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沈娇宁撕了一个鸡腿下来:“行了,我就吃这么多,剩下的你们自己分。”
  其他人就没有谁能再吃到整个的鸡腿了,山鸡并不大,一个鸡腿被三四个人分着吃,最后舞蹈队这边勉强都尝了口烤鸡肉的味道。
  但这就已经足够让人满足的了。
  他们淋了半天的雨,吃的除了干粮,就只有昨天晚上除了盐和青菜什么都没加的面条,在这种艰难的条件下,肉的味道是这样令人愉悦。
  元静竹凑在沈娇宁身边道:“程佑给你打暗号,我可都看到了啊。”
  “嗯……那好吃吗?”
  元静竹就笑了起来:“好吃!”
  沈娇宁也觉得好吃,她吃完鸡腿,遥遥望着那边顾之晏应该在的方向,感受到身旁跳跃的篝火。冷了一天的身体开始暖和起来。
  ……
  出来拉练的第三天,大家终于可以回部队了。
  文工团的新兵们本来还嫌平时生活无趣,经过这一次拉练,他们觉得在团里的时候实在太幸福了,不用负重徒步,不用淋雨,食堂的伙食也更好。
  对沈娇宁来说,这一次拉练她终于真正对军旅生活有了了解,对军人有了直观感受。
  拉练回来后,她开始用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不仅是在业务上,也在思想上。她很快成为了一名入党积极分子,离入党更近了一步。
  而曹丽,在战战兢兢地等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被提干,成为一名干事。
  她被提干的那天,特意拉着沈娇宁,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感谢了她:“我们准备直接打结婚报告了,真的感谢你那天晚上帮我,之前我不该跟你争主演的……”
  “这跟争主演没关系,舞者都想跳主演,有竞争才有进步,没什么该不该的。你这些年在团里付出这么多,本来就该提干了。”她说,“曹丽姐,恭喜你们,祝你们幸福。”
  “谢谢,谢谢你。”曹丽激动地抱住她,“之前你过来跳白毛女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别好。”
  曹丽的结婚报告很快就被批下来,大家都知道她要结婚了。
  虽然才刚提干,立刻就要结婚,这操作跟喻可心当年很相像,不少人怀疑她之前就偷偷谈了对象。但曹丽一直为人厚道,也没有人去追究什么,只有恭喜她的。
  曹丽结婚那天,请了大家一起吃喜酒。酒席是新郎在炊事班的兄弟们做的,大家吃得尽兴。
  只是那位司务长还只是副连,没有家属院,只有一个没有隔音可言的单间宿舍。但即使是这样,曹丽也从文工团的营房搬了出去,去部队那边,跟他丈夫住在了一起。
  大家明显感受到,曹丽从这天起,整个人都活泼了起来,像是冬天的树突然开始抽芽,连喻可心惩罚结束重新回来跳舞,还嘲讽她不能住家属院,曹丽都是笑眯眯的,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喻可心回来时已经是五月,舞剧的角色早就已经定完了,不但如此,其他人都已经差不多把整个舞剧排练好了,她只能跳群众伴舞,季老师还说,如果她跟不上进度,连这个伴舞都不用她了。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三个月的惩罚还会导致这样的影响,后悔起除夕那天头脑一热就那么做了。
  她本来最多没法参加除夕演出,这个舞剧她还能竞争一下主演,但现在别说主演,连个配角也没捞着,跳站在最边上的伴舞。这就,她还得每天拼命练,努力赶上进度。
  如果是她没结婚的时候,应该还能跟上,可是她生完孩子后,腰肢就是没有以前灵动,足尖就是不如以前稳,喻可心挣扎了一个星期,最后主动申请调去其他文职岗位,彻底淡出了文工团。
  老兵们都说:“她还不如生完孩子直接不回来呢,白白闹了这样一通,让领导们对她印象更差了,最后还是走了。”
  这些沈娇宁都没有再放在心上,事实上,这次从喻可心回来到走人的一个多星期,她心里毫无波澜,对这个人怎么样完全不关心、不在乎。
  ……
  舞剧动作都排好了,沈娇宁跟季老师、孟老师等人在商量配乐的事。
  《女儿》的配乐就很完美,沈娇宁提议:“团里能不能请其他地方的老师作曲?《女儿》的配乐是五七干校的金先生夫妇写的,他们收费很高,但曲子质量也很高,电影版直接用了舞台版的配乐。”
  孟良吉闻言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吗?”
