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行三国 第371节
  袁谭忽然灵光一现。他知道漏掉了什么,孙策身边全是骑兵,没有步卒。他只带了义从骑、亲卫骑,却没有带义从营,以勇武著称的许褚、典韦一个都不在。要击破阵势严整的步卒,强悍的步卒才是最佳选项,骑兵并不是最好的选择。骑兵可以突击偷袭,却无法正面突破步卒方阵。面对长矛、弓弩组成的箭阵,即使是精锐骑兵也无计可施,否则伤亡必然惨重。
  孙策是虚张声势,在用骑兵最常用的薄击战术吓唬人,如果步卒们出现了慌乱,阵地露出破绽,孙策也许会趁而入,如果步卒岿然不动,孙策只能悬崖勒马,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这样的战术对付普通步卒还有成功的可能,对付他的亲卫营,实在有些小瞧他了。领略过孙策的骑兵突击战术之后,他已经对亲卫营进行了强化训练,尤其是让他们熟悉骑兵的突击战术,让他们敢于面对骑兵的突击而不动摇。阎行围着这些步卒转了两圈,无数次的薄击也没能找到一丝机会。孙策又能奈何?
  袁谭放声大笑。“那我就在此恭候将军……”
  话音未落,孙策猛踢战马,突然加速向前,霸王杀高高举起,厉声长啸。
  “杀——”
  第1024章 一命换一命
  袁谭的分析并没有错,骑兵突击严阵以待的步卒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刚刚马超袭击没有准备的袁军阵地还付出了伤亡三十余人的代价,现在强攻袁谭的阵地损失只会更大。让许禇、典韦率领的义从营来执行这个任务是最好的。
  但许褚、典韦都不在,他们还在阻击另外五千袁军精锐,调他们过来需要时间,可他偏偏没有多时间。袁谭的大营就在附近,袁谭的亲卫已经冲出了包围圈,很快就会有援军到达,战机稍纵即逝。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时候不拼命更待何时?生死存亡之际,他也顾不上义从营可能损失多少了。如果不紧紧抓住主动权,别说义从骑,就连阎行率领的亲卫骑,郭嘉、朱桓率领的步卒都有可能全军覆没。
  所以孙策不管不顾,悍然决定强攻袁谭的阵地。
  战马突然加速,在十余步内就达到了全速,迅速逼近。
  正面阵地的强弩都尉一声令下,五百名弓弩手举起了弓弩,开始射击。虽然没料到孙策会真的突击,反应慢了一拍,但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完成一次射击。五百支箭,足以重创孙策和他的侍从骑士。
  孙策举起了钢制圆牌,抡起霸王杀,一刀砍在马臀上,再次加速。
  数十只羽箭射向孙策,“当当当!”圆盾被射得火星四溅,“噗噗噗!”孙策的双腿都中了箭。更惨的是战马,胸口中了三四箭,箭箭深入胸口,眼看着是活不成了。战马踉跄着扑倒在地,庞大的身躯向严阵以待的步卒撞了过去。
  在战马倒地的那一瞬间,孙策纵身跳下战马,借着惯性向前狂奔。
  袁谭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孙策不是薄击,而是真的突击。
  不仅是他,他身边的那些骑士也开始加速,紧随着孙策开始冲突。马超率领的义从营也不例外,甚至比侍从骑士还要快。马超冲在最前面,从马鞍的革囊中取出了短矛,借助马速,奋力掷出。
  庞德等人不甘示弱,策马冲锋,在离长矛手只有二十余步的时候掷出了短矛。
  二十余支短矛呼啸而至,从孙策身边掠过,射向孙策将要突击的位置,洞穿了盾牌,洞穿了札甲。盾牌四分五裂,木屑分舞。步卒的身体被短矛洞穿,从前胸进入,后背透出,鲜血飚射。强劲的力量带着中矛的士卒立足不稳,向后便倒,撞得后面的同伴东倒西歪,原本严整的阵势出现了一个三四步宽的缺口。
  没等其余的步卒反应过来,受伤倒毙的战马滑到阵前。虽然刀盾手试图用盾牌挡住战马,长矛手试图用长矛刺杀战马,但他们都抵挡不住战马的撞击。盾牌手被撞倒在地,长矛手的掌心被长矛擦得鲜血淋漓,疼痛钻心,发出凄厉的惨叫。
  孙策狂奔而至,纵身跃起,跳过奄奄一息,不甘的抽搐着四肢的战马,杀入阵中。
  身在半空,霸王杀一挥,两颗首级飞起。
  反手飞斩,又一名长矛手连人带矛被斩杀两段。
  孙策一跃三丈余,不仅跳过了倒毙的战马,而且直接跳进了步卒的战阵后部,跳到了弓弩手的面前。他轰然落地,双膝微蹲,化去冲力,脚刚刚在地面落实,随即又像弹簧似地纵身跃起,如猛虎下山,如蛟龙出海,挥舞霸王杀,扑向目瞪口呆的弓弩手们。
  刀光一闪,一名弓手被斩杀,回刀再斩,又一名弓手倒在血泊之中。
  孙策如虎入羊群,举手投足间,连杀十余人,面前无一合之敌。
  弓弩手们都傻了,连逃命都忘了。
  紧接着,马超纵马从缺口杀入,策马挺矛,直取袁谭。
  “袁谭,拿命来!”
