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陆以圳愣了一秒,试探地也伸出自己的右手。
  容庭一把将他握住,“谢谢。”
  不知怎么,这一瞬,陆以圳居然忍不住脸红起来,“ 不、不客气……”
  谢森眯着眼睛忽然笑了笑,“容庭啊,你算是遇到你的伯乐了。”
  出乎陆以圳的预料,高冷如容庭,这一刻非但没有露出任何不屑的神情,反而认真地点了下头,“是,伯乐。”
  -
  带着被容庭摸过的手回到又闷又热的招待所小房间里,不知为何,陆以圳依然觉得心潮澎湃,闭上眼,电影的段落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甚至连梦里,都是那个战场。然后陆以圳反复地梦到自己跑去找白萦,劝她不要跳舞,甚至义正言辞地警告对方,“你要是跳了舞,我庭就拿不到影帝了!!”
  醒来之后的陆以圳只想抽自己嘴巴子,什么你庭,你个凑表脸的!!
  说来奇怪,虽然脑子里乱哄哄不停被《连城》的剧情洗脑,但当天拍戏的时候,陆以圳却特别在状态。
  今天白天的戏份都是外景,拍的是赵允泽和许由填不上赌债这个无底洞,一起逃出小镇的段落。
  这个时候两个人基本已经互相知道对方的心意,虽然跑得狼狈,但一直处在非常甜蜜的情绪里,一起歪歪扭扭地骑同一辆自行车,上过两年大学的赵允泽还教了许由几句明显带着中国口音的英语。
  明明前一天休息得不算好,明明有时候连台词都会说错,甚至还破天荒的跟容庭一起笑了场。
  但是,陆以圳对许由的心情却把握得十分到位。
  那种明明知道后有追兵前有虎,却还是全身心地为当下的相处而喜悦。
  最让陆以圳感到莫名其妙的是,今天大多数的ng,谢森都是喊给容庭的。
  “容庭啊,你情绪跟不上小陆的高度,再潇洒一点,不要背你的偶像包袱。”
  “容庭啊,你搂住小陆的时候稍微用力一点,让他撞你一下,别怕疼。”
  “容庭啊……”
  搞得最后有几个对视的特写镜头,陆以圳都不好意思看容庭了。
  结果,即便如此,谢森还是给容庭喊了cut,“小陆的眼神特别对,容庭啊,你也不要太火辣嘛,好像饿狼扑食一样。”
  陆以圳:orzzzz
  难道我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封印?
  当然,即便顺利如此,到了天黑以后,想到要拍昨天的没拍完的那场戏,陆以圳还是有点发怵。
  重新回更衣室换了服装,陆以圳反复深呼吸几次,才敢进到片场里。
  谢森笑眯眯地走到陆以圳面前,带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气场,这让陆以圳更紧张了,“谢导,怎么了?”
  “不着急拍,你再回味回味这个。”谢森递给他一个ipad,陆以圳滑屏解锁以后,自动播放出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旋律。
  陆以圳愣了片刻,才看出来,这是一个视频,而视频的内容,俨然就是昨晚他刚刚看过的《连城》。
  谢森笑得像个老狐狸一样,“光看最后30分钟就行,看完了开拍。”
  陆以圳不明就里,“您上哪儿找来的枪版?”
  “啊呸!我还用找枪版?打电话管星宇要的。”
  “……”您赢了!
  谢森朝一旁的椅子努了努嘴,“坐着看吧,看完了叫我。”
  半个小时后,谢森磨刀霍霍坐到了监视器前,而泪眼朦胧的陆以圳则一边克制自己情绪,一边回忆自己的台词,可惜,谢导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
  “action!”
