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郭逸僵硬地点点头。
  郭勇抬头一望,发现天快亮了,郭逸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趁现在出去正好。
  他用手撑地,摆出姿势,最后他还望了郭逸一眼,说:“那爸先走了。”
  下一刻,郭勇深吸口气,瞅准横穴方位,猛扑入水中,当他接近横穴入口时,忽然感觉洞口有股吸力,使他不费吹灰之力地钻了进去。
  钻入横穴后,郭勇顿时发现水流湍急,而且似乎在向下行。这一切都符合他的预期,因为如果横穴内的水流是往下走的话,那么说明水洞朝下倾斜,很可能通向外湖,并且可以顺着水势游动,要省不少力气。
  只是水洞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好几次郭勇撞到岩石,一阵疼痛。
  他也并无把握说一定能游去外面,万一没找着出口,或出口被堵了,或他一口气没憋住,都将惨死在这洞里。
  所以与其说在冒险,不如说是听天由命。
  不料仅游了片刻,郭勇便感觉身体沉重,越来越吃力,而且那口气也快憋不住了。他不知是由于太久没吃东西还是沾染毒水的问题,总之比他以往的潜水状态要差不少。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的时候,幽深的黑暗中,突然闪现一个光亮。
  出口!
  郭勇心底在疯狂呐喊。
  于是,他拼命蹬腿,甚至不惜疼痛,用手狠抓洞内岩壁,只为借到力,可以更快游出洞穴。
  终于,奇迹来临了,顺着一条两三米高的瀑布,郭勇一下从洞口落到水中,他努力踩水,将头伸出了水面。
  在他吸入氧气,望见广袤山林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重生,那份愉悦,那份惊奇,都是前所未有的。
  此刻他身处长恨岛一带的湖中,成功脱离了那条岩隙,想想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居然赌对了,那个横穴果然连接着外湖。
  可当郭勇望了眼上方山脉后,逐渐沉静下来,心想现在可不是放松的时候,儿子还被困在山里,必须尽快安排援救。
  随即,他又潜入水中,分秒必争般地朝岸边游去,便在这时,他感觉水底似乎有东西。
  好奇心下,郭勇深入水底,结果在一片凌乱的水草中,他看到一具硕大无比的女尸,以仰躺的姿势,凝视着他。女尸的脸浮肿得跟气球一样,长发如海藻般轻荡,穿一件破旧的布服,最特别的是,女尸全身皮肤都已严重坏死,还在散发某种绿气。
  郭勇吓得两腿发软,呛了一大口水,即刻他头也不回地朝水面游去,他生怕女尸会突然伸长手,把他腿给拽住。
  不过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何山间会冒出毒水,湖水又是绿色的,原来一切源头,便在水底躺的这具巨型女尸!
  卯足全力后,郭勇很快游到了岸边,等上了岸,他一阵虚脱,回想刚才的经历,简直像一场噩梦。
  他躺在草中休息片刻,便立马起身,这时候,他感觉全身皮肤瘙痒,他知道肯定是沾染毒水的缘故。
  郭勇认为现在没空管这些,于是他发足疾奔,朝停车方向奔去,他的手机就放在车上。
  他又摸了摸口袋,幸好车钥匙没掉,应该可以及时通知人来救援。
  虽说又饿又累,满身疲倦,郭勇还是以极快速度跑出了山林,但在此过程中,他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不对劲,从最开始的皮肤瘙痒,变成了火辣辣的刺痛,像有无数蚊虫正拼命叮咬他的全身。
  他又下意识地瞧瞧自己两条手臂,发现手臂上肌肉呈现出古怪,而且还泛起绿色斑点。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太惊慌,从钻入毒水那一刻,他已做好为儿子付出生命的准备,事实上,现在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起码只是皮肤出了毛病,体内器官一切正常,如果拿自己一点伤势可以换回他和儿子两条命的话,这笔交易实在太值了。