  袁谭大惊失色,面色煞白。他身边的亲卫将大喝一声:“拦住他,保护使君。”策马前冲,舞矛直取马超。两矛相交,马超手腕抖动,让开对方的长矛,顺势向前一捅,矛头刺空了对方的咽喉,长矛受力弓起,随即又绷得,将已经阵亡的亲卫将甩了出去。
  一击得手,马超更加兴奋,将钢盾挂在马鞍上,双手舞矛,片刻间连挑数人,突到袁谭面前十余步。
  “拦住他!拦住他!”袁谭失声嘶吼,声音又尖又细,充满了恐惧。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上次与孙策面对面搏杀的情景。开始孙策配合他演戏,有惊无险,等孙策真的发了怒,一个回合便重伤了他。现在孙策又一次杀到了他的面前,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样,大概没有心思陪他演戏,只会一刀砍了他。
  还有这个相貌英俊,带着一点异族风情的年轻将领,看他这一脸的杀气,大概早就将自己的首级记在了他的功劳簿上,这才不顾生死的杀了过来。
  袁谭一愣神的功夫,马超便杀到他跟前数步,兴奋得两眼放光,一矛刺出,长矛带着风声,直指袁谭胸口。袁谭被杀气所迫,屏住了呼吸,手脚发麻,浑身冰凉。就在他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马超的坐骑突然摔倒在地。马超猝不及防,从马背上扑倒,长矛从袁谭的肋下刺过,一声刺耳的刮擦声,袁谭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数名亲卫扑了过去,刀矛齐下,砍向马超。
  马超摔得头晕眼花,来不及多想,抡着手中长矛乱打,但长矛不适合混乱,很快被两名刀盾手抢入中门,一个挥刀劈向马超的脖子,一个捅向马超的小腹。
  马超暗叫一声,这回惨了。
  “弃矛!用刀!”耳畔响起一声大声,一个身影从马超身边掠过,“轰轰”两声,那两个刀盾手被人击飞。马超眼前一空,定睛一看,只见孙策挥舞霸王杀左冲右突,转眼间砍倒数人,当者披靡。马超如梦初醒,奋力将手中的长矛掷向袁谭,同时拔出战刀,返身从马鞍下取下圆盾,向孙策追了过去。
  “将军,我欠你一条命。”
  “别客气,砍死袁谭,我们两清。”孙策说着,双手握紧霸王杀向前疾刺,将一名策马奔来的骑士捅下马去,顺手抓住马鞍,飞身上马。“孟起,我们合击,干掉袁谭。”
  “好咧。”马超大叫一声,抢上两步,冲到孙策马前,挥刀砍倒两个试图拦击的步卒。与此同时,孙策居高临下,将一个试图偷袭马超的长矛手砍杀。
  两人一步一骑,上下配合,再次向袁谭冲去。
  第1025章 绝不罢休
  孙策、马超悍然冲阵,虽然付出了人受伤、马阵亡的代价,但他们还是凭借着个人超强的武力冲破了步卒的堵截,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杀十余名骑士,突到了袁谭面前数步。
  眼看孙策、马超一步一骑越来越近,袁谭慌了。
  从小到大,除了那次在小黄城外和孙策短兵相接外,他很少有与人近距离搏杀的机会,他总是在卫士的重重保护之下,泰然自若的接受别人的礼敬和羡慕,哪怕是名闻京师的剑客大侠,在他面前也客客气气,不敢有一丝冲撞之意,即使是比武较技也是点到为止,很少会以命相搏。
  何况此刻面对的是孙策和马超这两个杀神,口口声声要取他性命,他岂能不慌。
  孙策上次就险些要了他的命,这次有马超助阵,成功的机率更大。
  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百十名骑士正在强行突击,尤其是孙策身边的那几个侍从骑士最为凶猛,已经赶到孙策身后,个个杀气腾腾,锐不可挡,迎上去阻击的亲卫骑士几乎没人能挡住他们一击。有他们相助,孙策如虎添翼,无人能挡。转眼之间,孙策、马超再次突到他的面前。
  是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冲上去迎战,还是以大局为重,先行撤退?袁谭还在犹豫,亲卫却急了,牵着袁谭的马缰就走。
  “使君,孙策凶猛,快撤!”
