第60节
  祁连再次不可避免地想起许靖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人是改变了他一生轨迹的人。
  “你对这个世界的过激反应,并不说明你强、你烈性。”这是轮椅上的那个人在某个夏日午后对他说过的话,祁连至今都能一字一句地回忆起来——
  “世界抽你一巴掌,你跳起来破口大骂,世界每天抽你一巴掌,你就被它塑造成了一个破口大骂的人。你记得你要干什么吗?你记得你是谁吗?你可真是个不知所谓的小可怜。”
  两个人也没找地方坐,在厨房里一人端着一碗汤面,就地解决。
  见祁连忽然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江晓媛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说许靖阳是救世主?”
  “因为他告诉我一个真相,”祁连说,“当你发现那条裂缝的存在的时候,一定要跳,哪怕摔死也要跳,不然就来不及了。”
  江晓媛心想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她听得一脸莫名其妙,怀疑祁连的酒还没醒。
  祁连看了她一眼,见她一缕头发从马尾里掉了出来,缠绵缱绻地垂在脸颊一边,他忽然很想给她塞到耳后,酒精作用下他抬起了一只手,抬了一半才回过味来,就那么举着手,不尴不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江晓媛:“……”
  祁连:“……”
  祁连脑子里足足空白了两秒钟,才勉强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讪讪地越过江晓媛的耳边,从架子上抽出了一瓶米醋,欲盖弥彰地问:“你要么?”
  江晓媛:“……你祖籍是山西人?”
  新入籍的山西祁连强撑面子,高深莫测地加了一碗盖醋,酸爽地吃了一大口面,青筋都出来了。
  “权当是醒酒吧。”他想。
  江晓媛的假期短得像根火柴,还没看见光,就烧完了。
  第二天,她自觉五点十分起床,开始折腾她的涅槃造型营销号,完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早晨八点半,蒋老师踩着点来了。
  蒋博的形象比刚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江晓媛强不到哪去,左脸写着“睡眠不足”,右脸写着“老子不爽”,进屋后一言不发,把一个文件袋丢在桌子上。
  蒋太后说:“预选赛的报名材料,你去准备吧,三天之后给我看一眼你的成品,等我看过了再往上报——还有一会替我接待个客户,我要去找个地方横一会。”
  江晓媛:“老板,你印堂发黑,卖肾去啦?”
  “滚,”蒋博给了她一张铁青的后脑勺,“地区预选赛的‘层层选拔’是什么意思懂吗?意思就是让大家各展门路,各拉关系!你当报几个作品上去就完事啦?预选赛组委会能看得完那么多材料吗?陪一帮傻逼喝了两天的酒,真不想忍了。”
  江晓媛:“……”
  蒋博:“看什么看?技术谁没有,好多小女孩每天花在自己脸上的时间不比你干活的时间短,高手到处都是,你不打好招呼,材料交上去根本没人看,想办事就得靠钻营。”
  蒋博说完,不耐烦地挥挥手,拐到休息室补觉去了。
  江晓媛默然无语地低头看着预选赛要求——“准备一份简短的自我介绍,以‘春日新娘’为主题,打造一套造型方案,提供实际操作视频,自带模特,时长不超过四十五分钟。”
  别的姑且不论,一套完整的新娘造型从准备到出方案,不知要花多少心思,还不算拍视频的时间和准备新娘装、联系模特的成本。
  这样交上去的一份呕心沥血的材料,居然是不打招呼就没有人看的吗?
  江晓媛的征程还没抬脚,原本踌躇满志地要参赛的心“刷”一下,先灰了一半。
  第54章
  江晓媛第一次看见“春日新娘”四个字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点灵感的。
  “春日”是清新,“新娘”是甜美,题目里含的这两个要求一目了然。
  一般对于女造型师来说,“清新”和“甜美”都是强项,她们哪怕不干专业,平时自己穿衣打扮也都有很多心得,这个题目可谓是手到擒来的,但等江晓媛心神俱疲地应付完蒋博的客户,抱着一本记得乱七八糟的素描本在工作室的客厅发呆的时候,她那装灵感的脑子忽然空荡荡的,像一间被洗劫过的房子,什么都不剩了。
  “春日新娘”——怎么做?又绿又白吗?
  江晓媛眼前浮现了“打奶茶”的那个广告,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蒋博终于游魂一样地从休息室里溜达了出来,他顶着起床气走到沙发旁边,伸脚在江晓媛小腿上踢了一下,吩咐说:“去给我叫外卖。”
  江晓媛:“……”
  等江晓媛打完外卖电话回来,发现太后娘娘正坐在沙发上,审阅她和客户方才沟通后拟定的初步方案。
  江晓媛心里“咯噔”一下,想:“歇菜了。”
  她方才整个人不在状态,一直心不在焉的,勉强勾勒出来的那个大体方案也就能把外行的客户糊弄过去,万万糊弄不了蒋老师。
  蒋老师在工作上从来眼里不揉沙子,平时私下怎么以下犯上都无所谓,该干的活要是有一点干得不漂亮,就得等着被他收拾。
  果然,下一秒,蒋博把她那破旧的素描本往桌上一扔,高高挑起锋利的眉眼,狠狠压抑住下面澎湃的火气,山雨欲来地问:“这是什么玩意?”
  江晓媛无言以对。
  蒋博:“录音笔呢?给我。”
  和客户沟通方案的时候,有时候为了造型师的后续思路不出差错,在征得了客户同意后,他们是要用录音笔录下谈话的。
  江晓媛知道自己这个客户接待得确实不走心,不由得更心虚两分,贴着墙根取来了录音笔,战战兢兢地递给蒋老师。
  蒋博白了她一眼,插上耳机,面沉似水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翻江晓媛涂鸦似的方案一边听,仿佛随时准备亮出爪子,挠她一脸花。
  江晓媛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中间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接了一次外卖,跟送外卖的说话也仿佛地下工作者接头,吓得那小姑娘诚惶诚恐地接了钱就跑了。
  她小太监一样把外卖排成一排,放在蒋老师面前,不敢擅自跪安,垂头丧气地戳在一边,等着挨一通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