  “什么?”
  “金先生去年就过世了啊。”
  沈娇宁惊得脱口而出:“怎么会?我前年秋天请他作的曲,当时他还健康得很呢?这怎么可能?”
  “他是因为肝脏移植手术。”孟良吉叹气,“金先生夫妇原来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后来学校被撤了,他们被下放到地方五七干校,条件很不好。他儿子出生后一直有病,拖着没治,一直发展到需要移植肝脏。他们直到全国五七艺术学校建校才被调回京市,金先生一直在筹钱,后来终于筹够了……”
  沈娇宁听得有些呆滞,金先生筹的钱里,也有《烈火英雄》和《女儿》的两笔钱。
  “然后呢?”
  “去年团里开始招生前,我一直在京市进修学习,也去看了金先生,他那会儿正动完手术,看着还好,直到我走的时候都还好——到七月忽然没了。”
  沈娇宁后悔了。
  她原本去年的京市之行,是留了时间去拜访金先生的,只是到的第一天汪部长找她,走的时候又跟沈首长闹得心情沉重,这才打消了念头,回去给他们寄了道谢信。
  当时她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还想也许是这样的大作曲家每天收到的感谢信太多,没有回复的习惯,没想到当时他正面临着这样的变故。
  虽然她知道,就算去看望了病床上的金先生也并没有什么作用。可这样突然得知一位作曲家的故去,还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我其实一直想着,新舞剧也让他来作曲呢。”
  季玉兰在旁边拍拍她的肩:“咱们文工团自己就能作曲的。”
  孟良吉道:“不过好在他儿子活下来了,金夫人也算有个寄托。”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故人已去,沈娇宁除了惆怅无可奈何。
  配乐的事就交给了团里的作曲人员来,沈娇宁听了,觉得还不错。
  这一次的舞剧,沈娇宁想在舞台上进行创新,就是她第一天到舞美队学习的,跟教员提过一句的舞台。
  她跟舞美的文艺兵及教员说:“是在舞台上加一个螺旋上升的圆形小舞台,演员们从这里走上去,一直到这个点,是整个舞台的最高点,然后又能从这里下来。这个台就象征大自然,它和人类的拉锯战就围绕这里展开。”
  教员果然又问:“演员在上面跳,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这里都是慢舞,《白毛女》里不是还有从庙里跳下来的?这个最高点不超过贡品台的高度就行。”
  “这样的话,可以试试。”
  舞美队经过批准后,就开始给他们做舞台。
  六月中旬,舞台完成,是在大礼堂舞台的基础上做的,舞美队喊她过去验收。
  舞台还没有上色,是木板的颜色,沈娇宁走上去跳舞试了:“可以。”然后根据舞台把一些动作和走位进行了调整。
  舞蹈队的人看见这个舞蹈,都惊讶极了,他们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台子上跳过舞。
  沈娇宁站在小台上给他们介绍:“这里可以走下去,出口在观众席背面,他们看不到,只能看到这个上来的路。跳笛子舞的九个女兵就从这里走上去,再从这里下来,实际只有九个人,视觉效果却有好多。”
  她走了一圈给大家看:“大自然就是这样生生不息的。”
  孟良吉跟着她走了一圈,惊奇道:“还真是,你们可以站到上面来看,这个小台像不像个阴阳鱼图?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就是大自然嘛。”
  沈娇宁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舞台搭好,还有几个她和男主演的动作也可以开始排练了。
  这个动作是她站在小台的最高处,杜思远站在下方舞台上,他们直接从空中的一个托举开始,最后以托举结束,她站回到高台。
  这样的接触有四段,穿插于整部舞剧中。每一段的程度和动作都各不相同,分别表示人与自然的第一次接触,人类从大自然中获得庇护,破坏大自然,以及最后人们扑灭大火,保护大自然,和谐共处。
  孟良吉看着正在跟杜思远试动作的沈娇宁说:“沈同志,你这是藏私啊,我怎么觉得你这人与自然接触的四段舞才是精华?从台上直接开始托举,这是你自创的吧?这创意可比笛子舞厉害多了啊。”
  毕竟笛子舞只是使用道具的不同,但她这个托举的形式,他敢说,哪怕是国外也没有人这么做过,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对,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以前也从来没有看到别人这么做过。”哪怕后世她也没见过,这是一个她想了很久但还是第一次实行的想法,“不过我可不是藏私,我是怕这个舞台做不出来,或者领导不让用,那我也有平地双人舞的方案。”
  “当然得让你用,不说别的,就凭你这四段舞,我觉得第二届繁花杯就稳了。”孟良吉道。
  季玉兰在旁边直拽他:“话别说太满,万一拿不到奖什么办?大家抱了太大希望,如果最后落空,谁能承担得起?”
