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节
  一番为君之道的忠言,字字句句,皆是老南阳王的给予厚望和劝告。
  楚砚默默地听着,在老南阳王说完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外祖父放心。”
  他自然不能告诉老南阳王,他虽然做了太子,但不会做未来的帝王,他这个身份,早晚有一日要放下交给楚贤,如今,他不过是在向着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向而一步步安排罢了。
  “我今日已向陛下请辞了,陛下准奏了。我明日就启程离京,你以后的路长的很,不要让拥护你的人失望。”老南阳王又道。
  皇帝将老南阳王叫来京城,本来是打算借由安华锦杀花似玉之事扣住他,威胁安华锦,谁成想,他不但没威胁成,还让老南阳王出手帮着楚砚在五峰山清剿了四皇子、五皇子、楚澜和他的大内侍卫,一下子让楚砚再无对手了,连他这个父皇也得避其锋芒退避三舍,认清形势,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皇帝心中呕的慌,更不想看到老南阳王了,索性答应了让他回南阳。
  楚砚将早就想好的拦阻之话说了出来,“外祖父,您不如再等些日子,母后想家了,想回南阳看看,您若是一定要回去,让母后与您一起可好?”
  老南阳王不赞同,“这么冷的天,她一个女儿家,省什么亲?她若是想回南阳看看,明年开春,天气暖了,再让她自去吧!”
  楚砚心下一紧,“那您也要再缓两日,雪停了再走。”
  老南阳王瞧着楚砚,“臭小子,你怎么这么烦人?我说了不待就不待了。多大的人了,还舍不得我这个老头子?今年这雪,停停下下,一个冬天怕都不会见晴多少日子。”
  楚砚只能道,“宁儿前两日说过两日来陪您住几日,想您了。”
  老南阳王摆手,“明日让怀安带着他去城外送送我就是了。”
  见楚砚还要再说,老南阳王摆手,“聚散总有时,你是太子了,是做大事儿的人,我一个老头子,南阳才是我的根,人在京城,心在南阳,每日都煎熬。若陛下死活不放我也就罢了,我也能忍着,如今陛下松了口,我一刻也待不住了,今冬京城都这样大的雪,南阳的雪只会更大,我恐怕啊,南梁和南齐今年要兴兵,我岂能待得住?”
  楚砚无奈,心想着只能再另想法子留了,暂且只能先应了下来。
  老南阳王这一晚与楚砚多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夜深了,才回了住处。
  老南阳王离开后,楚砚叫来了几名幕僚,“如何留住老王爷,你们现在就想办法。”
  幕僚们对看一眼,见太子殿下面上神色沉重,只能聚在一起想起了法子。
  半个时辰后,幕僚们想出了几个法子,都被楚砚给否了,连安易宁来住几日都拦不住老南阳王,不下狠的法子怎么能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幕僚们这才发现这位老王爷真是难留人。
  正在幕僚们想的头都快秃了时,竹影悄无声息现身,“殿下,小郡主的来信。”
  楚砚转身,伸手接过信笺,打开看罢,眉头一松,对众人摆手,“罢了,不用想了,你们回去吧。”
  幕僚们面面相觑。
  “不必强留了,明日我送外祖父出京。”楚砚又道。
  幕僚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告退。
  安华锦的信很简短,说她多谢七表兄留了爷爷这么久,她猜到以他爷爷的性子,怕是也忍到时候了,他再强留,除非天塌,否则怕是留不住,天会塌吗?当然不会,所以,她爷爷若是要回南阳,就让他回来吧!他留这么久,已为她争取出了时间,她已将张宰辅安置妥当了。
  有了安华锦这一封信,楚砚自然放了心。
  第二日,老南阳王早早便起来了,神采奕奕,可见要回家了,心情好。
  楚砚哭笑不得,“外祖父,在我这府里,您是住的有多不舒服?您还没启程,精神先好了三分。”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说实话啊,你这府里,好是好,精致是精致,可是我啊,在南阳住了一辈子,生于南阳,长于南阳,离了那片土地,便像浮萍一样,心下总不踏实,还是回去的好。”
  楚砚无奈地笑,“我也想去南阳看看。”
  “你是太子,如今哪里抽的开身?以后啊,你是可以四处走走瞧瞧,只有深入民间百姓中,才知百姓苦,也才知如何以务实治理天下。”老南阳王拍拍他肩膀。
  楚砚微笑颔首。
  楚砚陪着老南阳王用过早膳,在跨出府门口时,一辆宫里的马车匆匆而来,正巧迎面遇到。
  马车里先下来楚希芸,紧接着是皇后。
  楚希芸喊了一声外祖父,然后便抱住他的胳膊,“外祖父,您是不是要回南阳?我央求了母后整整一晚,她已答应我了,让我跟着您去,您带上我好不好?”
