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分析对手(一)
  杜九言区恒微笑道:“不要被失败冲昏了头脑。王癞就算被砍头,可也不影响我的输赢。”
  “在这场案件中,他只要不是因为谋杀罪被砍头,那么我的无罪辩讼,就非常完美。”
  “你这是狡辩,结果就是你的请讼人还是要死。”区恒道。
  杜九言一笑,“你要这么安慰自己,我也没有办法。”说着走到刘公宰和薛然面前,拱了拱手,“承让啊二位先生,大约是很久没有上堂,所以你们技痒呢吧,没关系,下次亲自接讼案啊,这样背后偷偷摸摸,多没意思。”
  “你……”薛然正要说话,杜九言袖子一挥,大步走了。
  她身后,是三双愤怒的眼睛。
  “杜先生,杜先生,您要救我啊,您说了要让我出去的。”王癞被衙役拖着,和缪鹰一起出来,杜九言回头撇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她自始至终只答应给他辩杀人,可不曾保证,让他顺利出牢房。
  夜入人家,偷盗财物,就算玛瑙手串是在路上捡的,可也是人府里的东西,这罪,她可没本事辩。
  “杜先生,您还给王癞接着辩讼吗?”方才一直答他问题的大叔问道。
  杜九言拱手,道:“杜某不才,再辩,可就要输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道:“杜先生,您赢了啊,哪会输!”
  “就是王癞就算现在死了,也不是杀人罪,这案子,您打的太漂亮。”
  杜九言拱手,一一道谢,又顺便在人群中找小萝卜,这小子,今天居然没有来。
  “杜先生,今天西南两位先生来旁听,居然交头接耳出主意,您这等于一个人辩三个人,这也太不公平了。”
  “没事,杜先生能赢,再来几个都能赢。”一位小姑娘,笑盈盈的一脸自信地道。
  杜九言正要说话,忽然众人看向她身后,她转头过去,就见薛然和刘公宰以及区恒,正改道从后门离开。
  “他们是久不打讼,业务生疏了啊,以前的刘先生可是很厉害的。”有年纪略大点的,都知道当年的刘公宰。
  小姑娘们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喊道:“那又怎么样,他也不如我们杜先生。杜先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讼师了。”
  “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老的一辈总要退下去,给年轻人让路啊。”
  杜九言道:“年纪大有丰富经验和人生阅历,若真要对比,自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杜先生谦虚了,老的姜也不是个个都辣。”
  杜九言挑眉,觉得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她和大家聊着天,慢慢离开衙门。
  这边,焦三带人去搜查,换了个方向后,忽然就发现了,前面忽略的很多,他们在缪府到福来客栈的一个死胡同里,找到了一件烧了一半多的衣服,上面残留着血迹,经过缪府下人确认,是缪鹰的衣服没有错。
  隔了两日审训,缪鹰招认,过程与杜九言所推论的丝毫不差。
  他因缪鹏不肯替他还债,而怀恨在心,又正好看见了王癞上门偷盗,所以接机杀了缪鹏而栽赃王癞。
  这些都是衙门要做的事,此刻,杜九言在家中和儿子大眼瞪小眼,“今天辩讼这么精彩,你怎么没有去给我助威庆祝?不是说好每次都要去的吗?”
  “爹啊,我今天特别的忙,所以没有空去。”小萝卜刚一说完,耳朵就被拧了起来,他哎呦哎哟地喊着疼,“爹,爹,你不能打我,你可就我一个儿子,一个亲人。”
  “不去,是因为我没有讼费可拿?”杜九言问道。
  小萝卜摆手,“不是,坚决不是。”
  “你缺钱吗?”杜九言问道。
  小萝卜回道:“缺!”
  “嗯?”
  “不、不缺!我现在可有钱了,都是我爹挣的钱!”小萝卜道:“我爹最厉害了。”
  杜九言将他松开,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算你识相。”
  “杜先生,”路老四和桂香进来,两人激动地看着杜九言,“先生,王癞的案子赢了,那……那欠的钱怎么办?赌馆的人还会来要债。”
  杜九言道:“不急,此事会顺道解决的。”
  “婚姻关系解除,我再去黑吃黑一顿。”杜九言挑眉道。
  她这个讼案没挣钱,就光顾着伸张正义了,这买卖太亏了……
  桂香和路老四对视一眼,两人有些不解,杜九言摆手道:“没事,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就行了,有事我会通知你们。”
  “谢谢杜先生。”
  此刻,西南讼行刘公宰的办公书房中,他看着区恒面色不善,“我对你的栽培,你心中可有数?”