  袁谭想喝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孙策夺过一支长矛,奋力掷了过来,来不及多想,转身抽刀,使出浑身力气,一刀劈出,正中矛头,“当”的一声脆响,长矛飞出,袁谭的手臂也失去了知觉,战刀脱手,只能用左手抱着马脖子,猛踢马腹,向前飞奔。
  身边的一名卫士扑通一声落马,左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札甲破烈,皮肉翻开,鲜血汩汩流出。“使……使君!”他看着袁谭,双目圆睁,眼神中充满不敢置信。话音未落,一匹战马奔至,碗大的马蹄踩在他的胸口,卫士口喷鲜血,当即丧命。
  袁谭看得仔细,心头剧震,再也不敢耽搁,再次踢马加速。等战马跑出百十步,他才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杀了那个卫士。他那一刀挥刀幅度太大,先劈中了卫士的左肋,然后才砍中了孙策掷来的长矛。
  我有这么大的力气?袁谭有点不也相信。
  “将军!”郭武、陈武、徐盛三人不分先后,赶到孙策身边。“我们来了。”
  “别傻愣着,给我追啊。”孙策一指渐行渐远的袁谭,气得大叫。他和马超被十几个人拦住,虽然很快杀死了对手,却还是错失了杀死袁谭的机会。眼看着袁谭越跑越远,他气急败坏。
  “喏!”郭武应了一声,策马向前冲。陈武、徐盛都慢了一步,抢过一匹空鞍战马跳了上去,这才拨转马头追赶。孙策转头一看,他们俩人的战马都中了好几箭,四腿打颤,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孙策转头一看,身后身影寥寥,放眼看去,只看到三四个人,郭援、谢广隆都不见了,不由得心里一紧。
  这次亏大了,为了冲袁谭这个阵,十三骑损失惨重。
  孙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吼一声:“今日不杀袁谭,绝不罢休。”踢马向前冲,马超也抓过一匹空鞍战马,跳了上去,紧追不舍。
  孙策追了十几步,就发现情况不容乐观。这些战马都是普通战马,和他之前骑的西凉马不能相提并论,速度和操控性能都差一大截,想在短时间内加速追上袁谭几乎不可能,跑得急了,说不定反而会让战马倒毙。虽然不甘,他还是立刻调整了战术,控制住马速,等马超、徐盛等人追上来,保持队型,追击袁谭。
  庞德率领义从骑追了上来。义从骑又损失了四十余骑,两次冲阵后,备马几乎都充当肉盾阵亡了。
  孙策恨得牙痒痒,发誓一定要追上袁谭。
  隔着两百余步,袁谭也能感受到孙策的杀气,丝毫不敢停留,策马狂奔。郭武紧随其后,手起矛落,将落后的亲卫骑士一一挑落马下,但他的坐骑也不如袁谭胯下的那匹辽东马,不管他怎么驱策,也无法缩短他和袁谭之间的距离。
  但袁谭身边的骑士也越来越少,有的被郭武杀死了,有的跟不上袁谭,干脆自己逃命去了。袁谭却丝毫不觉,连头也不回,策马向东狂奔。他没有回大营,他知道大营里已经没什么兵力,但向东不远还有五千精锐,三千强弩,只要能跑到那里,他还有机会逃过一劫。
  看到孙策破阵,阎行立刻改换了战术,吹响号角,命令骑士们改变阵型,铺天盖地的冲向已经被孙策等人洞穿的阵型,扑向乱作一团的袁军亲卫步骑。以整击乱,以快击慢,他们迅速扫荡了袁军阵地,来回梳了两遍后,留一下百余骑收集战马,阎行带着六七百骑追了下去。
  ……
  孙策等人击破袁谭的阵地时,朱桓也击穿了吕虔的阵地。朱桓率领部曲,猛冲吕虔的中军。吕虔不甘示弱,一边率领部曲迎击,一边指挥部下包抄,试图反杀朱桓。
  一直在身边游弋的骑兵走了,惊魂未定的郡兵终于稳住了心神,重整阵型,左右两翼的校尉各领本部向前移动,准备在朱桓身后汇合,形成对朱桓的合围。在前军被朱桓突破,中军受创后,吕虔还有七千多人,是朱桓的两倍多,完成包围绰绰有余。
  见形势不妙,朱桓一边奋力冲杀,一边命人吹响了求援的号角,摇动双兔大旗,向郭嘉求援。
