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皇后琢磨了一日,派人去喊楚砚,她也想知道,他儿子是真想娶顾墨兰,还是真为了搅合陛下的算计。
  楚砚似乎明白皇后找他做什么,人没来,只让贴身侍候的小太监传了话,说,“无论父皇说什么,母后听听就好,别理会。”
  皇后叹气,这是不让她插手了?只能作罢。但是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做,于是,过了几日,她命人喊安华锦进宫。
  安华锦自从那日顾轻衍冷眼厉色地看了她一眼生气甩袖离开安家老宅后,她不止那日晌午时吃饭不香,后来几日,也吃饭不香,但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自然不会上赶着再去找顾轻衍。况且,朝堂上传出消息,顾轻衍任职吏部尚书,新官上任,多着人找他,忙的很,她也懒得凑上跟前去再惹他冷眉冷眼。
  几日后,她想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便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长公主喊赴宴,她去了一日,没什么趣味,周旋于一众夫人小姐们中间,因顾轻衍成了大楚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她这个未婚妻,也跟着水涨船高,很受人追捧。
  顾轻衍本就惊才艳艳,出众出彩,倾慕他的人多,如今年纪轻轻官居三品,更让无数人对她眼红不已。偏偏,没人敢惹她,也不知陛下有心想破坏这桩婚事儿,见了她只一个劲儿地夸,夸了她又夸顾轻衍,她听的耳根子都快磨出了蒋子,很是心烦。
  那一日后,她累的在府中歇了五日,长公主再有宴来喊,她也不去了。
  这一日,若非皇后喊她进宫,她还在府中窝着了。
  第九十七章 深谈(二更)
  安华锦本就不爱进宫,每次进宫一趟,都让她不轻松。哪怕不面对皇帝,只待在皇后的凤栖宫也是一样。这一日,她进宫见了皇后之后,发现尤甚往日。
  她听了皇后与她提了顾墨兰忽然订下婚约之事,又提了陛下早先对顾墨兰的打算,还提了楚砚那日在御书房与陛下因为她杠了起来,之后牵扯出当年陛下给二皇子订了顾墨兰,而他在陛下面前说娶顾墨兰,顾家几日前,突然毫无预兆地给顾墨兰订下了义勇伯府的婚事儿,还有她如今和顾轻衍的婚约到底如何打算,以及,陛下看起来不会轻易打消念头善罢甘休等等。
  也就是说,无论是她,还是顾墨兰,大体总得让陛下满足一个,也许才能让陛下安心不再闹腾,陛下如今最中意的是她嫁给楚砚。
  陛下毕竟是皇帝,一言九鼎,若真有什么动作,没了顾忌,最是个大麻烦。
  往日,皇后与安华锦谈的不深,安华锦觉得姑姑虽亲近,但毕竟是皇后,而楚砚又是她亲生的,做不到什么话都与皇后说,一般是少说真话,多有应付。
  但如今皇后与她深谈,她不好再应付了。
  她没想到这十多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儿,顾轻衍十多日没见她了,也没与她说过一句半句,她整日窝在府里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皇后若是不说,她还真什么也不知道,包括顾墨兰几日前已订下婚约之事。
  她每日只听孙伯在她面前叨叨两句顾轻衍,说他是真的很忙的不可开交。
  她静静坐着想了一会儿,斟酌再三,还是抬起头,对着皇后,认真地说了句实话,“姑姑,我不管七表兄娶谁,就算我不嫁顾轻衍,也……”
  她正说着,外面有人禀告,“皇后娘娘,七殿下来了。”
  皇后一愣。
  那日皇帝走后,皇后琢磨了一日,打算先跟儿子谈谈,偏偏楚砚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知是懒得烦心也好,还是事情太多太忙也罢,总之,人没来,只传了个话。这几日连请安都没来,她便喊了安华锦过来问问,没想到,他今日倒来了。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楚砚知道安华锦进宫了,特意过来的。
  安华锦听到脚步声,只能暂且打住了话。
  没想到,她虽然打住了话,但楚砚大概是听见了,进屋时,脸色十分地难看,给皇后请安后,盯着安华锦,一双眼睛黑沉沉,“你不嫁顾轻衍?那你想嫁谁?”
  安华锦:“……”
  他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她一定要嫁给顾轻衍吗?除了她,没人可嫁了?
  噢,她想起来了,他那日说她留顾轻衍在安家老宅留宿,骂她没规矩礼数。
  她心中没好气,语气也就冲了,“你管呢。”
  楚砚声音冷厉,“谁也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安华锦看着他眼中厉色,仿佛看见了顾轻衍那日冰凉厉色的眼神,她一下子整个人都不好了,猛地扭头抱住皇后胳膊,告状,“姑姑,您看,七表兄这副样子,是不是谁见了他都会躲的远远的?黑着脸冷声冷气,跟谁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一样?”
