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赵崇昭以前极少有这种待遇,心中一喜,屁颠屁颠地跟到赵英后面。跑出几步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兵”,转过身下令:“队长出列,暂时由你们负责接下来的训练,不达标的没午饭吃!”
  两个队长站出来说:“是,殿下!”
  赵崇昭满意地点点头,快步追上赵英:“父皇,三郎说的这法子真好玩,他们好像越来越听我话了!”
  赵英没指望过赵崇昭一下子变得很成熟,听到赵崇昭好玩多于好学的话后也没生气,边走边问了几句关于“三郎”的事。
  赵崇昭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把谢则安卖了个底朝天。
  赵英留在东宫吃了顿饭,吊得赵崇昭一颗心七上八下后才将禁足令解除。
  赵崇昭喜不自胜,送走赵英后马上去找晏宁公主。
  晏宁公主正在梅树下看书,看到赵崇昭蹬蹬蹬地跑来,心里也一喜。
  不等她发问,赵崇昭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赵英亲自到东宫的事说了出来,他把赵英的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心里头那股兴奋劲根本压不下去,一句一句地把那些话重复给晏宁公主听!
  晏宁公主只猜到赵英解除了禁足令,没想到赵英会亲自去一趟。看到赵崇昭高兴的模样,晏宁公主心中一涩,终究没和他说起赵英想要让诸王世子入宫的消息。
  晏宁公主说道:“父皇肯定是觉得你开始上进了。”她把话题引到谢则安身上,“我看到时还觉得谢三郎写来的东西太荒唐,没想到连父皇都觉得不错。”
  赵崇昭两眼一亮:“三郎确实很厉害!我等会儿去拜见完太傅就去找他玩儿!”
  晏宁公主说:“嗯。”
  兄妹俩又聊了许久,赵崇昭才依依不舍地跑去找太傅。
  赵崇昭被太傅敲打了很久,不得不坐下来补习落下的功课。
  一直到夕阳落山,赵崇昭才从苦海里解脱出来。
  赵崇昭用了晚膳,换上方便的衣服跑了出宫,直奔谢府。
  张大德已经从晏宁公主那儿得知谢则安住在哪儿,直接把谢则安往后门那边引:“殿下,三郎他选了个方便从后门出入的院子,走后门比较近。”
  赵崇昭一点都不在意前门还是后门,闻言直接让张大德带路。他边走边问:“三郎怎么会住这么偏僻的院子,难道谢家对他不好?”
  现在赵崇昭对谢则安很有好感,他是个护短的人,要是谢家敢嫌弃谢则安的话,他一定会给谢则安撑腰!
  张大德一听就明白赵崇昭的意思。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而让谢府家宅不宁,赶紧说:“没有的事,听说谢尚书对他们母子三人好得很,三郎他母亲已经和谢老夫人学着掌家了。那院子是三郎自己挑的,他平时要经常出府,住那儿比较方便。”
  赵崇昭脸色稍霁,点头说:“那倒不错。”
  说话间谢府已经在眼前,张大德向门房报了名字,一路畅行无阻地走到了谢则安的小院前。他正要进去通报,赵崇昭却起了坏心:“别声张,我们偷偷进去,好好吓一吓三郎!”
  赵崇昭领着张大德蹑手蹑脚地走进小院。
  等看见不远处的“泳池”时,赵崇昭吃了一惊。
  月光照映下,波光粼粼的“泳池”里有个光着膀子的家伙正卖力地在水里游着,那动作看起来流畅又漂亮,叫人移不开眼。明明是天寒地冻的天气,这家伙却像一点都不怕冷似的,来来回回地游了好一会儿才钻出水面,扶着石岸拿起岸边挂着的毛巾抹了把脸。
  赵崇昭总算看清了水里的人长什么模样——那小脸蛋又白又俊,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不是谢则安又是谁!
