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2节
  随着前四后八渐渐被吊离路面,随着货车放到平板拖车上,路面上显现出一个大坑。
  尽管刚才人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时,还是很震撼的。现场众人都不是外行,两眼看着黑漆漆的路面和清晰的标线,显然道路通车时间不长,但却有这么一个大坑,这说明什么?人们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大坑四周拉上了警戒线,一名穿戴着明显标识服的人出现在警戒线内,这是交通局的专业技术人员。这名人员利用手中工具,求证着路面牢固性,很是谨慎,还在路面画上了标识。
  两名工人出现在警戒线内,按着技术人员的指示,挥动手中敲击工具,敲击在大坑周围的区域。
  “咚咚”的声响传出,在会议室内回响。
  “咚”、“哗啦”、“扑通”,各种声音相继响起,塌陷面积逐渐扩大。
  画面中可以看到,有小碎块和泥花溅起。
  “咚咚”、“咚”、“轰隆”,声响更大,掉落的沥青混凝土也更大。
  各种声响交织,响彻整个屋子,也震颤着每个人的心房。
  肖云萍心脏快速跳动着,发出“咚咚”声响,就跟重锤敲在心头一样,心脏也确实有一种被重物敲击的疼痛。
  “花半袖”脸上的嚣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之色,似乎嘴唇也微微颤抖着。
  两名工人离开了警戒区,塌陷的大坑慢慢摇近,坑里情形也出现在画面中。
  坑中很像火山坑一样高低不平,所不同的是,那里不是火山岩浆,而是泡在泥浆中的破损水泥混凝土和沥青碎块。
  依据路的横宽做比,这个坑最深处应该在三米左右,大部分都有两米多深,坑宽也有七、八米,纵向坑长应该超过十米了。
  各种声响停歇,画面静止为拉近的大坑。坑口四周参差不齐,就像一个已经肆虐过许多生灵的巨型大口,而且还是一副随时准备再次吞噬的架势。
  接到楚天齐的点头示意,楚晓娅语气森冷的说:“去年刚刚竣工,通车还不到一年的公路,竟然被一辆正常荷载的汽车压塌,这说明什么?说明什么?”
  没人回答,但大家心中的答案都是一致的,也是统一的:严重质量事故。
  “你说,这是什么?”楚晓娅恨声点指“花半袖”,“站起来说。”
  人们的目光都投了过去,看着那个吊死鬼脸男人。
  “我,赶上下雨,又正好过重车,路好像也差了些。”“花半袖”支吾着。
  “胡说。”楚晓娅“啪”的一掌拍在桌上,“什么下雨,什么重车,重吗?这是豆腐渣工程,这等于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四字回荡在屋子四周。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程海龙说了话:“事故地点是302公路,该公路于去年七月竣工,事故标段施工企业为河西昆仲公路路桥公司。经实地排查,在此次下雨期间,在昆仲公司施工标段,共发生路面塌陷、涵洞垮塌等严重险情四处。”
  对方说的明明白白,“花半袖”仅有的一丝侥幸荡然无存,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但“花半袖”却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冲向门口,伸手去拉门把手。
  屋门适时从外面推开,孙廷武带着两名警察,挡住了“花半袖”的去路。
  第一千九百零四章 塌陷事故之得与失
  横跨六、七两日的这场夜会,以“花半袖”被当场带走、215公路定标后推结束。
  参加当晚这场会议的人,带着极大的心里震颤,带着或庆幸,或懊悔,或无奈,或后怕的心情离开了交通局。
  人们震颤的是,那坑塌的太大了,根本不是新修一级路应该有的,大的超出了正常范畴。人们也震颤于工程质量差烂之极,用活生生的事例诠释了“豆腐渣”这个词汇。
  许多企业是庆幸的,庆幸事故路段非本公司施工。尽管对工程质量很是自信,甚至自负,但这些企业还是本着“谨慎无错”的心理,开展了认真的详细自查行动。好多人还庆幸的是,没有跟着一起起哄,否则那就是丢人现眼大发了。
  有庆幸之人,就有人懊悔。懊悔“跟着瞎子下枯井”,跟着昆仲公司说怪话,悔的肠子都青了。还有人倒不担心与昆仲公司扯上关系,反正当时什么出格事也没做,甚至连“屁”都没放,但却懊悔当晚不该去,不该给领导留下“一丘之貉”的印象。
  其实好多人是无奈的,也后怕不已。做什么事都有圈子,道路施工也不例外,如果当晚不去交通局,既担心“不合群”,担心以后被同行挤兑,也担心万一真是交通局召唤。后怕的是,差点就跟着起哄,差点就要向楚市长和楚局长发难了。如果要真那么做的话,就真“上眼”到家了,假如被领导这种惦记,可实在不好。