  “就算我不说,大家也都这样想啊。”孟良吉道。
  确实,整个文工团,从领导到下面各个队的教员和文艺兵,大家一路为这个舞剧开绿灯,不就是期望着能拿奖吗?
  毕竟那是国家级的奖项,而第一届的黑马,就在他们团里啊。
  季玉兰没法反驳,在她知道沈娇宁和童梅阿姨的关系前,她也这样期望,也把沈娇宁当一匹黑马。
  可是现在,她比别人更多了担忧。这样大的期待下,她不能想象万一没拿到奖,沈娇宁会怎么样。
  季玉兰做不了什么,只能每天更紧地盯着大家排练。
  而沈娇宁除了排练,还在各个队之间忙碌。
  这次女兵的服装和发饰可以更漂亮一点,有灵气一点,要跟翠绿的笛子搭,她一一跟负责人物造型设计的女兵说了。男兵的造型倒比较好办,跟别的样板戏差不了多少。
  沈娇宁全身心投入了这部舞剧当中,一直忙碌到七月份,团里突然接到一则来自京市的通知,请他们派两名芭蕾演员到京市,参加芭蕾舞剧《草原儿女》的首期学习班,为期一个月。
  这则通知下发的范围极广,不仅发给了所有部队文工团,连下面的地方文工团和宣传队都接到了。
  第94章 《森灵》17 参加学习班
  首届学习班的时间定在八月。
  沈娇宁前世读舞蹈史, 知道1974年秋冬,先后举办过两届《草原儿女》学习班,首届学习班的参加人数高达几百人。
  这个世界的大致历史走向与前世相同, 要举报学习班也并不奇怪。只是不知道是两个世界本来的差异,还是因为什么产生了影响, 学习班的时间比前世早了几个月。
  收到通知后, 领导们心情有些沉重。
  全国学习班意味着什么?那必定是极佳的舞剧。
  如《女儿》, 拿了繁花杯最佳舞剧奖, 所以被全国性地学习,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自部队文工团, 一路推广到乡镇宣传队,因为重男轻女最严重的地方是农村,这部舞剧真正做到了跳进乡村, 跳进深山, 跳进寻常百姓家。
  可是荣誉再多、成就再大,那也是上一部舞剧的事了, 沈娇宁现在的舞剧要去跟《草原儿女》这样的新舞剧竞争第二届繁花杯。领导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一个词,悬了。
  在教员和领导们的内部会议中, 季玉兰望过众人沉重的面色,道:“还没有开始比赛,就先举办学习班,说明这个舞剧一定是得到上面肯定的。我觉得我们不要把奖看得太重, 即便拿不到奖, 我们的新舞剧也是一部很优秀的舞剧。”
  “我同意季老师的意见。”孟良吉本来是最觉得《森灵》能包揽大奖的,此时改口道,“去年我在京市进修时, 就隐约听人提起过《草原儿女》和《沂蒙颂》,说是京市芭蕾舞团准备全力编排这两出舞剧,就芭蕾水平而言,咱们还是比不上专业的芭蕾舞团。”
  两位舞蹈教员都这么说,领导只能叹气:“没办法,全力以赴就好,拿奖就看开些吧。两位赴京学习的芭蕾演员,你们有推荐的吗?”
  “我推荐沈娇宁和杜思远,团里新舞剧已经排练好了,让他们两个主演出去学习别人的舞剧,长长见识。”季玉兰说,“而且他们功底好,学起来快。”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沈娇宁八月要去京市学习,幸而舞剧各方面的安排都已经在七月份弄好,她跟大家联排了几次,就开始准备去京市。
  ……
  京市开了一个全国学习班,这件事连顾之晏都听说了,特意在她走之前找了她。
  他安慰说:“京市能开学习班,主要是占了地理上的便宜,如果领导看了我们这边的舞剧,现在让大家去学习的就未必是《草原儿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