  可当他离开山林,顺利找着停靠在湖边的汽车时,他感到皮肤传来一阵更为猛烈的刺痛,与刚才不同的是,现在的痛楚,已攻入他的体内。他知道沾染毒水的后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所幸能马上通知人来救援了。
  郭勇顺利用钥匙打开车门,一下翻到手机,他见手机既有电又有信号,不由放宽了心,但就在他准备拨号时,通过面前车内的后视镜,他瞬间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绿油油,怪物般的脸。脸上的肉,全部都已腐烂,正不断渗出毒水。
  接着,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痛得郭勇直接跳出汽车,滚倒在地。
  他急忙脱掉上衣,快速爬到湖边,在湖水倒映下,他瞧见的是一个绿色并且腐烂的怪物,全身的每处肌肤都彻底变形,甚至有部分腐肉,开始从他身上脱落。
  郭勇惨叫一声,差点昏迷过去。
  也不知隔多久,在怎样的状况下,郭勇终于再次振作。即使再痛苦,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必须得救儿子,儿子还深陷山间。于是,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拨通了一个电话……
  ……
  四天后,郭勇的葬礼在殡仪馆举行。
  葬礼的过程非常平和,来的人也不多,除开郭勇和陈慧的家人外,只有郭勇所属的秦木探险俱乐部的一批核心成员前来吊唁。
  陈慧显得较为平静,似乎对这一天早有预感。
  而整个葬礼上,身为儿子的郭逸却并未出现。
  在郭勇逃出岩隙,不幸死亡的当天,救援队按照郭勇提供的方位,成功把郭逸从岩隙中救出来,还请专家对郭逸进行了心理辅导。可当郭逸回家后,就再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内,前去采访的一些新闻媒体,也被陈慧拒之门外。
  离开殡仪馆的路上,乔木的心情非常沉重。
  他慢步行走,琢磨着一些事。
  自打他和师父老秦共同创建秦木俱乐部后,虽说经历过不少磨难,但从未发生过成员死亡事件,何况这次牺牲的还是俱乐部的核心元老,对俱乐部而言是重大损失。
  现在老秦处于退休状态,他身为秦木俱乐部会长,所有担子便落到他肩上。
  这时,一辆本田suv车停靠路边,车窗内探出一个脑袋。
  “没开车吗?”车内的人问乔木。
  此人叫周洋,是秦木俱乐部的副会长,刚和乔木一块参加完了郭勇葬礼。周洋长相斯斯文文,皮肤偏黑,比看上去成熟稳重,现年四十一岁的乔木要年轻几岁,也更开朗一些。
  “车今天被我老婆开走了,我打车来的。”乔木回答。
  “来,上车,我送你。”
  乔木也不客气,直接坐上了周洋的车。
  “你看着情绪有点低落啊。”周洋踩下油门,车又行驶起来。
  “老郭去世,我这心情能好么?”乔木苦笑一声。
  “嗯,刚我们俱乐部那两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实话我也难过,但我就不想表现出来。”
  周洋说的是实话,整个俱乐部都知道,他和乔木,郭勇的交情是最深的,也是早期探险的黄金三角。
  “我以前真没想过,你们中有人会出事。”乔木感叹说。
  “人算不如天算嘛。哎,对了,老郭的尸体你见着没,听说毁得不成样,死因是什么啊?真被山里面的毒水给毒死的?”
  “医院分析过,死因确实是老郭体内器官腐烂引起的。至于尸体么……我昨天和陈慧一起见过,只能说,惨不忍睹!”
  “惨到什么程度?”
  “身上肉全烂了,还冒绿色的毒水,比被泼硫酸都严重。总之我看一眼就浑身打颤,陈慧当场给晕了。”
  “真想不明白,山里怎么会有那种毒水。哦,对了,还有小逸呢,今天怎么没见他,该不是他也沾到毒水了吧?”
