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回家!”赵京娘头也不回地说,一定要回家去问问,问个清楚。到底是谁,把这事传出去的,让整个京城,都在背后笑话自家。
  张小娘子见赵京娘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得让丫鬟们各自禀报,张家夫人们,急忙想办法。这些赵京娘都不知道,她虽娇养,在外面也学过骑马,走到门口,正好遇到张家表兄送客回来,赵京娘抢了表兄的马就往赵家奔去。
  张大郎被表妹的举动给吓住,一边让小厮赶紧去追,一边进去里面问到底怎么了?谁晓得里面更是已经乱成一锅粥。
  张赵两家隔了两个坊市,赵京娘还是认得路的,催着马很快就到了赵家门口。赵家守门人见赵京娘骑马而来,脸色铁青,都不晓得出什么事,一边去迎一边让人进去里面通报。
  张氏正在那和符夫人说话,听的赵京娘匆匆回来,张氏对符夫人浅浅一笑:“这孩子,就是这么冲动,有什么事,说清楚就是。”
  符夫人晓得只怕周夫人的议论已经传进赵京娘耳里了,周夫人是个愚蠢贪婪的女人,若不是他的夫婿能干,又碍于中举时她已生下三个儿子,只怕早已休弃了她。这样的人,最好利用了。
  因此符夫人只装作不知:“谁知道呢,出去瞧瞧吧。”符夫人起身,张氏也跟着出去,才走出去,丫鬟就急忙迎上:“夫人、郡君,不好了,娘子往胡娘子那边赶去,还说,全是胡娘子闯的祸,她要去寻胡娘子讨个公道。”
  符夫人佯装惊讶,张氏顾不得许多就往胭脂那里去,等到了胭脂那里,听的赵京娘已经来过,往吴氏那边去了,张氏又匆匆赶往吴氏那边。
  这前后纠葛吴氏怎么晓得?此刻赵京娘听的吴氏在问,只是冷笑:“给我出来,我先撕烂她的嘴,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你侄媳妇到底做了什么?妹妹,你又是听谁说的?”吴氏越发糊涂,赵京娘眼中泪水连连:“问她自己,她说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再说。”
  说着赵京娘又要往里面喊,张氏已经赶到,来的时候,张家报信的人也到了。张氏听到是这么一件事,眉头不由紧皱,自己女儿,也实在太冲动了。
  “京娘,你在胡说什么?你侄媳妇,什么事都没有做。”赵京娘听到母亲的话,登时委屈大哭起来:“娘,你什么都不晓得,外头人怎么传我们的话,那日的事,除了她,还有谁能说出去?”
  “小姑姑,你说话可要有证据!”胭脂觉得,这一定是个陷阱,但这会儿,除了自己,也没有人能辩白,走出屋子问赵京娘。
  ☆、第120章 追查
  赵京娘看见胭脂走出,心中怒火更深,就要往胭脂那个方向冲去,张氏紧紧拉住女儿。赵京娘挣扎不开,大哭道:“娘,娘,这样的人,哪是什么好人?就该扯掉她的面皮,告诉世人,她就是个口蜜腹剑的。”
  张氏见女儿这样,伸手就要往女儿脸上打去,赵京娘见母亲如此,越发委屈起来,哭哭啼啼地道:“娘,您到此刻,还要想着什么面子,这样女人,都被休了两遭了,亏她……”
  张氏这巴掌这一回是真的落在女儿脸上,赵京娘呆住,用手按住脸:“娘,您竟然为了她打我?”张氏怎么也不晓得自己为了什么打了女儿一巴掌,瞧着女儿眼里的泪就流出:“京娘,想想你的娘。这样说话,你当说了谁?”
