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节
  这么多年,法子不是没想过,可是敢出手过?
  如今要借由此事夺兵权了,若是攥不住,脱手了又怎么办?
  尤其是,若是想将安华锦嫁给楚砚,那早就在八年前,就该有立楚砚为太子的心思,不应该让顾家顶上来,订立婚约,如今张宰辅倒台,二皇子被他赐死,又觉得该立楚砚了,将顾家利用一番后,又要踢开,把安华锦许给楚砚,一下子得罪了顾家和安家。
  得罪倒是小事儿,但如今,陛下不知反省,反而办了阴私的不择手段的错事儿后,为了给一个女人报仇,要杀安华锦。
  不说老南阳王如何,安华锦在军中,那是自小长大,杀了她,南阳军百万士兵,岂能干?就是南阳一干将领,老的少的,都十分听安华锦的,都能干吗?
  能将南阳军夺过来才怪!若是能夺!何至于安家养兵一百五十年。
  糟点太多,顾老爷子吐槽都不吐槽不完,他心里想的分明,看事情也看的分明,觉得,陛下以前看着还好,如今因为一个花似玉,被女人迷惑,真是昏君了。
  若是真昏了,也就罢了,偏偏,他半昏不昏,该明白的地方不明白,该糊涂的地方非要弄个你死我活的明白。
  直到出了皇宫,顾老爷子都是一路叹息。
  宫门口,顾老爷子还没上马车,便遇到了进宫的王岸知。
  顾老爷子沉着声音喊了一声,“王家小六。”
  王岸知下了马车后,转过身,便看到了顾老爷子瞪着他,气势如虹,十分不满的样子,王岸知一笑,缓步走到顾老爷子面前,拱手给他见礼,“老爷子好。”
  “好?我不好。”顾老爷子气的不行,伸手指着他,“你说说你,你干什么不学好?偏偏给陛下出主意?昨日宫宴出的事情,是你的主意吧?你们两个,从小到大,斗来斗去,我不管,但人不能灭失人性,手段可以有,但也该光明正大,良知不能没,否则,人无良善,如何立世?”
  王岸知笑着听着,不卑不亢,没丝毫悔过的意思,“老爷子,您骂我没用,其实您心里知道,七表弟,他也没善良到哪里去。与我呢,也就半斤对八两。我是比他稍微过些,但也正是因为这过些,才能奈何得他,否则,他能耐的岂不是要上天了。”
  “我看把你能耐的,才是要上天了。”顾老爷子气的直哼哼,见说不通,也懒得再说,“罢了,你好自为之吧!我不管你们怎么闹,但王家与顾家,几辈子的世交姻亲,不能被你们毁了。听到没有?”
  王岸知笑,“听到了。我听说陛下下了命令,让安小郡主与七表弟取消了婚约,正好我那四堂妹,一直以来心仪七表弟,王家和顾家这一代,还没人结亲,若是他们结亲,岂不是正好了?”
  顾老爷子瞪大眼睛,怒道,“你胡说什么?”
  他是隐约知道王家四小姐王兰馨喜欢他的孙子顾轻衍,但他的孙子显然对那小丫头没意思,合着王岸知在打这个主意?搅合了安顾联姻,将王兰馨嫁给顾轻衍?
  “老爷子不妨考虑考虑,我那四堂妹,一直未曾定亲,等的就是七表弟。她对七表弟,痴心已久。”王岸知勾唇一笑,“王家和顾家能不能继续保持姻亲世交,就系在她身上了,也要看老爷子您的了。否则,我也不保准,能不能牵累王家和顾家两大家族斗起来。”
  “混账东西,你威胁我?”顾老爷子怒了。
  “不敢,老爷子您息怒,我是就事论事。我那四堂妹,知书达礼,温婉端庄,贤良淑德,贤惠善良。”王岸知浅笑,“比安小郡主那个惹事儿精来说,不知好了多少,老爷子有什么不喜欢的呢?王家的女儿,自然是配得上顾家的嫡孙的。”
  顾老爷子恼怒,“所以,王家人支持你,是打着将王兰馨嫁入顾家的打算?”
  他就说,顾家就没聪明人了?让王岸知这般胡闹。
  王岸知摇摇头,“顾家如今,七表弟说了算,就如他一般,王家在多少年前,就是我说了算了。祖父没了,还有谁能管得了我?我是念四堂妹一片痴心,就是个得我喜欢的乖巧的妹妹,才帮她一把。否则,王家顾家结不结亲,对我来说,有什么两样?”