  皇后:“……”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还是不太明白二人怎么两句话就杠起来了,但她自然倾向于向着乖乖软软抱着她胳膊的侄女,嗔怪地看着楚砚,“你对小安儿说话,就不能温和些?做人兄长,就要有个兄长的样子。”
  “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兄。”楚砚脸色冷漠,“您现在就问问她,她可认我这个亲表兄?否则我说的话,她怎么不当回事儿?”
  安华锦:“……”
  他……这是反告状?
  皇后一噎,转头看着安华锦,“他说了什么?你没听?可是有理的话?”
  他说她与顾轻衍虽有婚约,但还未大婚,她留他这般留宿,不合礼数。又说她胡闹,既然不想嫁给顾轻衍,又不要教养嬷嬷,难道只想与他暗中厮混,还说她是女儿家,毁了名声,吃亏的是她……
  就算她再混账,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楚砚这话说的没道理。
  但她除了在顾轻衍面前破例外,在旁人面前,就不是个被人噎住的吃亏性子,哪怕没理也要搅三分,于是,她不高兴地说,“就算说的是有理的话,但你一副面皮冷硬,话语冻死人的态度,谁乐意听你说什么?”
  楚砚:“……”
  他一时被气笑,“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就是你的错。”安华锦给他下了定论,拽着皇后的胳膊摇晃,“姑姑,就是他的错。”
  楚砚:“……”
  她这个混账性子,竟然还会撒娇?
  “好好好,就是他的错,是他的错没错。”皇后拍拍安华锦的手,见楚砚气笑,她也笑了,瞪着楚砚指责,“砚儿,对待别人冷眉冷眼也就罢了,小安儿是你亲表妹,普天之下,你还有几个亲表妹?就这一个。你以后不准对她态度不好了。”
  楚砚梗住。
  这是态度不好的问题?明明是她不爱惜自己只会胡闹的原则问题,母后什么也不知道。可是他能告诉他母后此事吗?自然不能,顾轻衍留宿的事儿,他不说,没人知道。
  他气的撇开头。
  安华锦心中得意,怕再说下去,楚砚真气的给她抖落到姑姑面前,她趁机站起身,“姑姑,我回去了,您不必太操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皇后拉着她手,“留下来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不了,我怕陛下一会儿来堵我。”安华锦很实在地说。
  皇后没了话,这事儿也不是没可能,就连她现在也不乐意见陛下,于是放开人,叹气,“去吧。”
  安华锦抬脚出了凤栖宫。
  楚砚坐着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必要教训她一二,便也告辞,跟了出去。
  皇后无言地看着楚砚背影,想着他还真是冲着小安儿来的,她对贺嬷嬷说,“哎,本宫能看得懂小安儿,也看不懂砚儿了。”
  贺嬷嬷小声说,“咱们七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大位的,心思如何想,若是能叫人轻易看出来,那可不行,还是这样好。您看不出来,奴婢也看不出来,陛下自然也看不出来。”
  皇后笑,“就你会给本宫解心宽,真是说到本宫的心里去了。”
  “只是陛下那里,若是再来找您,您怕是又得苦于周旋了。”贺嬷嬷担忧。
  “没事。”皇后收起笑,“如今这情形,总不会比当年我嫁进来那些年更难了。彼时,因劫粮案,陛下对安家怀疑,本宫都在这后宫立稳了脚跟,如今了解了陛下的心思,哪能还应对不了他?”
  贺嬷嬷点点头,想想也是,放心下来。
  安华锦出了凤栖宫后,就如狼在后面追,脚步走的很快,转眼就出了皇宫。
  楚砚不过落后了那么一小会儿,生没追上她,直到追出皇宫,才在宫外追上了要翻身上马的她。
  楚砚上前,板着脸拽着他马缰绳,“怎么走的这么快?追你还挺费劲。”
  安华锦没想躲楚砚,她想躲的人是陛下,生怕晚一步,陛下身边的小太监就来半路劫她将她请去南书房了。一口气出了皇宫后,她才彻底浑身轻松了。
  她将放在脚蹬上的脚落下来,扭头看着楚砚,以十分欠揍的嘴脸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七表兄,你追我做什么?还没被我气够?上赶着再找一肚子气?”
  楚砚气的用力晃了晃马缰绳,震的安华锦手发麻,脸色冷漠地压低声音说,“我追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道,当年父皇,在一众兄弟之间,他不占长,也不占嫡,为何皇位最终是他的?”
