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纪绣年点头,看着他飞奔赶车的背影,看到车开走,消失不见。
  周夺已然走近,隔了三五米站定。
  纪绣年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周叔叔。
  周夺嗯了声:有空吗,聊聊吧。
  纪绣年点头,非常礼貌,指了指对面一栋茶楼:我有私事要处理,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很快就过来。您到楼上包厢等我可以吗?
  周夺板着脸:嗯。
  纪绣年没有什么私事,就只是站在路边寒风中,静静吹了会风。
  她很快也进茶楼包厢:抱歉,您久等了,您喝普洱可以吗
  都可以,坐吧。
  纪绣年坐下:您请说吧。
  态度直接,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丝毫不拖泥带水。
  周夺早就有找她的想法,但一直犹豫不决,已经打好了腹稿,可因为刚才见到了纪安扬,重新组织台词。
  安扬是你?
  儿子。
  周夺脸色愈加不好看。
  哪怕已经有心理预期了,可他还是很震撼。
  如果不是教养使然,他简直想质问她,都有儿子了,还跟周琅纠缠不清做什么?
  过了片刻,周夺才消化完震惊和错愕,继续说先前准备好的台词。
  前不久,我见到你和琅琅一起,在她家楼下。
  嗯,她腿疼我送她一程。
  周夺沉着脸:有的话我这个做父亲的本来不该说的,我也不该插手你们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再我女儿再次为了你发疯。毕竟你们岁数都不小了。
  纪绣年没说话,做了个手势,请他继续说。
  那时候你们都还年轻,我理解你们不畏世俗的勇气,所以我从未严肃反对过你们在一起。但是你知道,因为你父亲,我的企业险些破产,我冲动之下铤而走险,差点坐牢,幸好我下属清醒,偷偷把我签字的一份文件截留,最后我没犯错。但我的企业被迫迁往海外,无数员工下岗。我的妻子当时是高龄产妇,本来就身体不好,险些被吓到流产。这件事我至今无法原谅。
  我也知道,有的事不能怪你。可我想问你,周夺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你是真的喜欢琅琅吗?
  我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是她单方面的追求你,就连出国,也是因为她的请求,你才答应的。
  他不是没见过周琅围着纪绣年转的样子,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的心上人,她是从小真诚坦率的孩子,简直恨不得把心都剖给自己的恋人。
  纪绣年嘴唇微动,被周夺抬起手打断。
  你先听我说完。当时你们相约出国,周琅在机场等你一天,你不来,打电话你不接,发消息你不回。好,她到你家楼下等,那么大的雪,你怎么就忍心让她在雪地里站一夜?
  你知道她为了等你在零下十几度的夜晚,在雪地里站了一天,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低烧的人都不清醒了,现在每年冬天还经常低烧反复,膝盖也留了毛病吗?
  她抱着那个破手机等了你整整一年,不是一天一周一个月,是一年,直到手机被偷,她不得不换号码。
  你知道因为那个手机被偷,她难受喝酒喝到胃出血住院吗?