  张氏嫁给赵匡美的时候,已做了两遭寡妇。
  赵京娘的唇微微噏动,接着摇头:“娘,不一样的,根本不一样的。”张氏看着女儿神色,用手扶一下头:“京娘,一样的,若你看不起被休两次再嫁的,觉得坏事都是她做的?那你怎会看得起做了两遭寡妇再嫁的?京娘,人说话做事,是要想清楚的。”
  赵京娘还是摇头:“娘,我……”
  “京娘,过来二伯母这边来。”符夫人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会儿符夫人的话对赵京娘来说,如同天籁,她扑到符夫人怀里,声音哽咽:“二伯母,我娘她为了别人打我,还说……”
  “京娘不哭了,这一家子过日子,哪会没吵了闹的,大事化小才是,这样吵闹,二伯母头一个要说你,哪是过日子的人家。”符夫人安慰着赵京娘,赵京娘的嘴已经微微撅起:“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符夫人笑的慈爱:“我们都是一家子,偶尔会有人嘴快说出一句半句的,难道还能怄气一辈子?不过就是那时候生会儿气,过了就过了。说什么嫡的庶的,这都是没见识的人家,才会把这嫡的庶的当天大的事。我们家里可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听话,不哭了。”
  符夫人连哄带劝,赵京娘终于收起悲声,但看向胭脂的眼还是有不满。
  胭脂已经知道,这一幕只怕是符夫人在背后操作的,为的就是让自己夫妻和整个赵家,都割裂开来。赵镇,你的处境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危险的多。
  “二婶婆的话,说的很对。”符夫人安抚定了赵京娘,就等着胭脂开口,甚至发怒,指责自己说的不对。这样的话,符夫人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没有了赵家,没有了赵家势力在背后的支持,赵镇他,什么都不是。至于曹家,毕竟是外家。等赵镇意识到这一点,他会乖乖地放弃胭脂的。
  有赵镇这么一个挡箭牌在,总好过扶持别人。这是符夫人和赵匡义商量好的。
  谁知胭脂竟然没有发火,反而这样平静地说话。符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这胡胭脂,什么时候开窍了?
  张 氏等人听到胭脂这话,以为满天大事都了了,不由松一口气,张氏正打算开口让女儿给胭脂道歉。听到胭脂问赵京娘:“小姑姑,我想问一句,这件事后,小姑姑会 不会觉得,就是我无意中把话告诉给别人,然后才传的满城都是?你在以后,每一次遇到委屈,都会觉得,这都是因为三叔公非曾祖母所出,别人看你总带了笑 话?”
  “这当然不会,我的女儿我还是清楚的。”张氏见赵京娘被问住,急忙代女儿回答。
  胭脂对张氏微微一 笑:“三婶婆的脾气,我做侄孙媳妇的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小姑姑虽然辈分高,可今年也不过十五,比我自己家的妹妹还小呢,这样年纪的人,在这时候受了委屈, 这会儿虽被压下去了,但心里总会有别的念头。我们都是赵家人,是要做一辈子呢。一家子骨肉,还要为了这么些事,存在心里,那就不好了。”
  符夫人眼神一凛,看向胭脂,胭脂晓得此刻符夫人看着自己,但胭脂并没回头,面上还是带着笑,看向赵京娘。
  赵京娘到了这时候,已经有些糊涂了,觉得胭脂说的很对,自己该细细地问。
  “就因为是一家子,有些事就该糊涂,不用去管。”符夫人在此时开口。
  胭脂笑了:“二婶婆说的对,有些事就该糊涂,可这件事,侄孙媳妇觉得,不该糊涂。这件事原本除了我们家的人,谁也不晓得。那日二婶婆也对在场的人下过命令,不许说出。二叔公三叔公定不会说出。至于大郎,到现在还不晓得有这么件事。”
  胭脂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连赵镇都没告诉,更不可能像赵京娘指责的那样,告诉了外人。
  符夫人看向胭脂,目光审视,胡氏,是从什么时候起,变了,不再是那样直来直去?胭脂看向符夫人,面上笑容淡然,心中却轻叹一声,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
  “大郎媳妇说的也对,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算了。往大里说,这件事既然都能传出去,那就是……”张氏在沉吟之后,也赞成胭脂的话。
  见她欲言又止,赵京娘忘了自己方才的委屈,问张氏:“娘,您说下去。”
  吴氏迟疑一下才开口:“小姑,三婶的意思是,往大里说,这样的事都能传出去,说明下人们不肯听主人的,把主人家的话,到处乱说。说白了,就是治家……”
  不谨两个字吴氏没有说出,毕竟这些年来,曹氏过世之后,宁国公府内,全是吴氏在打理事务,这话说出就是吴氏自己打自己的脸。
  符夫人听着胭脂的话,心中惊诧莫名,完全没有按自己的想法走。胭脂说出这句而张氏赞成之后,所要整顿的,不止宁国公府,还有郡王府,甚至公主府。
  这是白白地给胭脂递了一个把柄,清理宁国公府的把柄。
  符夫人看向胭脂,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开的窍?开窍也就罢了,还能开的如此的灵透。胭脂看着符夫人,等待着她的回答。
  张氏也在等待着符夫人,杜老太君过世之后,不算公主的话,符夫人无论身份地位辈分,都是这个家里最高的女眷。而这件事,很明显不是宁国公府一个府邸的事,是整个赵家的事,符夫人的意思,也很重要。
  “那都是年代久远的事,若为了这件事追究起来,我怕的是别人会笑话我们家。”符夫人主意打定开口,所说的,和胭脂猜的也差不多。胭脂唇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来。
  符夫人看着胭脂唇边这一抹笑,心中有寒冷漫上,对张氏道:“三婶,照我的意思,要查,也只能暗地里查。”
  果真老狐狸,胭脂瞧着符夫人,赵镇之前是被什么蒙了眼,才会认为,赵匡义夫妻,对他十分慈爱?