  不止周洋,其实整个到场的秦木俱乐部成员都对郭逸不出现感到意外。
  “小逸应该没沾到毒水,老郭拼了老命跑出去求救,就是为了保他。但今天他没到场确实奇怪,可能身体还不舒服吧,改天我去看看他。”
  “嗯,也好。”周洋点点头。
  “你们明天出发吧?”乔木忽然想起,周洋以及另外几名俱乐部成员,接下来将有一次筹划已久的探险活动。
  “是啊。”
  “干嘛明天走呢?老郭才刚去世。”
  “我们这次探险,可是准备了快有一个月了,一早定好了日期。我知道你怕我们像老郭那样出事,放心,老郭他是没带装备去探,我们不一样。”周洋说。
  “对,千万不能犯老郭那样的错误,一定要小心谨慎。”
  “看来这年龄上去,对人还是有点影响,连以前我们的敢死队队长,现在都变胆小了。”周洋拍拍乔木肩膀,打趣地说。其实他也知道,郭勇的死,对乔木触动太大。
  “别扯淡了,快跟我说说你们这次探险的目的地,听说是一个什么村?”
  “花蛇村。”
  “哦,我想起来了,那地方最近挺火的,一些新闻网站都做过专题,说什么一夜间村里人全部失踪,什么当今的第一鬼村,是那个吧?”
  “是那个。不过我是不信鬼啊神的,所以这次我们准备破除封建迷信,把那桩失踪案的原因给找出来,顺便告诉世人,花蛇村没那么邪乎,也算一次公益性质的探险吧。”
  “那个案子,我记得警察是介入过的,结果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跟你说,警察办案,往往是草草了事,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不一样,这次我们预备在那至少逗留两三天,把那村子翻个遍,我不信找不到线索。我们最近也在网上频频宣传,许多人等着我们这趟的结果,要还算成功的话,对我们俱乐部的知名度也是一个大大提升。”
  “嗯,你办事我向来放心。不过以往我们探的,都是那些荒山野岭,去这种灵异古怪的地方,毕竟没什么经验。”
  “慢慢来嘛,总要尝试的。”周洋笑了笑。
  “也是,新的领域,新的生机。”乔木同样露出笑容。
  “对了,说起花蛇村,你知道么,老郭这次和小逸去的那岛,离花蛇村倒不远,而且据我们了解,那座岛以前不叫长恨岛,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乔木坐直身体。
  “是这样,花蛇村附近呢,有座小蛇岛,然后一段距离外,还有座大蛇岛,我们查过资料,那座长恨岛,以前就叫大蛇岛!”
  “哦?”乔木眉头一皱,不知为何,当听闻此讯息时,他心里猛地一沉。
  “巧吧?”周洋笑问。
  “是啊,怎么那么巧。”乔木若有所思地说。
  他脑中一下浮现很多想法,但怎么都无法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但又隐隐觉得不会是单纯的巧合。
  停顿片刻,乔木对周洋说:“总之,你们一切小心吧。”
  次日清早,周洋带领一支由六人组成的探险队伍,浩浩荡荡地驾车前往花蛇村,临走前,乔木反复叮嘱,若有意外情况,务必马上和他联系。
  目送着周洋等人离去的背影,乔木忽然萌生一种感觉,好像这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另一方面,郭逸每天呆在家中,锁紧房门,连母亲陈慧都不见。
  陈慧总以为郭逸是由于死里逃生,再加上郭勇身亡,内心极度悲痛和压抑,所以不想见任何人。其实郭逸并非不想见,而是不能见。
  因为他的身上,脸上,从他脱离岩隙那天晚上开始,就渐渐产生一道道裂缝,并渗出毒水。
  此刻,郭逸坐在镜子前,沮丧地说:
  “爸,我对不起你,你走了以后,我实在是没忍住,喝了那坑里的毒水。”
  镜子里的郭逸,一张脸已腐烂得面目全非,如石榴一般,肉被分割成了许多碎块。
  郭逸试着用手拨弄,竟把一块腐肉从脸上给剥了下来,腐肉上还滴着毒水。
  郭逸悲愤交集,猛地一拳打烂了镜子。
  当天,趁陈慧不在家的间隙,郭逸留下一张纸条,随即离去。纸条上写着:
  妈,我有事外出几天,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