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节
  他扫了一眼那两具并排停放的棺木,尔后收回视线,佯装不知情,没说什么,只是吩咐白事知宾,“看准时辰起灵,别误了吉时。”
  许家人见他不追究,暗暗松了口气。
  ——
  杜晓瑜回到东宫,把傅怀笙头上的孝帽摘下来,拧了热毛巾给他擦擦小脸。
  小婴儿之前哭抽了,这会还在打哭嗝,柔弱无骨的小手紧紧攥着杜晓瑜胸前的衣襟,双眼盯着她看,像是在辨认什么。
  杜晓瑜放下毛巾,伸手碰碰他的鼻尖,说:“多看会儿,好好记住,以后,我便你的娘亲,听到没?”
  小婴儿像是听懂了一般,将脸贴到她怀里拱了拱。
  杜晓瑜忙唤了奶娘来。
  给他喂过奶,才算是彻底乖下来。
  小婴儿忘性大,这会子大概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在灵堂哭什么了,傅离忧来逗弄他的时候,又咯咯笑了起来。
  杜晓瑜在内室支了张书桌抄经文,三个宝宝都没去宝宝房,在内室。
  傅少安坐在榻上,傅怀笙睡在摇篮里,傅离忧正在逗傅怀笙。
  听着孩子咯咯的欢乐笑声,杜晓瑜想到这会儿可能已经起灵的宁王夫妇棺木,不禁悲从心来。
  皇权残酷,以前一直都是听别人说的多,自己见的少,哪怕是靖王和康王被流放那会儿,她都没有过这样深刻的体会。
  宁王是让她觉得最揪心的一个。
  揪心于宁王这个人,他跟傅凉枭一样有野心,同样懂得隐忍筹谋,更是个三观正有责任心的男人,可他错生在了皇家,错在跟傅凉枭同一个姓。
  他的肩上,背负着母族的期望,任何人都不允许他在夺权这条道上有片刻的松懈,因为他是皇后嫡子,注定了是不能做皇帝就得沦为阶下囚的人。
  所以哪怕知道最后会拼得头破血流,他还是不能停下来喘口气。
  杜晓瑜不知道如果没有这场谋杀,他会以怎样的结局而告终,但她的的确确不愿意他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离开人世。
  “娘亲,你怎么了?”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捏着,杜晓瑜才回过神来,见到面前的儿子,扯了扯唇角,“娘亲没事。”
  傅离忧指了指书案上。
  杜晓瑜低头,见抄了几行经文的宣纸上晕开了一大滴墨汁。
  她无奈摇头,把宣纸揉成团,重新取了一张,开始专心抄写经文。
  ——
  傅凉枭果然如他所说,天色擦黑才回来。
  杜晓瑜问:“出殡顺利吗?”
  傅凉枭说,“到园寝的时候,下了场小雨,有些打滑,不过也还好,总算是顺利下葬了。”
  “那就好。”听到事情办妥,杜晓瑜高悬的心落了下来,又问他吃过饭没,傅凉枭说还没来得及,她马上让人去传饭。
  因为傅凉睿的事,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主要是考虑到了傅离忧,正在长个的年纪,不吃饭不行,而作为父母,要给他树立正面形象,所以基本不当着傅离忧的面说宁王夫妇的事,只是陪着他吃饭,等他回了宝宝房,傅凉枭才像是随意地提了一句,“许如眉在宁王夫妇的葬礼上自戕了,看样子,应该是撞棺。”
  杜晓瑜给他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接着倒,嘴里说:“是有些意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许如眉失身给了谁,在外人眼里,她都是跟过宁王的女人,最后还被休回了娘家。
  如果说宁王在世时她还抱有侥幸心理复合的话,那么宁王一死,她只有出家这一条生路。
  杜晓瑜算不上多了解许如眉,不过撇去别的,她敢撞棺追随宁王而去,说明心里还是有些在意这个男人的,也算是许如眉身上唯一的闪光点吧!
  ——
  正月办完宁王的丧事,傅凉枭二月便登基了。
  杜晓瑜后来回想,都有些记不大清当天的仪程,她只记得,自己穿着皇后朝服,顶着沉重的凤冠,在百官的跪迎下,踩着御道,一步一步走到奉天殿。
  等在那里的男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长身挺拔,修眉俊目,面上含着浅浅的笑,伸手握住她的指尖。
  帝后落座的那一刻,奉天殿外传来洪亮而又整齐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杜晓瑜看着外面伏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突然体会到了何为立于千万人之上的君临天下。
  身旁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所思所想,握着她指尖的手微微收紧,声线低缓而醇厚,“哪怕我是帝王,也没有高处不胜寒,只有你我,一心一意同欢笑。”
  杜晓瑜回望着他,目光放柔,揶揄地笑了一下,“皇上所言,臣妾可是要记一辈子的。”
  傅凉枭动了动小指,在百官的注视下偷偷与她的小指勾了勾,“最好能记到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别忘了。”
  “嗯。”
  第346章 、结局篇(6)
  登基大典这一日,还出了另一桩事:已经迁居建章宫一段日子的太上皇突然亲笔写下罪己诏,让人送来给帝后。
  罪己诏上详细说了他当年是如何因为猜忌幽禁了孝洁皇后,又是如何为了长生药将她送出去,最后等东窗事发,又把孝洁皇后推出来做替罪羊。
  罪己诏一出,本就对太上皇大失所望的臣民更是彻底寒了心。
  没人知道,他在建章宫内被蛊折磨得生不如死,生气的时候想杀光所有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恐惧,害怕装在沈岚壳子里的那只厉鬼来找他报仇,愧疚的时候,恨不能时光倒流,将这一切过错全部抹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