  “二婶婆,我的意思,要查,就要查个清楚明白,就要给小姑姑一个交代。”赵镇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在场中人一跳。胭脂看向丈夫,目露惊诧:“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听说小姑姑哭闹着进来,问了清楚,这才过来。”赵镇对妻子露出笑容解释一句。
  “镇 儿,这是后院的事,你们男子,过于关心,并不好的。”符夫人的话里,永远都带着关心语气。赵镇笑了:“二婶婆的意思我很明白。但书里有一句,一屋不扫何以 扫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是男儿分内事。虽说男主外女主内,这件事牵连甚广,我做男主人的,当然要问问而不是任由别人去做。”
  赵镇的话让符夫人皱眉,张氏笑了:“大郎果真和原来不一样了,数年前我和你三叔公离开京城去做官的时候,你还纯然是个孩子。”
  赵镇对张氏笑着道:“承蒙三婶婆夸奖了,其实数年之前,我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侄孙平日也饱读兵书,上过战场,现在在禁军内做事。是个,能护住妻子的男儿。”
  这最后一句,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是说给胭脂挺的。
  吴氏面上有欣慰笑容,赵镇已经对赵京娘拱手:“小姑姑,我的妻子我很了解,她或许鲁莽冲动,但她,绝对是个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人。三叔公这件事,我担保我的妻子,没往外说过。”
  赵京娘有些狐疑地看着赵镇,嘴巴又撅起:“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
  “京娘!”张氏已经出声呵斥女儿,赵镇笑了:“所以,就追查吧。京城虽然大,传流言的源头,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的。茶楼酒肆,说书的人,总能问出个究竟的。”
  赵镇语气笃定,符夫人心中开始有了怀疑,就算这会儿把赵镇夫妻赶出去,又能解决什么事情?而且,赶得出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胭脂就是戳掉赵镇幻象的那个人。
  ☆、第121章 变化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这个秘密是怎么泄露的,从内到外地查,共分三路去查,胭脂这边去胡家请人帮忙,符夫人和张氏也会各自派人,免得到时被人栽赃。
  分派已定,也就各自散去。
  符夫人回到郡王府,一走进房内就让从人散去,坐在椅上开始仔细思量。
  赵匡义掀起帘子走进来,见夫人满面郁闷,走到她身边用手拍一下她的肩,语气淡然:“就算查出来,不过就是撵走几个下人的事,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的。”
  符夫人长叹一声,用手按住额头:“话不是这样说,大郎和胡氏,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本那样的莽撞,现在条理清楚,并且这样一查,胡氏定会借这个机会,整顿宁国公府。”
  一 个女人,能翻起多大的浪?赵匡义轻蔑一笑:“就算她把宁国公府变的铁桶一样,那又如何?要紧的事,要紧的人全在我们这边。琼花现在已经完全和大郎闹翻了, 只肯听我们的。你就慢慢安排下去。李氏是个受不得多少委屈的人,现在又怀着身孕。等宋氏进门,会有一场风波生的。等她们那里闹起来,再接琼花回来。”
  东宫后院起火,柴旭是个爱享乐的,到时定会觉得宋氏不够大度,李氏太过逼人,到那时,赵琼花再适时出现,柴旭就会想起赵琼花的好来。
  太子妃被厌弃,那是迟早的事。
  符夫人听完这话,才对丈夫点头:“我今儿是被他们气到了,竟忘了这哪算得上什么大事。就任由他们去折腾。”赵匡义对符夫人赞许一笑:“唐国那边的战事还在胶着,偏生辽国那边又压上来,官家必会派人去增援,到那时,大郎也就要上战场了。”
  赵镇不在,胡氏这样没有多少家世的人,是难以支撑的。符夫人已经会意。胡氏,你真以为,你能打得过手握重权的人?
