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崔皇后收到一封来自崔敏敏的信。
  万嬷嬷递上信件时,崔皇后慵懒的放下茶杯,颇为意外的挑了下眉头,扬唇笑道,“敏敏不是才到荆州她外祖家么,怎么想到给本宫寄信来了?”
  万嬷嬷替崔皇后捶着背,笑吟吟道,“敏姑娘是个懂事孩子,对娘娘您一向敬重呐。”
  崔皇后笑而不语,拆开信看了。
  前半段都是寻常的问候,倒是后半段,让崔皇后唇边的弧度缓缓沉了下去。
  太子在扬州遇刺的事,她是在事发的七日后知道的,而且,是从嘉贵妃的口中得知的。
  那日,她办了个赏菊小宴,还特请了顺济帝过来。
  开始还其乐融融一片,不曾想到了中间,嘉贵妃忽然就提起太子遇刺之事。
  崔皇后至今忘不了嘉贵妃提起这事,一副故作担忧却又压不住幸灾乐祸笑意的表情。
  嘉贵妃先是矫揉造作的双手合十对天拜了拜,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幸好太子并无大碍,真是老天保佑,祖宗保佑。”随后,又摇摇头,叹息道,“臣妾理解太子想要抓住刺客的心情,可太子私自调动江南各州府的府兵,又是封锁城门,又是挨个盘查,这般大张旗鼓,实在有扰民生,给百姓添了诸多不便啊。”
  说到这,她还捏着一把娇滴滴嗓子,转眼去看顺济帝,“陛下,臣妾说得对么。”
  顺济帝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一场赏菊宴不欢而散,临走前,顺济帝还极为不满的瞪了崔皇后一眼,带着娇笑的嘉贵妃离开了。
  崔皇后那叫一个气,差点没气急攻心晕过去。
  她压根就不知道此事!
  现在毫无准备的被嘉贵妃阴了一招,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可还没等她派人去江南查看情况时,朝堂上另几个皇子的党派官员便上书弹劾太子,又把她给气的不轻,却还得按捺着愤怒,让崔家想办法压一压朝堂上的动静。
  女刺客,呵,真是可笑。
  太子那般严谨之人,有那么多精兵护卫,他自身又有些拳脚功夫,寻常刺客怎能近身?莫不是他色眯了眼,被那刺客的容貌所迷,混到了床上才让那刺客得了手?
  崔皇后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一双美眸中露出几分嘲讽。
  她还以为太子多痴情呢?如今他那千娇百媚的太子妃就带在身边,他还能被个女刺客糊弄了去,可见新婚的那股热乎劲儿已经过去了。
  老话常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男人啊,果真都一个德性!
  只是不知道那太子妃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啧,滋味定然不好受吧?
  真是可怜。
  看过崔敏敏的信后,崔皇后也没什么心情回信,只让万嬷嬷将信收好,就从榻上起身,准备小憩片刻。
  “太子还有多久回长安?”崔皇后问。
  万嬷嬷扶着她往寝殿走,“昨日来的消息,说是再在绍兴府待两日,便启程回来了,顶多半月就能回来了吧。”
  崔皇后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用半月,只十日时间,裴元彻就回到了长安。
  同时对外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太子妃忽染恶疾,行动不便,暂留在扬州府养病,归期未定。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迟到了,明天二更补偿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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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晋江文学城首发
  太子妃病重,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长安城里引发不少讨论。
  有人真的相信太子妃身体不适,太子心疼娇妻, 特允她在扬州城休养, 还给她建了宫殿美林, 数百奴仆精心伺候。但更多的人还是不信,而生出种种猜测——
  “太子不就是在扬州遇刺的么, 我听人说,那女刺客狡诈的很, 扮成胡姬模样在宴会上献舞, 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就朝着主位的太子冲了过去。就在这万分凶险之际, 太子妃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替太子挡了一刀。这一刀正中要害,太子妃重伤在身, 太子悲愤万分, 这才设下天罗地网,要抓到那个女刺客!”
  “我听得怎么跟你不一样?我听说太子被一个扬州瘦马所迷, 太子很是宠幸这瘦马, 还给她买了座豪宅在外养着。太子妃出言劝诫,反被太子训斥, 两人生了龃龉。不曾想那瘦马是个女刺客, 伤了太子,夺门而逃, 太子妃知道后更是气愤, 从此便闭门不肯再见太子了。”
  “嗐,我也听说了一个版本,是我八大姨的小叔子的三儿子说的, 他刚从扬州回来,说是中秋夜里有刺客行刺,还放了把大火,听说太子妃就在那火里,生死未卜呐!”
