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尼尔垂下眼没说话，半晌后，才问：“那个海蒂，今后打算怎么办？”
  “……她已经决定放弃她的信仰了。但她目前也不想成为血族，所以，她只是暂时留在永夜领域，现在和梅隆住在一起。”
  “你呢？你妹妹同意你加入了吗？”
  “她同意了，但前提是由她来对我初拥。”
  “那你要等挺长一段时间。”
  “幸运的是，半精灵寿命还算长，能等到。”
  在这之后，两人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后还是第三者打破了这份近乎凝固的氛围：“你还好吗，达尼尔。”
  “芬恩大人。”达尼尔抬起头。
  推开门的芬恩似乎才发现弗兰克：“抱歉，我不知道你这里还有其他客人。”
  “不，该抱歉的是我。”弗兰克匆匆站起来，先是跟芬恩握了一下手，然后扭头看向达尼尔，“你什么时候打算向教会复仇，跟我说一声。作为队友，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谢谢你，弗兰克。”
  “不用谢，好兄弟。”弗兰克突然张开手，抱住达尼尔狠狠拍了几下，在后者耳边悄声劝道，“你不要太心急。梅隆告诉我，主世界的太阳对新生血族来说是致命危险，你可千万不要现在就冲去主世界。”
  “我不会的。我很冷静。”
  “……”
  “你朋友并不相信你最后一句话。”弗兰克走后，芬恩在他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他跟达尼尔都是刺客职业，还都是佣兵工会中非常有名的刺客，彼此之间早有所耳闻。之前没机会见面，没想到后来反而在血族的地盘见到彼此真人。
  两人算是一见如故，成为了朋友。
  先前邓巴家族没出事时，达尼尔在永夜领域里，就经常找芬恩交流战技。
  自己父亲出事以后，达尼尔再没那个心情。而后，他又被艾尔莎女王转化为血族，在城堡地下室里度过适应期……这样算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芬恩了。
  “如果你是想开导我，就不必了。”达尼尔狠狠揉了一把脸，“在我从地下室里出来以后，来安慰我的人太多，我已经烦了。”
  芬恩应了一声：“我不是来开导你的。我是来告诉你，你想复仇的话，我能帮你。”
  “怎么帮？”达尼尔苦笑，“你刚才也听弗兰克说了，我刚转化完毕，根本扛不住阳光，更别说人均擅长光系法术的教会。”
  “我曾是教会的圣骑士长。”
  只这一句话，就让达尼尔哑口无言。
  芬恩不顾对面好友惊呆了的表情，自顾自继续：“我之所以会离开教会，就是因为我曾亲眼见过天使的诞生过程。那个过程，让我对原本坚定不移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后来怀疑越来越多，我再也无法欺瞒自己的内心，只能叛逃离开。”
  “……”
  “我听说有一个恶魔，能够让第三者进入自己的记忆。我需要你进入我的记忆，用记忆水晶将天使诞生的过程记录下来，交给艾尔莎陛下。”
  “能行得通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为什么找我？你在永夜领域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给艾尔莎女王？为什么现在让我来？”
  “因为教会越来越疯狂了。”芬恩闭上眼，“我离开的时候，多少还有一丝侥幸，认为大主教制作天使，只是为了增强教会力量，让人族的明天更美好。现在看来……这份美好可能存在，但要过程中要牺牲的生命实在太多了。”
  “……”
  “不仅是人族，其他种族也是生命。”芬恩睁开眼，英俊的面孔上满是苦涩，“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离开教会后才知道。不过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果然还是大主教现在已经能随意牺牲掉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了。他的教义，实在太严苛了。”
  要不是达尼尔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倾听，就要错过芬恩的最后一句话。
  而就是这句话，让达尼尔明白，不管芬恩现在外表如何、是什么职业、身在何处、立场如何，他始终还是一个崇尚“仁慈公正”的圣骑士。
  “我该怎么做？”
  “先去找一个名叫‘尼古拉斯’的恶魔。正好今天是恶魔商队前来贩卖魔石的日子，可以通过他们联系上‘尼古拉斯’。”
  就在达尼尔去和恶魔商队联系时，永夜领域内，两名女性站在传送阵旁。
  其中一名铂金色长发的少女问她身边的棕发女子：“你决定好了吗？真的要帮他们打开那道封印？”
  “嗯。我也想知道，石门后面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凯瑟琳会被带入那道门后，她在里面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死……那本该是我……明明是我该被带进石门后的……”
  说到这里，棕发女子低头捂脸，泣不成声。
  过了片刻，她才平复下心情，抬起头，深吸一口气：“走吧，别让他们久等。”