  赵崇昭玩心大起,轻手轻脚地往谢则安那边走。
  他是准备从背后“偷袭”谢则安。
  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赵崇昭就感觉手腕一痛,自个儿竟然先被人从后面抓住了!
  赵崇昭气恼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冷着脸的家伙站在后面。对方死死地反剪着他的两只手,一语不发地把他往谢则安那边推。
  张大德吓坏了,连忙喝道:“大胆!快放开殿下!”
  张大德的声音惊动了谢则安,他循声一看,还真被赵崇昭吓了一跳。
  谢则安手脚并用地爬上岸,对逮起人来越来越熟练的谢大郎说:“大郎,快把人放开,那是太子殿下。”
  谢大郎眉头一皱,手立刻松开了。
  他定定地看着谢则安。
  谢则安只能向赵崇昭解释:“殿下别生气,大郎第一次去我宅院那边被燕大哥逮着了,现在卯足劲想掰回一城呢。”
  赵崇昭一听到“燕大哥”,顿时有些“同病相怜”,那还记得生气?他还反过来安慰谢大郎:“我也打不过燕统领!”
  谢大郎安静地杵在一边。
  张大德正觉得谢大郎很无礼呢,谢则安已经替谢大郎解释:“大郎生下来就说不了话。”他问赵崇昭,“殿下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赵崇昭听到这话后面色一整,认认真真地说:“三郎你主意多,我还真有事想你帮忙想想。”
  第26章
  赵崇昭要谈的是为晏宁公主寻名医的事。
  这年头崇尚“名士之风”,不管是文人还是医者,越有才华越是傲气,说不甩皇帝就不甩皇帝。
  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赵崇昭自然不觉得自己能请得动那些家伙。
  赵崇昭想让谢则安帮忙想点主意把这些人请来。
  谢则安想了想,抱起衣服说:“进我屋里说。”他看了眼谢大郎,“大郎也一起来。”
  谢大郎看看谢则安,又看看赵崇昭,点点头。
  谢则安把他们领进书房。
  书房里有一男一女,是谢则安最满意的两个“学生”。他们听到动静后站了起来,垂手候在一旁:“小官人。”
  谢则安说:“都搬张椅子、拿好记录本,戴石,你到殿下那边去。芸娘,你过来。”吩咐完后他对赵崇昭解释,“我让他们帮忙记一记我们讲的话。”
  赵崇昭没太惊讶,因为赵英平时和人说话也有人在旁边记着。他东宫其实也安排了这样的人,不过他没多少机会和人谈正事,所以很少摆出这仗势。
  赵崇昭觉得很新鲜,高兴极了。
  他环视一周,说:“你这地方有点空啊,这么多架子,书却很少。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书?改天我叫弘文馆那边给你弄一份过来。”
  谢则安很不客气地说:“那敢情好,我先谢过殿下。”
  赵崇昭就喜欢谢则安毫不忸怩这一点。
  谢则安挑了挑灯芯,对赵崇昭说:“殿下是只想把名医逼到京城来呢,还是想京城成为天下医者向往之地,云集而至?”
  赵崇昭呆了呆,说:“有什么不同?”
  谢则安说:“前者只要在名医身上下功夫就好,投其所好或者制其所短都可以。”
  赵崇昭不耻下问:“那后者呢?听起来好像更厉害点!”
  谢则安先捧了赵崇昭一把:“后者只有殿下你才能做到。”他说道,“殿下刚刚提到了弘文馆,应该也知道馆阁是天下读书人向往之地。为什么呢?弘文馆管的是著书立说、建校授学,两者都是文人朝思暮想的事。”
  赵崇昭点点头。
  谢则安说:“对于真正醉心医术的人来说,他们也有非常想做的事,比如救更多的人、见识等多的病例、读更多的医书、收集更齐全的古方和药材。如果殿下能够满足他们这些期望,何愁他们不来。”
  名唤芸娘的侍女将谢则安的话一一记录下来,她的字写得不怎么漂亮,但整齐又清晰,完全达到了谢则安的要求。谢则安说话间看了她和戴石几眼,心里很满意,这两个人非常机灵,他是准备把他们当“秘书”来培养的,他可不想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帮手必须早点培养出来!