  “啊?还起了火?太子妃可是咱们长安第一美人,要是真遭了火,毁了容貌,那多可惜啊。”
  “唉,谁说不是呢。”
  长安城内众说纷纭,皇宫内,裴元彻向顺济帝复命,刚从紫宸宫出来,转身就被崔皇后的人请去了凤仪宫。
  崔皇后一袭华美的绛紫色绣牡丹凤袍,发髻高耸,妆容庄重又雍容。
  她原想着一见到太子,就嘲讽斥责他一顿的,可真见到裴元彻时,她那些准备好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只化作一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眼前的男人身形依旧高大颀长,一袭月白色麒麟纹锦袍,头戴玉冠,腰系犀带,端的是华贵矜雅。只是整个人生生瘦了两圈,英俊的脸庞下巴尖了,眼窝深陷,显得眉骨与鼻梁越发深邃,脸色和唇色都是淡淡的,透着苍白。
  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愈发锐利,眉眼间再不见两月前的疏朗,而是缠绕着一阵挥之不去的冷戾,像窥伺猎物的鹰隼,又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阴沉的令人胆寒。
  莫说那些宫人见着害怕,就连崔皇后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也一阵发憷。
  从前裴元彻也是一副不好招惹的冷僻样子,只是这会儿,他的气势越发凌厉,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顺济帝这身居皇位多年的老东西,都没有裴元彻十分之一的至尊气概。
  裴元彻走至正厅中央,抬手朝崔皇后行礼,“儿子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万福。”
  崔皇后定了定心神,抬手道,“回来就好,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她扭头吩咐着,“快将太子爱吃的茯苓糕端上来,前阵子蜀郡进贡的青城雪芽也沏上一杯。”
  宫人应声退下了。
  裴元彻略掀袍摆,端坐在红木嵌螺扶手椅上,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太子这趟下江南实在辛苦了,瞧着瘦了一大圈,人似乎也憔悴了。”崔皇后关怀的寒暄一阵,又盯着他打量了一番,担忧道,“你这下巴怎么有一道伤口?”
  裴元彻缓缓地抬起眼皮,淡声道,“昨日剃须,一时分心,不慎划破了一道,小伤口而已,母后不必忧心。”
  崔皇后蹙眉,“伺候你剃须的奴才真是该杀。”
  裴元彻道,“剃须这事一向是儿臣自己动手,没让奴才伺候。”
  崔皇后一怔。
  宫人适时捧上茶点,裴元彻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微烫的杯壁,看向崔皇后道,“儿臣怎敢让旁人持利刃靠近,母后,你说是吧。”
  崔皇后眸光微动,早知道他多疑,没想到多疑到如此地步,面上讪讪道,“是,是这么个理。”
  裴元彻喝了两口茶水,那甘甜顺滑的滋味,又让他想起顾沅。
  顾沅喜欢品茶,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只要他一得了好茶,都会第一时间给她送去。
  这蜀郡的青城雪芽和蛾眉毛峰茶,她也是很喜欢的。
  距离她逃跑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九日,她如今可有安定下来,身边可有人伺候,可否安心坐下品一杯茶?
  她从小生在长安,如今离了家乡,离了父母亲人和好友,夜深人静时,她可曾会想他们?应当会想的吧,她那般恋家,与张韫素和卢娇月又那般亲密。
  那她,会不会想起他?
  哪怕一瞬。
  一瞬,他就满足了。
  握着杯盏的手指不禁收紧,裴元彻眸中墨色翻涌,一阵熟悉的痛意撅住了他的心。
  脑内有个声音在冷冷嘲讽他,她怎会想你?她但凡对你有半分情意,也不会这般处心积虑的逃离你,甚至不惜舍弃太子妃之位,舍弃侯府嫡女的身份,沦为被追捕的逃犯。
  是,她若想回来,早就回来了。
  只要她说几句软话,答应再不离开他,他也不会真的惩罚她。
  “太子,太子?”
  几声呼唤将裴元彻拉回现实,他抬头,对上崔皇后有些不悦的脸,“太子,本宫问你江南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元彻嘴角绷紧,将手中杯盏放下,又将殿内的宫人都屏退。
  崔皇后朝万嬷嬷点了下头,万嬷嬷会意,顺带将殿门关上,恭敬的守在门口。
  一时间,厅内无比安静。
  崔皇后面色凝重道,“说吧。”
  这事,裴元彻没打算瞒着崔皇后。
  纵然崔家野心勃勃,那也是他登上皇位后,双方的立场发生了转变。现如今,他与崔家的立场一致,被共同的利益牢牢捆绑着,彼此还能信赖。
  他尽量平静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但说到顾沅逃跑时,语调还是控制不住的沉郁了几分。
  崔皇后则是瞠目结舌,满脸不可置信。
  过了半晌回过神来,语气不虞的拍了下桌子,“她怎敢做出此等事来!”
  平日瞧着多么温婉娇柔的一个人,没想到却这么胆大!
  缓了片刻,崔皇后沉着脸,“她既然放火跑了,你不如就说她在那场火里烧死了,何必还说她在扬州养病。”
  裴元彻默不作声。
  崔皇后嘲讽道,“怎么,你还以为人会回来?就算你把她找回来了,一个女子流落在外这么久,她又生的那样一张脸……”她没继续说,但话中的意思很明显。
  裴元彻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她忤逆背弃夫君,是为不忠;肆意妄为逃跑,也不考虑是否会牵连家人,是为不孝;这般不忠不孝,不守妇道的女人,哪里还配当太子妃。”
  崔皇后冷冷说着,心里已然盘算着,若是顾氏身亡,那这太子妃之位又空了下来,或许她家敏敏还有机会?
  “母后。”
  裴元彻突然唤了一声,狭长的凤眸直视着崔皇后,唇边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她配不配,孤说的算。”
  崔皇后被他这个笑弄得浑身发毛。
  须臾,裴元彻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儿臣告知母后事情真相,只是想让母后心里有数,好与儿臣统一口径。至于太子妃这个位置,只能是她顾沅的。”
  说罢,他拱了拱手,“一路舟车劳顿,儿臣有些疲累,先回东宫歇息了。毕竟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得养好精神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