  顾老爷子冷哼一声。
  王岸知又笑,“也不怕告诉老爷子一件事儿,本来呢,我是打算让我那四堂妹,在昨日的宫宴上,设计一番,与七表弟发生些什么的,也就取消了安顾联姻了,她也能顺利嫁给七表弟。但一是陛下觉得与其周折,不如就让安小郡主和七殿下直接成事儿,更省事儿,二是我那表妹,放不开,不想算计七表弟,怕污了她纯碎的感情,所以,我听陛下的,又疼爱堂妹,这才作罢。我那四堂妹,是个好的,老爷子不妨考虑考虑。”
  顾老爷子不说话。
  王岸知笑着告辞,绕开顾老爷子,进了皇宫。
  顾老爷子回转头,看着王岸知走进宫门的背影,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古有“既生瑜何生亮”,今也有“既生顾轻衍何生王岸知”,这两个孩子从生下来就开始斗,怕是要斗上一辈子了。
  王岸知来到南书房,皇帝见到他后,没好脸色,怒问,“王岸知,朕问你,你是怎么办的事情?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朕交待。”
  王岸知拱手,十分淡定,“陛下息怒。”
  “你让朕如何息怒?”
  王岸知道,“昨日,是臣与陛下您说好了的,关了安小郡主和七殿下事成后,便交由禁卫军看守冷宫,臣前去参加宫宴,与您一起,拖住顾轻衍,让他分身乏术,就算他有所觉,也没有用。臣就是按照预定安排行事的,谁知道,一个时辰后,您已醉酒,顾轻衍趁机离开昭阳殿,臣正要追出去时,被宸小王爷和苏世子一起拦住,臣才没能脱开身去拦阻他。”
  皇帝恼怒,“楚宸和苏含为何拦住你?”
  王岸知耸耸肩,“他们与顾轻衍交好?臣毕竟才外出游历回京,与他们不熟。”
  皇帝不语。
  王岸知有道,“顾轻衍冲出昭阳殿后,便去了冷宫,禁卫军死伤百人都没能拦住他,而谁知道,臣明明亲眼看着安华锦吞了百杀香,她吞了百杀香后,却硬生生忍了一个多时辰,而七殿下又太君子了,明明好模好样的,安小郡主那般活色生香的美人摆在面前,他生生不动她,这才致使事情不如预期。明明是一局天衣无缝的棋局,哪里知道,这中间生生弄出这么多空隙可钻来。”
  皇帝脸色青紫,“你比朕先赶去的冷宫,为何没拦住安华锦杀花似玉?”
  “臣去时,她已经杀了花似玉离开了,臣并没有见到她的人。”王岸知看着皇帝,一点儿也没有愧色,“陛下,再精密的棋局,再设计的一环扣一环,真实的实行起来,也有许多难以预料的事情会让棋局出现偏差,安华锦服用百杀香咬牙忍着一个时辰是偏差,七殿下太君子不强求活色生香的表妹是偏差,臣被宸小王爷和苏世子拦着是偏差,而安华锦杀了花似玉,也是偏差。既然事情已出,只能认了。”
  皇帝怒瞪着王岸知,“你说让朕认了?”
  “陛下,不认,您打算如何?您算计人在先,安小郡主神志不清杀人在后,顾轻衍酒后冲冠一怒闯进冷宫救人也是理由。您如今调动禁卫军,五城兵马司,大肆缉拿安华锦。大为不妥。”
  “那花似玉就白死了?她腹中还有朕的皇嗣!”
  王岸知浅笑,“陛下,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一个花似玉而已,江湖上如她一般的女子,环肥燕瘦,千娇百媚,比比皆是,您只看见一个花似玉而已,臣能给您找来一堆,皇嗣您已经够多了,如今您春秋鼎盛,再找一样的美人生就是了。”
  皇帝愤怒不已,“你说的轻巧!”
  再多少人,哪怕与花似玉一样,也不是花似玉!
  第六十三章 格杀勿论(一更)
  皇帝想起花似玉,只提她的名字,就心疼的肝胆俱裂。
  如今他对别的女人都没有兴趣,就是想花似玉,想起她前一日还对他娇媚温存,转日便被人杀了死相凄惨,连完整的尸身都没留给他,他就恨的不行。
  恨的万分想杀了安华锦。
  皇帝目疵欲裂,“不杀了安华锦,难消朕心头之怒,她太放肆,朕容不得她。”
  王岸知勾着唇笑,“臣是不建议陛下对安小郡主喊打喊杀,毕竟,她是一只蚂蚁,说踩死就能轻易地踩死,她是南阳王府的小郡主,性子虽然不好,但是人缘可不错,不说南阳,就是京城,上有皇后娘娘,三公主,七殿下,长公主,下有善亲王府,宸小王爷、长宁郡主,镇北王府苏世子,就连礼国公府、广诚侯府的人,都与她有些交情。朝中的武将们,对南阳王府也都是敬佩推崇者居多,天下怜惜安小郡主祖孙的人,也大有人在。陛下因为一个花似玉,而要杀安华锦,确实有些过了。”
  皇帝冷厉地盯着王岸知,“那朕就让她逍遥法外?她不止杀了朕的女人,还杀了朕的皇嗣!”
