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枕鹤避不作答,“连这种水准你都不敢反抗,难怪大家会欺负你,你就不能硬气一点?”
  这样的逐玥,实在让他看不出来有哪点值得星楼注意的价值。
  “我、我打不过他们。”
  “你连打都没打,又怎么可能打得过?”
  逐玥紧张地看了看地上,这个人方才以一敌三轻松取胜,虽说是三个低年级,但水平也足够他仰视了。
  “你、你好像很强啊?”
  枕鹤噗嗤一声乐了,“你说呢?”
  “你认识我们班的嬴风吗?他也很强,要是跟你比起来,不知道哪一个更厉害。”
  枕鹤估算了一下,“对上现在的他我肯定没有胜算,不过如果是雏态的他,应该可以打成平手吧。”
  逐玥深深地埋下了头,“你那么厉害,又那么有钱,真是令人羡慕。”
  枕鹤看不出来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特别弱也算特别的话,而且这种弱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星楼的委托到此可以终止了,他可能只是一时看走了眼。
  他刚想走,就听逐玥说,“我想买一样东西。”
  一听到有生意做,枕鹤顿时兴趣大增,“你已经在我这里消费过两笔了,你还有钱吗?”
  逐玥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你跟我来。”
  枕鹤跟在逐玥后面来到了他的宿舍,看他紧张地锁上宿舍的门。
  “现在我已经到了,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了。”
  “我先说我的要求,”逐玥咬咬牙,“我要凌霄在基地偷的那样东西,一模一样!”
  枕鹤不相信地打量着他,“对我而言那东西没有什么难搞的,但你真的认为自己支付得起吗?别说什么一整个月生活费这样的话,就算是你一年的生活费都未必买得起。”
  “你等着。”
  枕鹤看着他一步步打开床头的暗箱,表情越来越惊讶,直到逐玥取出了里面的镇魂石。
  “这个,应该足够买我要的东西了吧?”
  枕鹤看到逐玥手里的东西后视线便一寸也没有离开,“没问题,一天时间,我保证给你你想要的。”
  逐玥把镇魂石又放回了原处,“等你拿到我要的,我自然会把这个交给你。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要线下交易,在这里。”
  “为什么?”
  “不管是你的东西还是我的,都属于违禁物品,次元传送的时候很可能会被安检系统拦下来。”
  “如果你是担心这一点那大可不必,天元网的最高负责人跟我很熟,从我那里带出去的商品,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
  “不行,我不能冒任何风险,”逐玥坚持,“总之这就是我的要求,如果你想要那块镇魂石的话,就亲自拿过来换吧!”
  枕鹤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你要的东西我会准备,也请你把我的报酬保管好,我会亲自来取。”
  ***
  凌霄已经在校长室里顾左右而言他足足有半个小时了,校长猜出来他突然此行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你想要问什么,不妨直说好了。”
  既然校长都这么说了,凌霄也就索性问出口。
  “校长,你认识一个叫凌星的人吗?”
  校长心头一紧,“你问他做什么?”
  “这个……”凌霄踌躇着,自从上次见过这个名字后,他就始终很在意,“之前参观基地的时候,直尚博士说过,在同一个能量仓里苏醒的人,拥有同样的姓氏,就像是其他种族的兄弟姐妹一样。我在图书馆,看到烬灭事件的幸存者中有这样一个名字,按照博士的说法,那他就是我的哥哥,我很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校长慢慢踱了几步,陷入了回忆,“我对这个名字记得很清楚,因为凌星所在的那一届,是我来璧空后的第一届学生。那时我还不是校长,他们也只是新生,我看着他们从一年级升到十年级,就像重温了一遍学生年代。”
  “那一届的学生,很多人在雏态九年就已觉醒,而到了第十年,没有觉醒的只有凌星一人。虽然他们身体上觉醒得早,心理上却集体抵触成人仪式,甚至组成了一支反成人联盟,并且在学校里,网络上,不断地拉拢更多的雏态加入。”
  “有一次他们背着大人,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召开他们所谓的联盟大会,凌星也被拉了去。就是在那一天,一个人的激素意外失控,然后一个诱发了下一个,直到所有人都不受理智控制,用他们手中的武器,对自己的同伴痛下杀手。”
  “凌星奇迹般地没有被波及,但却在角落里目睹了整件事情的发生。第二天,当大人们找到他们的时候,活着的人数已经变成之前的一半,而凌星是幸存者中唯一的雏态。”
  “那起事件发生后,校长和数名管理者引咎辞职,我也是从那时起担任了代理校长,可凌星已经不再是我的学生了。”
  凌霄曾经亲眼见过两个灵魂的离去,对他造成了巨大的震慑,难以想象凌星躲在角落,看着昔日友好的同学们拔刀相向,血液四溅,不断有灵魂飞走时,该是怎样一种心情。然而他不明白校长接下来说的那句话。
  “不再是你的学生?为什么?”
  “那起事件的幸存者,都留有不同程度的心理损伤,凌星也是一样,他没办法接受成人仪式,也面对不了之前的同学,因此没过多久就退学了。”
  “退学?”作为一苏醒就在学院里渡过的他们,退学之后要去哪里生存?