  郭嘉站在指挥台上,眯着眼睛,看着纷乱的战场。他看到了南侧正在接近的人马,也看到了袁谭中军大营正在移动的战旗,也看到了东侧战场上的形势变换,露出一丝浅笑。
  “发信号,通知征东将军出击。向前挺击,与朱校尉汇合。”
  “喏。”传兵们大声应喏,摇动手中的战旗。鼓手挥动鼓桴,敲响了巨大的牛皮鼓。数十名骑士策马冲出战阵,分作不同的方向,向孙坚的大营冲去。
  “杀——”孙翊举起长矛,发出稚嫩却充满杀气的怒吼,踢马冲出战阵。
  两千亲卫营步卒紧随其后,开始向前突击。
  第1026章 斩吕虔
  听到远处的战鼓声,吕虔暗自叫苦。
  和朱桓苦战半个时辰,他已经领教了江东军的厉害。这些人不仅装备好,训练更好,闻鼓而进,闻金而退,令行禁止,互相之间的配合也非常默契,进退分合,如臂使指,远比他率领的这些郡兵、部曲强,几个回合较量下来,总让人有一种身手笨拙,跟不上对方节奏的挫败感。
  前军被朱桓击破,中军又重创,但朱桓的损失却非常小,双方的伤亡不成比例,士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对面孙策的亲卫营再冲上来,自己就算有兵力优势也无济于事,必败无疑。
  现在应该向中军求援,但是他却无法将消息传到中军,阎行虽然走了,却还有百十名骑士在他与大营之间游弋,派出的信使能否安全到达大营,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这时,他听到了远处的战鼓声。他抬头一看,见数骑正从南侧飞奔而来,有骑士冲上去拦截,双方追逐射击,来骑大半落马,只有两人冲过了截击,其中一人策马来到后阵,勒住坐骑,大声的喊叫着。战场上一声混乱,吕虔只看到那人似乎在喊叫,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只能盯着后军的将旗。
  过了一会儿,后军校尉敲响战鼓,发出旗号,有援兵将到。吕虔心中一喜。又过了一会儿,有传令兵从后军赶来,向吕虔报告:李乾部奉命赶来增援,离此还有五六里,请将军务必坚持住。
  吕虔如释重负,立刻命人将这个消息传出去,鼓舞将士们血战到底。
  鼓声一响,袁军将士果然精神了很多,士气大振。
  这时,两千亲卫骑以孙翊为首,如风杀到。孙翊策马奔驰,拉弓放箭,对面阵中的一个曲军侯、一个屯长应声而倒。将旗下的都尉见孙翊奔来,拉弓射箭,不敢怠慢,立刻躲到了亲卫后面。孙翊哈哈一笑,调整方向,射向都尉身边的掌旗兵。
  “嗖”的一声,掌旗兵咽喉中箭,一个踉跄,倒了下去。他身边的卫士眼疾手快,连忙接过大旗,大旗只是摇晃了一下,随即又稳住了。但战旗沉重,掌旗兵都是身强力壮的士卒,这个卫士虽然扶住了大旗,却没有足够的力气举起大旗,憋红了脸,勉强走了两步,大旗又开始摇晃起来。
  这时孙翊已经从面前驰过,见此情景,转身又是一箭。
  箭矢从卫士后心射入,卫士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大旗哗啦啦倒地,正在向前冲的士卒猝不及防,被砸中数人,队伍顿时乱了。就在这时,两千亲卫营杀到,如一柄锋利的钢刀插入竹杆,应声而解。孙权挥舞战刀,冲杀在最前面,一口气连杀两人,跳上刚刚倒地,尚未平稳的旗杆,向前飞奔,冲到目瞪口呆的都尉面前,一刀枭首。
  有孙权、孙翊两兄弟在前,亲卫营将士士气如虹,强力突进,迎头痛击企图包抄朱桓身后的袁军士卒,势不可挡。在郭嘉的指挥下,他们迅速转向,杀向吕虔的右翼,与朱桓合击吕虔中军。
  吕虔料到了这些亲卫营士卒的强悍,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强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击溃了右翼阵地。和他们比起来,就连朱桓部下都要稍逊一筹,自己的部下就更不用说了,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