  他最喜欢的女人,最期待的孩子,都毁在了安华锦的手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岸知不能体会皇帝钻牛角尖的想法,“陛下非要杀他,也不是如今,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了。如今算计安华锦在先,出了事端,总不好公之于众,闹的太大,也难度悠悠之口分辩个对错。对陛下,没有好处。”
  “不行!”皇帝很坚决,“不杀她,朕夜里怕是都不安稳。”
  “臣言尽于此,既然陛下不听,那不妨您就试试,臣丑话说在前面,您怕是杀不了她。”王岸知见皇帝说不通,也懒得再说,他本就是个邪性的性子,自然没耐心做忠臣劝谏,能跟皇帝说这一番话,已经是念在君臣如今因此事在一根绳上才开的口。
  “朕是帝王!”皇帝听不进去,听这样的话,自然不舒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就不信,她谋害皇嗣,朕还杀不得她了。”
  谋害皇嗣是大罪,不管是什么原因,安华锦都该死。
  王岸知心里嗤笑一声,皇嗣是值钱,但也要看是谁肚子里的皇嗣,若是皇后肚子里的,那自然是值钱的,哪怕是贵妃肚子里的,自然也不能轻易谋害,或者是个良家女子肚子里的,自然也值钱,但偏偏,这皇嗣是花似玉那个女人肚子里的。
  花似玉是谁?她是十里堡花家的罪犯,被押解进京判罪,关在天牢里,陛下无视王法,见美心动,将之从天牢带进皇宫,带进皇宫后,她还不安分,与张宰辅的孙子联合截杀安华锦,虽然这里面有他的手笔在,但明面上,都是那女人所为,朝臣们本就不满,本是死罪,陛下为了保她,将她贬黜打入冷宫,打入冷宫后,本金口玉言不该再见她,却打破了自己下的圣谕,每每散步到冷宫留宿,朝臣们无人说,以为朝臣们都不知道吗?
  为帝者,做了这么多出格的事儿,后宫怨声载道,前朝文武百官也颇有微词。这个风口,陛下算计安华锦,关入冷宫,她因服药,神志不清杀了花似玉,虽有罪,但也罪不至死。
  朝臣中,总有那清正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也有那推崇安家一门忠烈,怜惜老南阳王和唯一仅剩的小孙女的。
  若说论罪,掰开了揉碎了,知晓内情的人都看的明白,安华锦罪不至死。
  而陛下,也不占理。
  但唯有陛下,也许欺负安家欺负的久了,安家从没有人如此刚烈地打皇帝的脸,欺负回来,所以,帝王坐久了,以为九五至尊,无所不能为了,以为君让臣死,臣就得死。
  皇帝坐了二十年帝王,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唯我独尊,看不清安华锦的烈性,看不清如今形势,摔得很,也是早晚的事儿。
  “臣告退!”王岸知心里嗤笑,面上不显。
  皇帝见王岸知不配合她打杀安华锦,也懒得再瞅见他,摆摆手。
  王岸知离开后,皇帝气的摔了一个茶盏,“砰”地一声,茶盏落在地上,碎屑四溅,他怒道,“都是一帮无用的东西。”
  王岸知无用,禁卫军无用。
  张公公立在门口,心里想着,陛下怕是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坐上皇位的,以前为了大楚江山,也算是小心谨慎,平衡朝堂势力,帝王多疑,倒也不是大错,但如今,为美色所惑,心胸狭窄,要亲手打破平衡,这朝局从今日起,怕是要动荡了。
  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双双出动,全城戒严,缉拿安华锦,京城顿时陷入了紧张的气氛。
  在紧张的气氛中,安家老宅空无一人。
  贺澜带着人找遍了全城,没找到安华锦,进宫回禀皇帝,“陛下,安小郡主不知所踪。”
  皇帝愤怒,“她跑哪里去了?京城都找遍了吗?”
  “京城都找遍了。”贺澜点头,“不见安小郡主踪迹,询问之下,也没有人见过安小郡主。”
  “顾轻衍呢?”
  “顾大人也不知所踪。”
  皇帝气恨,“难道安华锦趁着朕昏迷之机,跑回南阳去了?安家老宅的人呢?”
  贺澜立即说,“安家老宅也空无一人。”
  “什么?”皇帝惊怒,“你说安家老宅如今也一个人都没有?”
  “是,一个人也无。”
  “可有人看到安家老宅的人出城?”
  “臣派人查了,无人看见安家老宅的人出城。”
  皇帝又气的摔了一个茶盏,恨恨地骂,“好个安华锦!她不止自己走了,还拐带走了顾轻衍,同时也带走了安家老宅的人,她是想干什么?畏罪潜逃,想要回去南阳后造反吗?”
  贺澜不语。
  “大内侍卫!”皇帝高喊。
  “陛下。”
  “给朕去追!”皇帝咬牙吩咐,“追到人,格杀勿论。安华锦和安家老宅的所有人,只要见到,都格杀勿论。”
  他如今不要活的,只要死的,只要死了就行。
  “是!”
  大内侍卫,轻易不出动,一旦出动,必有大事儿,多数都会弑杀见血。
  张公公抬眼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在大内暗卫离开后,恭敬地上前劝说,“陛下,您也累了,歇歇吧。”
  皇帝咳嗽两声,转身躺回了床上,哀痛地说,“花似玉的尸首,可收殓了?”
  “昨日已收殓了。是七殿下下了命令。”
  皇帝脸色依旧难看,“他是怎么下令让人收殓的?”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说,“就是装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