  谢则安把自己大致的想法和赵崇昭说完,没接着往下说,而是等赵崇昭先消化自己的话。
  他安静地等待赵崇昭回应,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杯茶。
  谢则安回头一看,竟是谢大郎给他倒过来的。
  谢则安说:“谢谢!”
  谢大郎脸上还是没别的表情,像个影子一样杵在一边。倒是张大德猛地醒悟过来,跑去给赵崇昭倒茶。
  赵崇昭终于回过神来,对谢则安说:“确实是个好想法,但我该怎么做才能做到你说的事?”
  谢则安说:“很简单,先抛点饵把人引过来就好。”
  赵崇昭刨根问底:“什么儿?”
  谢则安沉吟片刻,说道:“你可以组织人手开始修《本草》。”
  赵崇昭陷入了沉思。
  谢则安继续提示:“如今不是没有讲药材的书,不过很少,药材不全,分类紊乱,认药往往会成为学医的一大难题,所以修《本草》对于医者而言意义重大。”
  谢则安这并不是信口胡诌,一直到《本草纲目》问世,中医的药材分类才有了基本的雏形,在那之前药物的辨认大多是靠师徒相授,不仅效率很低,认错的几率也很高,常常有用错药医死人的事出现。
  赵崇昭还是不太理解:“我叫人修就成了?”
  谢则安说:“当然不是,还得再加点饵。”他没再卖关子,“我们想几个新奇的药材分类法子,广贴布告到各地驿站和药铺,让南来北往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同时也在各地驿站设立收集文稿的地方,让有兴趣参与的人照着我们的要求送一份草药和相应的介绍过来。只要送了,我们就在《本草》修纂名单上添上他们的名字,在编整完毕前都张贴在太医院大门前。”他笑了起来,“等收到了文稿,我们就按照规范的格式抄好,张贴出去邀人校正,能找出错处的,重赏!”
  赵崇昭两眼一亮,说:“就跟‘一字千金’一样?”
  当初吕不韦作《吕氏春秋》就是讲文稿张贴在城门外,表示谁能增减一字或者改动一字,赏黄金千两!当时吕不韦势大,没人敢自讨没趣去改,《吕氏春秋》的名头却借着“一字千金”的佳话传开了。
  谢则安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听到赵崇昭的话后笑着点头:“对。”
  赵崇昭说:“成,我回去好好想想,整理好思路再去找父皇。”
  谢大郎已经知道赵崇昭的身份,听到这话后没多大反应,谢则安身边的戴石和芸娘却不同,赵崇昭这句话在他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刚才谢则安一口一个“殿下”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听到赵崇昭这声“父皇”后才回过味来:今上只有一个儿子,眼前这胖胖的小子能是谁?他就是当今太子爷!
  戴石和芸娘早就知道自家小官人不一般,却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他们看向谢则安的目光更加敬慕。
  很少有人会教仆人读书识字,谢则安却给了他们这个机会,还让他们旁听他和贵人的谈话!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着太子爷的面?
  戴石和芸娘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能被谢则安买回来实在幸运到极点。
  有这样的好东家,他们不能给他丢脸!
  戴石整理好刚才的谈话记录,不卑不亢地交给了赵崇昭身边的张大德。
  赵崇昭来时风风火火,走时也风风火火,眼看宵禁时间快到了,马上领着张大德往宫里跑。
  谢则安让戴石和芸娘下去休息,看了眼还站在一边的谢大郎,问道:“大郎还不去睡?”
  谢大郎从旁边抽了张纸,生涩地写了几个字:“教我认字。”
  谢则安一怔。
  谢大郎接着写:“我以前没学。”
  谢则安说:“你这不是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