  在传送阵的另一头，一队玩家正等着她们。
  这队玩家前不久在百叶城教会附近发现了一处地下石门，石门上有数道出自教会的封印。
  在尝试过法术轰炸、地雷爆破都不行后，玩家们想起了海蒂，这位前教会见习牧师。
  而海蒂，一听到梅隆妮亚的转述，就想起先前救了自己的凯瑟琳。
  凯瑟琳的家族被覆灭后，她们两都恢复了记忆，本打算逃到精灵之森，却不想半途中就被教会的人追上。
  凯瑟琳为让海蒂逃走，主动站出来吸引追兵注意力，最后被教会抓走。
  而海蒂本想回头去救凯瑟琳，却亲眼看到凯瑟琳和一批教会罪犯被教会牧师一起送进一道石门后。
  牧师走后，海蒂打开石门封印，想要进去救出好友，却被人发现打晕……醒来后，已经身处王都地牢，遇上了前去劫狱的弗兰克……
  海蒂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就算现在再去救凯瑟琳，已经来不及了。
  最重要的是，凯瑟琳曾经送给她的成对饰品上的宝石已经破碎，那意味着凯瑟琳已经身死……
  想到这里，海蒂隔着衣料摸上胸口挂坠。
  那圆锥型的底端，刺得她指尖发疼。
  但这样的疼痛，完全比不上她跟凯瑟琳看见凯瑟琳家人被杀时的惨痛。
  还有自己的父母、妹妹、弟弟……教会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当时的她们没有背叛教会！
  没有！！！
  “海蒂？海蒂！”
  海蒂回神，对上梅隆妮亚紫红色的瞳孔。
  “你没事吧？”
  “没事。”海蒂甩甩头，发现她们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几步之外，就是那些血族说的石门，上面的封印魔纹果然跟她看见的一样！
  上次凯瑟琳被带入的石门在王都附近，而现在百叶城这里也有。
  这些石门后面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必须要用教会秘传的光系法术才能解开？
  海蒂一边思考，一边漠然扫过地面上几具穿白袍的尸体。
  跨过这些曾经的同僚，她来到石门前，开始聚拢光元素进行解封。
  “这样就行了吗？”
  “你问老夫，老夫我也不知道啊。”尼古拉斯的山羊脸上满是纠结，胡子都被他自己拽断两根，“我只能很确定，你能看见他的记忆，至于能不能记录到水晶里，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就只能试试了。”达尼尔喃喃着，看向已经躺下闭眼、双手环抱记录水晶的芬恩。
  “快点，你在这边躺下。”老山羊恶魔尼古拉斯朝达尼尔招手，“待会儿记着顺应我的魔力指引去入梦。”
  进入别人的记忆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对达尼尔来说，他就像走过一道长长的、又黑又狭窄的隧道，最后在隧道尽头的天光中，看见一幅栩栩如生的陈旧画卷。
  再一眨眼，他自己也在画卷中了。
  面前是两扇半合的石门，石门之间有巴掌宽的缝隙，里面有耀眼的金光透出。
  这种光线宛如阳光一般，让光明种族安心，让黑暗生物畏惧。
  达尼尔知道，这是大量光元素聚集在一起释放的光芒，对血族的杀伤力堪比晴天正午时的太阳。
  身为血族的本能疯狂提示他转身逃走，但达尼尔清楚，这不是真的光，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幻想。
  他在芬恩的记忆里。
  而芬恩本人就站在他身边，定定望着那条缝隙。
  达尼尔明白，为什么芬恩在迟疑。
  因为伴随着大量金光透出的，还有数道重叠在一起的嘶吼与呻吟。
  封印被解开。
  两扇石门被早已准备好的玩家轻松推开。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从洞开的石门后飘出。
  “呕呕呕！”
  在海蒂惊愕的目光中，推门的两名玩家一面干呕，一面掏出四枚小球塞进鼻孔里，然后他们才掏出火把点燃。
  暖色光线驱散了门后的黑暗，也让地下空间内的一切一览无余！
  最终，芬恩还是迈步走到石门旁。
  此时，金光已经黯淡了下去，门后的叫喊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达尼尔看见芬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眼睛凑了上去。
  于是，他也跟着望进石门后。
  门后的空间很大，是一个四方形的地下室，光是门与门对面墙壁之间的距离，目测就有五六百米。门两侧的宽度也差不多。
  在这么大的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巨大铁器，铁器之间竖着照明用的灯台。除此以外，在四周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也会有一处光源。
  充足的光线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不仅能让人看清那些铁器上或干涸或流淌的血迹，也能看清四周墙壁上束缚的人形。
  达尼尔和芬恩齐齐僵住，尤其是后者，铠甲下的身躯竟在不自主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