  你都不知道。
  他轻描淡写地给出结论,话锋一转:可我的女儿是我一生最大的骄傲,她从小跌倒了就会自己拍拍衣服爬起来,在学校里跟人打架了根本不会回来哭,自己就会揍回去。她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一年后她终于清醒,生活早就重归正轨了。
  我知道你们或许曾经彼此喜欢,但我始终不相信你到底有多爱她。如果你真的爱她,现在就不要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纪绣年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可你没有做到。你的父亲一直小动作不断,琅琅瞒着我,但公司里的老人早就跟我说了,我只是装不知道,你父亲那个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心存侥幸,可我不愿意冒险。
  我很抱歉。
  你送她回她临时住的那个地方看到那里空空荡荡,可那不是她的家,她有她的家人。
  说完他怕纪绣年不死心般地说:她结过婚。
  他拿起茶杯,猛地灌下了一杯茶,不知是为了缓解这一番长篇大论后的口干舌燥,还是为了掩饰难以控制的心虚。
  周夺观察着纪绣年的反应。
  很奇怪的,她没有出现震惊的神情,反倒是很平静地点了下头,轻声说:我知道的,叔叔,您说得对,是我做的不够好。
  她无意为了周夺最后一句话去跟他较真。
  她完完全全理解一个父亲的担心。
  如果她做的更好,就应该能控制住自己的关心。
  如果她做的更好,就不会在周琅一次次的靠近中也想沉溺。
  那天她拿指尖触碰她睫毛,像是偷偷触碰别人的珍宝,自责也歉疚。
  周夺呛了一下:不是,你
  纪绣年唇角微微弯起,笑容依旧得体大方,眼神却有些空落,神情是他读不懂的,像冬日清晨的薄雾。
  她笑着跟他说,抱歉,失陪。
  她笑着跟服务员买单结账,最后走出去。
  她站在路边,淋着小雨。
  雨中的背影那么消瘦,肩颈却始终是挺直的,似无声地承担起一切。
  奇怪的歉疚和负罪感涌了上来。
  周夺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做错了
  纪长宏调休在家,正在收看一档新闻节目。
  没想到突然接到纪绣年的电话,他们父女间联系很少,更不要说是纪绣年主动找他。
  他似乎有所预料般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纪绣年语气很淡:您到底对周氏做了什么?
  纪长宏推了下眼镜,无端端地笑了下:你想问什么?
  您能不能不要
  我还没做什么,只是你想她有事,就尽管离她近点。
  纪绣年顿了一下:我劝您,不要再这样了,她不是以前二十岁的她了。有的事情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您自己
  你担心她就直说,别拐弯抹角地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纪长宏冷笑一声,你也可以不听我的,只要你不后悔。
  电话被挂断了。
  纪绣年不想回家,车没有方向地开,正好开到宁大门外停下。
  大学的假期都格外的早,宁大早就放假了,今天已经是展厅布置的最后一天。
  学院安排了老师和学生志愿者加班加点来完成收尾工作。
  方寻搬着箱子出来:纪老师,你今天怎么又来了啊?
  纪绣年说没事:我来看看。
  来这里也好与其一个人发呆,不如找点事情做做。
  方寻忙里偷闲,一边喝茶一边跟她聊天:纪老师,学院发的礼盒,等会我给你放到车上?
  什么礼盒?
  哦那个,是周院的合作企业送的,她说有很多,就让我们拿过来分了,每个老师都有。
  上次的月饼也是吧。
  方寻很心虚地笑了下:这你也知道啊?
  纪绣年嗯了声:猜到了。学院从没有发过月饼,办公室负责采购的老师只会发食用油和大米,从没买过礼盒包装的产品。
  方寻:好吧,是我没注意到。那你那份要不要啊?
  她说着说着就没来由地心虚,总感觉自己在帮着周院做坏事。
  不要。
  纪绣年的回答很干脆。
  方寻:哦行吧。
  她也没敢再劝,总感觉今天纪绣年心情不太好。
  晚上吃饭依旧是工作餐。
  方寻负责点餐。
  纪绣年最近很少过来吃饭,意外发现这次的饭菜比之前要好很多,还很合她的胃口。
  她看到盒饭上的标签,竟然有详细记录每个人的口味。
  再仔细一看,她跟方寻的饭就完全不一样。
  纪绣年像是有所预感似的,去找自己那份盒饭上撕下的标签。
  方寻刚才吃了一半又被叫去检查设备,正在忙碌。
  纪绣年叫她:方寻,现在的工作餐是谁安排的,哪家餐厅送的?