  “心思深,手段狠?”安华锦多少知道些,没有哪个帝王不心思深狠的,不狠坐不上这个位置。
  楚砚憋着气说,“当年,阖宫上下,一半先帝后妃都帮他,满朝文武,多半大臣也都帮他。不说别人,只说你熟悉的诚太妃,他拿亲儿子的命帮他。父皇就是有这个本事。他想做到的事情,这么多年,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子。他认准的事情,目前还没有做不成的。”
  安华锦懂了,扬眉,“所以?”
  “所以,你别小看我父皇。”楚砚松开马缰绳,“别以为,你早先故意拖延安顾联姻,他看不出来。别以为你如今与顾轻衍看似近实则远,他也看不出来。”
  第九十八章 偶遇
  安华锦敢小看陛下吗?一直一来,她没有的,也不敢小看。
  她在陛下面前,从来都是提着一百二十分的心应对,每说一句话,都在心中反复打三遍草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小玩笑,都是拿捏过的。
  不过楚砚今日提醒他这话,还是让她微微心惊,她想着,她大体还是错估了陛下的心思深沉,她来京中日子浅,与陛下接触的不多,不像楚砚自小长在他身边,受他教导,若论什么人对陛下了解的最深,一是张公公,再应该就是楚砚了。
  安华锦垂下头,用脚尖辗了碾地,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楚砚提点她,她得承情。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楚砚,认真和气,“多谢七表兄提点。”
  楚砚见她将他的话听进去,脸色稍好,“你明白就好,别犯糊涂,只要安家不想反,你总要拘束着自己,不能太任性。”
  安华锦弯起嘴角,“实话告诉你七表兄,只要安家不是被灭门惨案,不是门庭不能支撑,不是被帝王踩到脚底下草都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安家也能忍辱负重不会反。”
  楚砚沉默了好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声音沉重,“好,我懂了。”
  安华锦这一刻,总算是从楚砚的身上找到了亲表兄的感觉,她多久没被人摸过头了?她抬眼,盯着楚砚一触即离在她眼前扫过的衣袖,久远的不敢忘记的两个亲兄长的脸浮现在眼前,若是他们还在的话,她大体是不用这么辛苦的。
  楚砚微微测过身,将手背负在身后,看着宫门的方向说,“你跟顾轻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与我说实话。”
  安华锦眨眨眼睛,回过神,也将手背负在身后,左右手互相捻着手指,跟着他一起看着巍巍宫门,云淡风轻又漫不经心地说,“与你说实话,就是我喜欢死他了,舍不得退婚,却又不敢嫁给他,如今,只想拖着,我不嫁,也不想让他另娶别人。”
  楚砚猛地转头看她,似乎难以明白她的脑回路。
  安华锦依旧看着宫门,面色有几分怅惘,声音压低,轻飘飘如柳絮飘落,“七表兄,你至今仍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吧?所以,我即便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楚砚凝眉,半晌说,“你不说,我是不懂,但你说了,也许我就懂了。”
  “你没必要懂。”安华锦转过身,面对他,“你只需要知道,陛下想要取消婚约,我是一定不会同意的,我就要拉着顾轻衍一起,就算是让他陪着我一起胡闹也好,总之,如今,我不嫁,也不退婚。”
  “那将来呢?”
  “将来再说。”安华锦很是看得开地说,“也许有一天,我就嫁给他了,也许有一天,我觉得没意思,就不拖着他了,果断解除婚约了。我还年轻不是?另外有南阳军的底气,也还折腾的起不是?”
  楚砚无言。
  安华锦见他再没别的话,利落地翻身上马,拢着马缰绳,又想起一事儿,“七表兄,你可否知道当年我出生时,南阳王府欠了漠北镇北王府一个大人情?我也是近日提起别事时才想起爷爷与我说起过此事。”
  楚砚正了神色,“不知,你与我说说。”
  安华锦马缰绳打着晃,一圈又一圈,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与他听,“这个人情,南阳王府早晚得还。我爷爷如今还健在,若是如今镇北王府让他还,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也不会理会,但若是将来我爷爷百年之后不在了,镇北王府让还,这人情,就会落在唯一的我的头上。”
  楚砚点头,“我晓得此事了。”
  镇北王世子苏含马上就要进京了,镇北王府显然是自二哥死,三哥式微后,坐不住了,大约是派苏含来探探京中的形势。既然当年南阳王府与镇北王府有这么一桩旧事恩情,待苏含进京,他早先准备对他的方式,似乎也得换换。
  安华锦打马回安家老宅,穿过荣华街,正遇到了善亲王府的马车。她不着急,索性勒住马缰绳让路,让善亲王府的马车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