  交通局当晚的会是结束了,好多人也该回哪回了哪,但这事却远远没完,才刚刚开始。
  就在交通局夜会结束几小时后,诸多准备欢度周末的市委常委、政府副职接到通知,早晨八点参加市委扩大会,接到通知的还有一些委办室局的负责人。交通局局长、副局长、相关科室队所负责人,全被要求参加会议。
  虽然接到通知时,天才刚刚亮,虽然开会时间很早,虽然打乱了休假的计划,但没有一个人赖床、迟到、缺席,好多人更是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会议现场。
  会议在八点准时召开,由市委书记孔成亮主持。
  本次市委扩大会,就只有一个议题:302公路道路塌陷处置事宜。
  在会上,楚天齐、楚晓娅、孙廷武分别从各自工作角度,汇报了道路塌陷发生的前前后后,汇报了自己和部门做的一些处置和安排。
  针对此次事故,市委、市政府严厉批评了市交通局的失责,要求严肃追责,但对及时出现场的楚天齐、楚晓娅、孙廷武三人进行了表扬与肯定。尤其所有讲话或发言的市领导,都对楚天齐当晚的处事果断、措施得当进行了夸赞,书记、市长也不吝溢美之词。
  在这次会上,不但书记、市长讲话、做指示,其他市委常委也都从分管角度做了安排,那真可以说是众志成城。楚天齐就此事提出的处置意见,也获得了这些市委大员的一致通过。
  虽然交通局受到了严厉批评,但由于楚晓娅来的时间短,程海龙又恰好因公伤休假一年多,两人都并非此公路施工时的当事人。又念在两人处理此次事故态度端正、措施得当,市里并没难为二人,但责成二人全力调查此次事故,并认真启动公路工程质量复核工作。
  当然不能只是交通局长和常务副职调查,公检法自是介入了。在会议刚刚结束后,相关调查工作便紧锣密鼓开展,众多当事人都被公安部门传唤,有人更是受到了纪检等机关的“邀请”。
  昆仲公司以及当时的监理、监督人员,很快便也得到了拘押、传唤、限制离境等待遇。
  此次塌陷事故的发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也不是坏事。事情早暴露要比晚暴露好,没有人员伤亡的暴露是损失最小的,得与失是辩证的关系。
  也正是这次路面塌陷,为楚天齐解了一个难题,那就是昆仲公司的出局。明明已经证明昆仲公司在围标,但一些证据却非正规渠道取得的,很不方便出示,而且还涉及到之前的项目,牵扯面很广。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楚天齐最终可能就需采用那个不得以之法,不但得罪许多同僚,可能也会让书记、市长不满。现在这样挺好,既解决了这个难题,自己还收获了诸多赞誉。赞不赞无所谓,最起码要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好的多。
  对于这种事情,楚天齐觉着,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塞翁失马,焉之非福”更为准确。
  简单分析一下其中的利弊得失后,楚天齐没有过多时间的感慨,而是又投入了新问题的思考与布局中。现在的形势对自己比较有利,但自己不能沉浸在沾沾自喜中,而是要利用这种几无干扰的好形势,多做一些事情才对。
  ……
  同样一件事,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感受却大不相同。
  在道路塌陷事故中,楚天齐、楚晓娅都借此达到了目的,也受到了肯定,可谓有得有失,得大于失。而对于肖云萍来说,只有失没有得,反正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那时自己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不但电话接二连三盯问那两个楚家人,反而还鬼使神差的促成了“零点会议”。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真是神经了,但那时却认为是可乘之机。
  事情没出现反转时,肖云萍觉得自己真正抓到了那二人把柄,可以趁机敲打一下那对男女。谁让他们不开面,对自己建议置若罔闻?谁让楚天齐死轴着,就是不和厅领导见面呢?从当时来看,肖云萍觉得,逼二楚一下,绝对是公、私可兼顾的秒招。
  谁曾想,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让自己颜面丢尽不说,还差点留下更大的把柄,而自己却……
  “叮呤呤”,忽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肖云萍的思绪。
  看到手机上的号码,肖云萍阴冷的面颊上,出现了怒气,遂恶狠狠摁下接听键。
  手机里立即传出一个倍加小心的声音:“市长,不打扰您工作吧?”