  校长从书架的顶层取出一个尘封已久的册子,上面落满了灰,他轻轻将灰尘擦落。
  “这是他们那一届的毕业纪念册,这一本就是他的,可他从来都没有回来取过。”
  校长翻开第一页,那上面的集体照比起凌霄在图书馆见到的遗照墙还要令人不忍去观。照片上每一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副相框,相框里面装裱的是另一个人的黑白照片,他们的毕业照,只能用这种方式完整地呈现。
  校长指着最边上唯一空手的少年,“他就是凌星,照片是在他退学前一天拍的,拍完第二天他就离开了,这张照片上的人到现在为止,仍然活着的人也是寥寥。”
  “那凌星呢?”凌霄急切地问,“他还活着吗?”
  沉默了半晌,校长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在离开学校之后,就去了教会生活,我偶尔也会听到别人提起有关他的消息,似乎已经从当年的阴霾中走了出来,过得很不错,但始终没有成人。”
  “那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处死的。”
  凌霄一惊,“处死?”
  “因为他犯了罪。”
  “什么罪?”
  “叛国罪。”
  凌霄惊讶地迟迟说不出话来,他明明记得瑶台说过,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在魇堂被执行过死刑了,而叛国罪,却是天宿最高的罪名,是绝对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个消息在当年轰动一时,可惜真相传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也未能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
  校长叹息了一声合上了册子。
  “关于他的事情我就知道这么多,如果你还想了解更多,就只能去当年的教会寻找答案。正好这是他的东西,你就顺便把它带过去吧。”
  凌霄心情沉重地抱着纪念册从校长室里出来,主动给嬴风去了个电话,免得他程序非法。
  “我有事要到附近的教会去一趟,可能会回去得晚一些。”
  “你去教会做什么?”
  “帮校长送个东西过去,”他保留了一半实情。
  嬴风对他的驾驶技术很信不过,“你忘记昨天的事了吗?”
  凌霄很无奈,“昨天是特殊情况,今天我已经好了。”
  “你等着,我载你去。”
  凌霄因为交通肇事赔了很大一笔钱的原因,表现得意外地老实,当嬴风赶到的时候,他正安安分分坐在副驾驶,怀里捧着一本古老的册子。
  “那是什么?”
  “哦,就是校长要我带去的东西。”
  嬴风没有再追问,将郦飞鲨切换到飞行模式,对导航系统下了命令,飞行器便自动向目的地驶去。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到访教会,凌星生前居住的这间教堂并不大,但有一个很漂亮的院子,里面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有一些是天宿的原生物种,而更多的他们见也没见过,似乎各个星球的奇花异草,都被集中到了这样一间小小的院落。
  他们顺着小径,穿过院落,步入教堂,高高的神像悬挂于正前方。四周五颜六色的玻璃,阻断了炙阳的照耀,只有从神像后的小窗格穿透进来的缕缕阳光,才保留着金黄的颜色。
  嬴风从未来过这里,更未曾被传达过神的意志,但当他第一脚迈进此处,就感受到心灵上的平静,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曼妙,灵魂中一切躁动因子都被抚平,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愤怒、悲伤,和仇恨的了,留下来的只有宁静、希望,和美好。
  他静静地感受这一切,时间慢了下来,不再是一秒连着一秒,而是灰尘在阳光中悠然地舞动,是沙漏被人倾斜了六十度角,是滴滴答答的钟声被轻轻拧上龙头,又留下了一点缝隙,让时间一滴一滴地流出来,是过去、现在、将来,都凝聚成了眼下,是身前的人也跟他一样,长久地一动不动,似乎也在享受这漫长的时光。
  嬴风突然觉得凌霄静止的时间有些久。
  “凌霄。”他叫了出来。
  “什么?”凌霄蓦然回首,脸上带着嬴风从未见过的恬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人在不自觉时由内而外发出的微笑,这笑意一路向上,蔓延到了他的眼角。
  越过窗格的光束,绕过神灵,逆向打在他身上,将这笑容的一半隐藏到了朦胧里,却因为他们非比寻常的视力将每一个细节捕捉得真真切切。
  因为松弛而游离到周身各处的灵魂碎片,在这一瞬间突然强烈地聚集到一起,撞击到心脏给予了嬴风狠狠的一击,在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有一个人对他这样微笑,对他说这样的话:
  ——如果你无法体会人类的感情,至少你可以试着去相信神。神会像爱其他人一样爱你,只要你相信他,他的爱便会传达到你心里,让你同一个普通人一样,学会如何去爱。
  岁刑
  作者有话要说:
  从未有过任何一个画面对嬴风造成的震撼如此巨大,以至于他长久地凝视着眼前的人,连一开始为何要叫他的理由都忘记了,倒是凌霄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话,主动去问:
  “叫我做什么?”
  嬴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反问:
  “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凌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好像真的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到这里,就感觉心灵非常平静,情不自禁就这样了。”
  “那是神的力量,神会使我们的灵魂平静,每一个走进教堂的人,都会受到神恩感染。”
  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在教堂另一头,二人双双看去,就见一个牧师打扮的人从一侧的窄门走出来。天宿人到了成年是看不出年龄的,但这个人眼中的阅历,却可以让人断定他这一世已经走过许多个年头,岁月在他不变的容貌上沉淀出无形的痕迹。
  他走过来,仔细地端详了二人,“你们都是第一次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哦,”凌霄连忙把手里的册子递过去,“我来自璧空,我们校长要我把这个册子带给凌星,说这是他的遗物。”
  牧师大概也是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一听之下便愣住,迟迟才接了过去。
  他翻开第一页,在一张张眼神空洞、表情麻木的脸中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