  老南阳王:“……”
  他看着楚希芸,“哎呦”了一声,“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娃,这么大雪的天,跟着我个老头子赶路,若是冻着了,伤着了,累病了,有个好好歹歹的,可怎么行?不行,不行,不带你。”
  “我不怕苦,不怕累,也不会病倒,我天天也有强身健体的。”楚希芸晃着老南阳王的胳膊,“好外祖父了,母后都答应我了,您就答应吧。”说着,她眼眶红了,要哭,“我从小到大,都没出京去玩过……”
  “哎呦。”老南阳王是个不会哄人的,安华锦皮实淘气,从小到大也没用他哄过,生气时甚至动用军棍揍上一顿,楚希芸这么一哭,他顿时没话了,看向皇后,“你答应了?”
  皇后叹了口气,“她磨了我一个晚上,我想着您回南阳,一路奔波,砚儿定然会带上大夫护送您回去,我就应了她。”
  老南阳王瞪了皇后一眼,转头看向楚砚。
  楚砚自然知道,昨日晚上便是他给楚希芸传的信,问她可趁着这个机会跟着去南阳?楚希芸自然乐意去,高兴的快疯了,当即就跑去了皇宫的凤栖宫。
  有了早先楚砚那一番话,楚希芸劝说皇后根本就没费什么口舌,皇后便应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要瞒着老南阳王。
  楚砚对老南阳王道,“妹妹一直想去南阳看看,既然如此,外祖父就带上她吧!您自小就带着表妹,您如何带大表妹,就如何带妹妹就是了。”
  第四章 离京(二更)
  带安华锦能与带楚希芸一样吗?那是不可能的。
  老南阳王吹胡子瞪眼,“你们母子,一个个怎么回事儿?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跟臭丫头那个皮猴子一般吗?臭丫头那个小东西,我就算是将她仍在荒野里,她也能自己走出来,这么个金娇玉贵的,可不行。”
  “行的,行的,好外祖父了,您若是不让我去,我就不让您走。”楚希芸死死地抱住老南阳王的胳膊不松开,做赖皮状。
  老南阳王:“……”
  他归心似箭,无奈了,“罢罢罢,走吧!走吧!”