  “先生。”区恒羞愧不已,“学生错了。”
  刘公宰问道:“错在哪里。”
  “在公堂上,学生的气势太弱,没有将主导权牢牢抓在手中,以至于让别人有了反驳和攻击的机会,从而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公堂就是讼师的战场,和原被告无关,甚至和案件都没有关系。
  比的就是讼师反应和掌控力。
  能掌控全场,牵住对手的讼师,就是一个优秀的讼师。
  这一点,区恒不得不承认,杜九言做的很好。
  “还不错,输了以后还会总结不足,肯定对手的长处,不算太笨。”刘公宰面色好了一些,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日这个案件,衙门调查取证存在疏漏,你作为讼师,责任不在你。”
  “但你依然有错。所以去写一封今日辩讼的总结,和你的师兄弟们说一说,若再遇到杜九言,应当如何应对。”刘公宰道。
  区恒应是,拱手退了出去。
  刘公宰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杜九言的辩讼的手法,确实与众不同,她的思维模式没有局限性,她会跳出来看大局,然后从某一个切入点再进来,由内而外一层层的推开。
  今日王癞案,她从人物和时间以及地点切入,先是推翻原来案情证据和时间的确实性和充分性,等待区恒上钩来反驳她时,区恒被他和薛然制止,没有上当,她随即换了策略,用围魏救赵的方式,跳出来,从总体来分析案情,推翻并推算出第二嫌疑人。
  如此,王癞从唯一的嫌疑人,变成了第二,这场官司,杜九言就赢了。
  此小儿确实不简单,她上堂前去调查取证时,就做了两手准备,先是辩证王癞,若被区恒堵住,她就立刻改道而行。
  这个方法,如果他没有记错的,当年祖师爷在辩讼时,也曾经用过。
  那个案件……刘公宰起身匆匆出门,往西南的藏卷阁而去,刚推门而入,就看到薛然已在里面翻阅,他一笑,道:“薛师弟,你我想到一起了?”
  “当年祖师爷辩讼,也曾用过这样的手法,我方才想到便想来看看。”薛然将卷宗递给刘公宰,“虽有不同,但手法却是类似。”
  祖师爷打的也是一场刑事案,也同样是为被告辩讼,结果也是相同。
  “他……看过祖师爷辩讼的卷宗?”刘公宰问道。
  薛然微微颔首,“应该是。否则她小小年纪,又才拿到讼师牌证,如何能这么熟练和轻松。”
  “那也是聪明的。”薛然抬头一扫,祖师爷一生案件无数,但真正得以传世让人琢磨的都在这三十几卷的案件中,每一件都很精彩。
  刘公宰又挑出几卷来,凝眉道:“我看,从明天开始再添一节课,所有讼师和学员都可以来听一听。祖师爷留下来的手法和宝贝,我们不能丢。”
  每个人都有脉路,摸准了杜九言的脉路和手法,就不用再忌惮她了。
  薛然深以为然,“此事我来办!”
  “有劳薛师弟了。”刘公宰道。
  课开了四日,来听课学子和讼师都很多,没有人点破为什么开这门课,但所有人心里却都知道。
  一节课下课,区恒将自己写好的总结拿出来,在课堂上和大家分享。
  忽然,外面隐隐一阵阵的尖叫怒骂声,薛然摆手示意区恒继续,他则开门出来,问书童道:“怎么回事?”
  “我缪府二房的四个婆子,受缪鹰夫人之令,在咱们外面骂,骂的话可难听了,先生,要不要学生带人去将她们轰走。”书童道。
  薛然沉着脸朝去外院,隔着一道门,他听到婆子骂道:“拿了我们二百两的讼费,最后不但官司没有打赢,还让被告牵着鼻子,来害我们二爷。”
  “你们西南不是最大的讼行吗,为什么居然现在去添一个三尺堂的腚!”
  “一场一场的官司都输了,你们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们害臊。”
  “我呸!还说最大的讼行几百年的历史,我看你们就是一锅老鼠屎,还想装珍珠,也不自己问问一身臭气熏天,歪七扭八。”
  “我和你们大家说,以后请讼师,千万不要来找他们,就他们这手艺,我看还不如自己上去吵。”
  “银子花了,说不定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昧良心哦。”
  几个婆子你来我往,什么话都能拉出来说一遍,薛然听着太阳穴都在跳,和书童道:“去找几个婆子,将人轰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妇人之见!”薛然拂袖回去,强忍着怒火,不想自丢了身份,去和一班没有见识的婆子吵嘴。
  这边吵的热闹,杜九言正在衙门内,付韬上午刚结了缪鹏被杀的案子,当堂写了判词,下午就会让人送去督抚衙门待上峰批复。
  王癞嗷嗷哭着,喊着要见杜九言。
  正在喝茶的杜九言被焦三拉去了牢房,“这小子吵的大家头疼,你去和他说说道理。我看就你能搞的定了。”
  “好,好,好!”杜九言笑着,“三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焦三回头睨着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冷冷地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
  “先去给三爷办事,稍后我有好事要和三爷说。”杜九言拍了拍焦三的肩膀,“一起发财!”
  焦三哼哼了两声,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