  随着扩音器里中气十足的一声喊,陆以圳迫不得已打起精神,争取往许由的感觉上投入。
  然而,当容庭脚步踉跄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陆以圳却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心情。
  他看着容庭,但并不觉得那是容庭,他第一感,是觉得自己看到了《连城》里的大将军,昏君误国,朝臣多奸佞,没有人懂他的壮志踌躇。虽然他最后取得了胜利,可是大家都去同情亡者,去歌颂公主的牺牲,甚至忘记是谁孤注一掷,为国、为民,打赢了这一场胜仗。
  只有我,我看得到他,也看得懂他。
  而下一瞬,陆以圳却又忽然抽离出来,容庭带着醉意的一瞥提醒了他,那不是将军,那是赵允泽。
  而我,我是许由。
  赵允泽投进了我的怀抱,他依靠着我,他比我幸运,他的母亲还在世,可他的母亲又抛下他走了。
  偌大世界,他竟然只能依靠我了……
  那么多人曾羡慕他金榜提名,是镇子上第一个大学生,而如今又有那么多人冷眼旁观,看着他被负债累累的父亲唤回家以后,跌落泥淖。
  本以为是雄鹰,却成了一个受制于人的风筝。
  陆以圳一边将拽下来的铁卷门推上去,一边频频回头去看赵允泽。
  这个动作是他在前几次拍摄里都没有想到的,可这一次,却是情不自禁地,仿佛不愿意赵允泽片刻离开他的视野。
  监视器外,谢森打了鸡血似的举起对讲机,“三号机,往前推,推推推推到特写!!给到眼睛上!!不是容庭,是陆以圳!!”
  那个眼神!
  简直缱绻得没谁了!!!
  但这一场戏还在继续。
  陆以圳想要搀起容庭,却被容庭蛮力地推开。
  容庭一个人走进店里,又是摔又是砸,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借酒发疯……他每一个动作都极尽野蛮,暴力,像是发了狂的雄狮,身体内不剩半点理智。
  而站在台阶上的陆以圳并没有走近容庭。
  他远远地望着对方,目光里却并没有半点责备。
  是理解,是悲悯,甚至还有不能为对方分担的自责。
  谢森紧盯着特写镜头的监视器,一秒钟后,镜头里,陆以圳的眼眶慢慢发红,湿润,最后落下一滴几不可察的眼泪,顺着他的脸迅速滑落,甚至没有留下一点泪痕。
  “cut!”
  谢森对着扩音器兴奋地喊出声,“这条过了!非常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顺便解释下,师哥这个叫法基本等同学长,我原本以为只有中戏北影这么喊,但是我其他北京非艺术类院校的同学也有这么喊的……至于喊师兄还是喊师哥= =似乎都有,我就没具体去考据……大家不要计较这些细节啦!
  当初设计这种称呼是觉得遵循下现实,但是有时候让陆以圳喊容庭师哥,感觉怪怪的,放在文里不顺畅。
  所以我接下来会根据行文来决定让小陆同学喊师哥还是喊容哥-w-感情进一步发展没准还有别的称呼……
  第12章 排练
  九月,暑假的结束让冷冷清清的央影校园重归热闹。
  俊男靓女出入校门,离央影不远处就是个商业中心,社交app的街拍摄影师到处逮人,抓住一个好看的就不放手。甚至还有一些八卦新闻的小记者趴在校园门口,希望能拍到一些尚未毕业的小旦小生们的照片,就算没有大新闻,最起码能拿回去跟主编交个差。
  然而,外面花花世界的繁华,与校园内的环境,还是有差别的。
  对于诸多有着影视梦、演员梦的莘莘学子们来说,央影始终是一个具有权威的殿堂。在这里,再大的咖,都能找到比你更牛一点的前辈,再红的明星,也都要……写作业。(啊……多么痛的领悟。)
  白宸接到陆以圳电话的时候,就在写作业。
  就算是艺术院校,也免不了要交个暑期社会实践感想什么的……男生寝室里,大家互相分享着百度文库里的资料,白宸熟练地复制粘贴着。
  手机铃响,白宸盯着手机屏幕上面已经久违的一个名字,这才迟迟地意识到,为什么回了学校却觉得有些冷清。
  因为那个总喜欢上窜下跳串寝室的小师弟没有来。
  滑动接听。
  “师兄!!开学快乐!!”电话那端的声音显得十分雀跃,白宸忍不住把手机拿得远了点,半天才回应,“以圳啊,你回学校没?”
  “呃,还没有。”陆以圳磕巴了下,紧接着就发挥出这一个多月在剧组磨练出来的演技,忽悠着白宸,“我暑假找了个零工打,跟了个剧组,考虑到发展得还不错,近期不打算回学校了,师兄啊,你帮我写一份马哲作业好不好啊,我们班学委要收。”
  反正都是从网上“借鉴”,白宸答应得倒是爽快,“你把邮箱给我,弄完了我发给你……不过,你跟哪个剧组呢?”