  方寻犹犹豫豫,看着她的脸色:嗯这个
  说吧,没事的。
  是乐助理订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那次周院过来嘛乐助理私下找了我,我就统计了,后来你不是在忙年底检查的事情没过来嘛,也没吃上。
  没来由地,她快要心虚爆棚了。
  纪绣年静静听完了,没说什么,点了下头:你去忙吧。
  方寻想多说什么,奈何其他老师叫她过去搭手。
  你去吧。
  纪绣年再次强调,神情平静看起来好像也不是生气。
  方寻才不放心地走了。
  过道上空荡荡的。
  忙碌的人们都走远了。
  她站在原处。
  刚从盒饭上撕下的便签纸攥在手心,慢慢展开。
  多加辣椒。
  她爱吃笋。
  不要香菜。
  这么无声无息地多久了呢。
  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不够平静,不够狠心。
  又何尝不是在纵容着周琅一次次的靠近。
  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她轻声自语: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冬日的夜十分寂静。
  走廊上是安静的,她的影子被灯光投射到地上。
  窗户玻璃上倒映出她的脸。
  在白炽灯光下格外素净,唯有一双眼睛干净清亮,像一弯静湖,湖面平静,湖下激荡。
  她忽然捂住了眼睛。
  低声哽咽。
  别再这样了琅琅。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吃完晚饭写二更
  昨天说了所以一定说到做到,争取12点前更新(写不动了,快夸我给我点动力
  第47章
  年关将至。
  好不容易开始放寒假, 周响难得赖床睡懒觉,一把被人从被子里薅出来,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姐干嘛啊!求你了让我再睡一会吧!
  你瞧瞧几点了。
  周琅不为所动, 示意阿姨把他床上的被子全部抱走。
  少年终于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我错了,您有事吩咐吗?
  打给安扬, 找他要一下身份信息,本来打算自驾的, 现在想想还是飞机吧乐城要买票了。
  周琅偏过头看窗外的阳光,神态不太自然。
  周响:哦!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给纪安扬打电话, 语气挺冲:把你的身份证信息给我发过来, 还有你家人的。快点, 不发打人了啊。
  大清早上发什么疯, 纪安扬依旧慢条斯理, 我想了想,我还是自己去吧就我一个。
  周响打着哈欠: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帮我跟你姐姐道个歉。
  行吧。
  挂了电话, 周响转着手机:姐, 他阿姨不过去了,他的信息我刚直接发给乐城哥啦。
  周琅怔了下:为什么?
  这我哪知道,他没多说,我就没多问了。人家忽然不想去了呗,多正常的一件事啊。好啦姐, 我问完了, 再睡一会哈。
  周琅抿着唇, 有好一会没说话, 咚咚咚地下了楼。
  周夺正在看群友新拍的视频,见她匆匆下楼,叫住她:干嘛啊?
  有事出门, 周琅一边说话一边戴围巾,爸,我车停公司了,您车钥匙呢,给我一下。
  哦,在这呢。
  周夺把钥匙递给她,一边低声自言自语:这是个什么品种的鱼来着嗯,回书房看看有没有书上写过,还没见过。
  周琅拿过钥匙就走。
  本来计划很好的一件事住宿,景点全部安排好,重要的是她早就想好这趟旅程跟纪绣年交代以前那些事,现在突然发生变故,她没来由地有了一种紧迫感。
  总之,她现在,此刻,马上必须当面见到纪绣年。
  周夺的车开了不少年还没换,车上零零碎碎塞着一些小物件,东西放得很乱。
  钓鱼线,茶杯,茶叶,枸杞
  周琅打开车门,盯着老父亲凌乱的车厢,耐着性子简单收拾一下。
  一个棕色小本子掉了出来。
  她认出这是父亲惯用的记事本,他年轻时候出过车祸,记忆力有所衰退,总会把一些重要的事情上记下来提醒自己。
  她随手把本子拿起来。
  本子是摊开的,倒扣的。
  本想随手一扔,没想到正好看到摊开的那一页。
  日期是上周日。
  一片空白中,只写了一个纪!。
  叹号堪称浓墨重彩。
  周琅对这个字实在太敏感了。
  她深呼吸数下,冷静检查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
  上周四的记录。
  有一条去宁大的记录。
  她立刻下车,折返回家,上楼。
  周响没睡成懒觉,坐沙发上吃水果,见她这么气势汹汹模样,求生欲很强,立刻打电话:妈,别逛街了,我看姐像是要跟爸爸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