  肖云萍根本不理会对方的拘谨与恭敬,而是直接破口大骂:“他娘的,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消息,那时候才说?都那点儿了,你再说还有屁用?他娘的,马后炮。”
  可能没想到会是这种回复,也可能是被骂的有点晕,手机里静了一会儿,才传来解释:“市长,您听我说。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外地,根本就没听说。后来是我见那里雨下的挺大,电视上也说有什么泥石流之类的灾害,才往回打电话问的,也才知道302公路发生了道路塌陷的事。我只知道那条路上有昆仲公司施工的标段,但标段具体起止却不清楚,又不好直接打听。后来是我又重新打了两个电话,确认了一些消息,再串起来以后,才断定就是昆仲施工的路段。
  当我确认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三个多小时,我满以为您已知道了详情,又考虑到时间太晚,就犹豫着要不要向您汇报。经过一番斟酌,也担心您万一还没得到消息,我才给您发了短信。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您正在开会,还暗自庆幸发的及时呢,难道误事了?市长,我真是为您着想的,请您理解。”
  “他娘的……”骂到半截,肖云萍忽然意识到,应该感谢对方才对,否则更麻烦。于是和缓了语气,“以后再有什么事,能早说就早说,别再斟酌呀什么的,只要你是好心,我会明白的。省的耽误个一二十分钟,白白浪费了宝贵时间。”
  手机里“哦”了一声:“市长,明白。”
  “现在打电话,有什么事吗?”肖云萍语气更加和蔼。
  “没,没事,不打扰市长了。”对方语气仍难免支吾。
  “那要没事我就挂了,以后记住,赶早不赶晚。”肖云萍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肖云萍叹了口气:“哎。”
  虽说自己得到消息较晚,但还不算太晚,毕竟自己还有些许缓冲时间,若是等自己把话完全说老,那就任何回旋余地都没有了。总之,那条短信还是起到了积极作用,否则自己的脸是丢大了。
  看着平展展的路,咋会发生这种事呢?那坑也太大了,在屏幕上看着都碜的慌,要是在现场的话,恐怕更让人心惊了。
  哎,真他娘点背,还让自己赶上了。要是早几天,哪怕就早半天,或是晚半天,自己都就能错过了,又何必在交通局会议现场弄的那么尴尬。
  忽然,肖云萍又不禁感到后怕。还好那时候发生了,要是再晚个几天,要是自己已经把二楚逼到墙角,要是自己也已向市长汇报,那就太被动了。被动的没有了回旋余地,被动的在自己脖项套上了绳索。
  庆幸呀,我应该庆幸才对。我不只是“失”,也有“得”在里面的。想至此,肖云萍布满阴霾的心头,忽的撒进了一片阳光。
  “叮呤呤”,手机铃声再起。
  看到来电显示,肖云萍略一斟酌,按下接听键:“厅长。”
  第一千九百零五章 配套金到位
  新的一周开始,道路塌陷事故调查如火如荼进行。虽然刚在前天上午定了调子,虽然是周六日,但在过去的小两天时间里,所有参与调查部门全都启动了调查程序。效率高的部门,更是已经调用了好多部门和个人,开展了好几轮的调查。
  这些事情及相关消息,不需要楚天齐过多操心,自有李子藤随时收集汇报。楚晓娅、孙廷武也不时汇报各自进展,请示相关工作。楚天齐自己是人在屋中坐,尽掌外界事。
  从上班一开始,楚天齐就弄着三份计划方案,这三份方案是在周末弄的,都是关于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布局,只不过侧重点不一样而已。他今天只是把方案再次进行完善和细化,以期形成可直接操作的方案实施细则。
  在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楚天齐弄好了方案细则,靠在椅背上伸了两个懒腰。
  不知是近几年直接处理电子文档较少,还是什么缘故,只要弄电脑时间稍长,便觉得肩背困乏。
  以前在玉赤县的时候,只要一出现这种困乏,只需一根烟,立马就解乏了。自从交流到外地,尤其近几年控烟力度加大,他就渐渐摒弃了这种“爱好”。虽说这样做有利于净化环境,也有利于自己和他人身体健康,但却失去了一种很好的解乏之法,也再次体现了得失的辩证关系。
  “叮呤呤”,电话铃声响起。
  扫了眼来电显示,楚天齐拿起电话听筒:“楚局长,你说。”
  明白楚市长说话方便,对方便直接讲说起来:“市长,汇报一个好消息。您猜猜是什么。”
  听出了对方语含惊喜,楚天齐立即讲出猜想内容:“村村通配套资金到了。”
  “你知道了呀?”手机里的声音显的意兴阑珊。
  楚天齐一笑:“我哪知道?猜的呗。除了你,又有谁会跟我说呢?”
  对方“嘻嘻”声传来:“这还差不多,我以为是肖市长跟您说了呢。”
  “她为什么要跟我说?我又为什么要听她说?”楚天齐反问。
  “市长,你够牛的呀,常务在你面前都不算事。”说到这里,楚晓娅又转到了先前话题,“这回好了,二季度的资金全部到了位,可解决了大问题。要不现在县里一个劲的催,弄的我也挺被动,关键什么时候能到位心里一点没谱。刚刚财政还专门嘱咐,下批资金应该在七月上旬就能到位,如果到时还没来,就马上催他们,他们也好尽快查找未拨付原因,以便资金能够及时足额到位。”
  “这么一说,楚局长可真牛,财政大老爷们都给特事特办,你都成超级vip了。”楚天齐调侃着。
  “市长,别逗我了,这都是您的功劳,我心中有数,不敢忘记大恩。”楚晓娅停了一下,又说,“虽然前些天肖市长卡了一下,不过总体来说也还可以,总算把事办了。”
  明白对方意思,但楚天齐也不禁暗自揶揄:如果知道了肖云萍骂你的那些话,知道肖云萍曾故意说出“接客”字样,不知你楚局长还会否如此评说?
  想至此,楚天齐便含糊的回应着:“别别,可别感谢错了人,我有什么功劳?我又管不了钱。”
  手机里静了一下,传出楚晓娅疑问声:“市长,你这好像话里有话,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说法?还是有什么隐情?”
  楚天齐回了一句:“钱到了就是好事,不要疑神疑鬼的。”
  “市长,您这么一说,我这心里更没底了,您就告诉我呗。”楚晓娅声音柔柔的,带着一定的含糖量。
  “叮呤呤”,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