  电话那端,陆以圳盯着容庭给他递来的小纸条,不带停顿地回答:“《金风玉露》,一个年代戏,我家里给找得关系,硬塞进来的,女主是白萦,卧槽你造嘛!白萦不化妆也可漂亮了!!比《连城》里好看。”
  “soga,那你跟学校怎么说的?开学点名你怎么办?”白宸改用耳朵夹住电话,顺手点开了百度主页,打下了金风玉露四个字。
  “没事儿,我让剧组给我开了证明,给学校送去了,就是平时有个作业啥的,师兄帮我问问,学委微信号我回头给你,我室友太不靠谱了,指望不上。”
  “成吧,你放心。依依和你说了么,十一的时候咱们的剧要在实验剧场上,对外售票,还是我主演,你有没有时间来看啊?来的话我给你找前排的票。”
  陆以圳犹豫了下,“未必有时间,剧组在外地拍外景呢,我可能回不去,到时候联系吧。大不了我自己买票就是了,师哥要加油啊!”
  “嗯,你也是。”
  男人的电话往往都是这样,开门见山,挂得也干脆利落。
  白宸这边断了线,还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陆以圳却是想都没有多想,把手机随手往茶几上一丢,然后手舞足蹈地跟容庭显摆,“我就说了,我这个师哥最仗义,我室友自己的作业还不一定写得完呢,让他们帮我留意,纯属扯淡。”
  “哦。”容庭敷衍地给了个回应,继续目不斜视地在跑步机上跑步,反正……最近这阵子,陆以圳就一直处在这种莫名的自high里,他已经习惯了。
  当然,对于容庭冷淡的态度,其实陆以圳也习惯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自从那出卡了他两天之久的镜头被一气呵成以后,陆以圳心里就有一种久违的释然感。在剧组长期保持的谨小慎微,都在离他远去。对待谢森,他敢开玩笑,也敢发表一些对于拍摄上不同的建议和思考,对待容庭,他就像现在这样,如同对待一个平凡的同性朋友,不必再战战兢兢,生怕一言不合,就换来对方的雷霆大怒。
  总的来说……容庭待人虽然不热情,但也决不是那种易怒易燥的人群。据陆以圳观察发现,容庭他大概是演戏演多了,现实生活里就吝啬去发挥自己的感情了。
  那些常人的喜怒哀乐,全被他投入到了拍摄里去。
  啧啧,也是可怜。
  躺着不舒服,陆以圳呆了一会又坐了起来,今天谢森要拍几个群演和配角的戏,他与容庭难得被放了一天假休息。容庭当然就是健身,保持体型。陆以圳则跑来容庭的套房蹭空调,顺便看几部谢森给他布置的电影,为明天的戏找找感觉。
  是的,自从谢森上次发现,陆以圳看电影的时候往往感情丰沛,甚至可以延续这种情感到他自己拍摄的戏中,谢森就一口气把陆以圳所有重要场次的戏份,都找出对应的,可以产生相关情绪的电影给陆以圳布置下来。
  像《连城》,陆以圳就会找到一种“理解感”,对主角的惋惜、同情,痛其所痛的感觉,轻而易举就被陆以圳带到了拍摄之中,不知是不是某种天份存在,陆以圳也很块就能将这些情绪,揉合为许由本身所需要的感情,释放在表演之中。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对陆以圳这种奇怪的技能点感到震惊,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自从谢森为陆以圳打开了这个新世界的大门,陆以圳的拍摄效率大大提高,ng次数越来越少,他与容庭也磨合出了拍摄上的默契。
  一个半月的时间匆匆而过,电影的拍摄也基本完成了三分之一,这虽然不算快,但考虑到陆以圳是个完全的新人,剧组成员都对于这样的进度表示满意,连容庭的经纪人得知消息以后,都跑来殷切地跟容庭商量拍完这部戏之后其他的合约问题了。
  邵晓刚十分希望容庭能在过年前接一部商业电影,维持自己的话题度和曝光率。
  可是容庭本人拒绝发表任何意见,邵晓刚拿来的剧本他照单全收,但是拍哪部?不告诉你。
  就这么高冷。
  “陆以圳。”即便开着空调,跑完步的容庭依然是大汗淋漓,他靠在墙上低喊了一声,陆以圳就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乖觉地跑到洗手间帮忙拿了毛巾过来,递给此刻颜值爆表的容庭,“哎,容哥,你现在这样特帅,我帮你拍张照片发微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