  胭脂夫妻也在说话,话题一样不轻松,赵镇见胭脂面上神色,伸手把胭脂的手握住:“胭脂,你可千万别说这家太累了,你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了。”
  胭脂对丈夫笑一笑,赵镇能看出胭脂这笑容里有疲惫,顺势把胭脂拉过来抱在怀里:“胭脂,我长了这么大,总以为所有的人都待我好,没人敢看不起我,到现在我才晓得,不过是海市蜃楼,被风一吹就没了。胭脂,靠祖父靠父亲得来的东西,总不那么好。”
  “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和你二叔公去争?赵镇啊,你所得来的这些东西里面,颇有一些也是你二叔公的功劳。”胭脂的声音闷闷地。
  赵镇低头看着胭脂的脸:“但二叔公做错了啊。胭脂,不能因为我得来的东西里面,有一些是二叔公的功劳,我就不敢违抗。我只有琼花这一个妹妹啊。尽管她不肯听我的,但我还是很心疼她。”
  胭脂笑了:“是啊,所以我就喜欢你这一点。”这是胭脂第一次,非常明确地说喜欢自己。赵镇觉得一颗心都要飞起来,能飞到天上去。
  胭脂瞧着赵镇面上的笑,自己也笑了:“赵镇,我喜欢的,是你能够很明确地说出,自己不能为了荣华富贵,去把妹妹给卖了。能对妹妹说,我只愿你幸福快乐。”
  “可是琼花她,觉得她的幸福快乐,就是嫁给太子,成为未来皇后,至于太子待她怎样,她一点也不介意。胭脂,我的妹妹该有倾心恋慕她的人,如同我和你之间一样。”
  赵镇的话让胭脂又笑了,她的笑那样的美,美的让赵镇沉醉。赵镇眼眨都不敢眨一下地看着胭脂,生怕下一刻,胭脂就会变了脸色,告诉自己,方才的话全是哄自己的。
  “胭脂,你不是在哄我吧?”明知不该问,但赵镇还是问了出来,问的那样小心翼翼,问的胭脂的眼瞪大一些,接着胭脂就笑了:“当然不是哄你,赵镇,我答应了你,那再苦再难,再不愿意,我都会去做。”
  至于赵琼花,胭脂想了想就道:“年轻的小娘子们,总是容易听进别人的话,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李氏虽被太子倾心,但在琼花看来,她除了相貌之外,别的什么都比不上琼花。或许琼花觉得,她能赢了李氏。”
  提到妹妹,赵镇就叹气摇头,赵镇的手已经握成拳:“胭脂,总有一日,我会告诉琼花,她的想法,全错了。”
  君王之宠,是可让人生死富贵的。那种认为宠妃要忍气吞声,恭敬侍奉皇后的人,不过是看多了班婕妤的故事。却忘记赵氏姐妹是如何地嚣张跋扈。
  追查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很快有了进展,已经查出流言确实是从赵家传出去的,而且很肯定是赵家的下人。只是查到这里,这个下人是谁,到底是哪一房的下人,怎么都查不到。
  而王氏也亲自上门来探女儿。胭脂得到消息时候,有些不可思议地问:“我娘来了,她怎么会来?”
  “陈国夫人已经进府了,不光陈国夫人,胡家小郎君也来了。”那就是王氏把元宵也带来了。胭脂忙出去相迎。
  王氏进了赵府,管家原本想请王氏在外面厅上等着。王氏笑着道:“我许久没见女儿,心里想念的紧,这里我也来过,并不是外人,就请直接带我去见女儿吧。”
  管家急忙应是,自有管家媳妇带王氏往里面去。元宵已经学会走路,不肯让人抱着,早滑到地上,在前面一步步地走。
  “小郎君才满周岁吧?走路就这样稳当,还真少见。”见元宵走的稳,赵家的管家媳妇就笑着恭维。
  “胭脂,你们娘子小时候也是这样,走路很快很稳,省了我不少事。”王氏口里应着,就见胭脂带着人来到前面。
  看见母亲和弟弟,胭脂顿觉百感交集,虽只有几个月没见面,但这几个月,对胭脂来说,比几年都要长。
  元宵还认得姊姊,看见姊姊走过来,口里咿咿呀呀,张开双臂就要姊姊抱。胭脂怕绊倒他,急忙抱起他,走到王氏面前。
  王氏抬头看着女儿,女儿的眉眼都是自己熟悉的,但好像还多了些什么,是多了些挂碍,多了些沉稳。
  女儿终究是变了,王氏心中忍不住叹息,原先是担心女儿吃亏,可现在察觉到女儿变了,王氏却担心女儿不快活。做母亲的,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元宵咿咿呀呀地叫声唤醒了王氏,王氏收回思绪,对胭脂道:“你身上有孝,不好去别家。我想着横竖这几日在家没事,就来探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