  人家的娘和哥哥都同意了,他这个做外祖父的,不能死活不让外孙女去住外祖父家。
  若是安家在京城,外孙子外孙女隔三差五就要往外祖父家跑,因着安家在南阳,这么多年,他也确实没对外孙外孙女尽过慈爱,也难为这俩孩子,一个太子,舍不得他走,左拦右拦,一个公主,非要跟着去南阳。
  楚希芸欢呼一声,高兴极了,立马对皇后和楚砚挥手,“母后,哥哥,我走了啊,你们不用想我。”
  皇后:“……”
  楚砚:“……”
  他们似乎看到了放出了笼子里的小燕子,一去不复返了。
  皇后好笑,板着脸说,“一路上你要好好听话,照顾好你外祖父,别让你外祖父照顾你,多大的人了,可不能跟在宫里一样,娇气的到时候路上哭鼻子。”
  “才不会呢。”楚希芸心快飞起来了。
  皇后转头对老南阳王道,“父亲,明年春日,我便回去省亲,我也想家了。”
  “好。”老南阳王点头,看着皇后,想说什么,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你也保重,不必担心我,我这把老骨头,虽不算硬朗,但也能再活二年。”
  皇帝与皇后的情况,老南阳王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日子,也是看在眼里。皇帝那般不像样,他也没法再让自己的女儿去忍让,安家老一辈的人委曲求全,如今小一辈安华锦才不要委曲求全,既然如此,皇后怎么过日子舒服,自然要怎么来。
  皇后点点头,“父亲也不必担心我,我很好,有砚儿在,陛下也欺负不了我。”
  这话倒是说的极对,如今皇帝哪里还会对皇后如何?皇后给他冷脸子,他也就怒怒而已。
  一番话别,老南阳王带上了楚希芸,离开了京城。
  出了城,城外五里处的凉亭里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顾老爷子,一个是善亲王。
  二人得知老南阳王要离京,早早来等候,尤其是顾老爷子,本以为老南阳王总要过些日子再走,毕竟楚砚刚刚过了立储大典的第二日,没想到,老南阳王待不住,迫不及待地要离京。
  老南阳王下了马车,对二人拱手,“两位老兄,辛苦你们来送我了。此去一别,以后再见不见可真说不准了,两位老兄保重啊。”
  “你这个老东西,怎么说走就走?提前也没个音,就这么突然要走了,要不是宸儿说,我还不知你今日要离京了。”善亲王道,“以为你要过了今冬再离京。”
  “想家了。”老南阳王道,“京城再好,也不是我待惯了的南阳不是?”
  “那倒是。”善亲王点头,“若不是我不能随意离京,倒也想跟你去南阳瞧瞧。我家那个小孙女,自从去了一次南阳,住了些日子,回京后日日都念叨,如今没听说你要走,我也嘱咐宸儿不让告诉她,否则,一准也要闹着再跟你去。”
  老南阳王哈哈大笑,“你家那个小丫头也是个招人稀罕的,你有没有想过将她嫁去南阳?南阳的好儿郎多的是。”
  “那可不行,她娘得哭死。”善亲王摇头,“她爹死的早,她娘不容易,想儿女都在身边,我善秦王府也一样人丁稀少,有这么两个宝贝疙瘩,可不是得看紧了?得防着你南阳给拐走。”
  这话虽是玩笑话,但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儿。
  老南阳王笑骂,“你这个老东西,儿孙自有儿孙福,管那么多做什么?”
  善亲王也跟着笑,摆手,“行了,天太冷,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住,我就不跟你说了,祝你回程一路安顺。你与顾老兄想必有些私话要聊,我在这里也不方便,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聊。”
  老南阳王颔首,“老兄慢走,再见不知何年月了,你保重。”
  善亲王点点头,也感慨地道了句“保重”,坐上车,回了城。
  善亲王离开后,顾老爷子道,“的确是有些私话,想与老兄说,自从那日晚皇宫一别,我家那臭小子养一个多月的伤,我为他操心,也没心情再找老兄你,本想他如今好了,找个日子,与你喝喝酒,说说私话,却不成想,你这么突然就要离京了。”
  “不算突然,若不是等着立储大典,早就回去了。”老南阳王道,“咱们老哥俩,还有什么私话要说?自家人,不必客气。”
  顾老爷子看着老南阳王,大约因要回南阳了,看起来精神极了,他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还是没说能出口,斟酌着道,“为了小儿女的婚事儿罢了。”
  老南阳王一叹,“两个孩子的婚事儿,也的确是愁人,我家那孙女被我给教导坏了,放不下南阳军,你的孙子又被你教导的太好,总要继承顾家,立身大楚朝堂,居庙堂之高,为百姓谋福祉,否则以他的才华,不能出将入相名垂千古岂不是可惜?跟你老兄说句实话,我实在是喜欢怀安这孩子啊,可惜,这两个孩子,都有各自的担子,不能顺顺当当地拧在一起。”
  “正是啊。”顾老爷子道。
  “要不然这婚事儿就算了?”老南阳王虽然舍不得顾轻衍,但是也觉得如今这情况,自家孙女怎么会离得了南阳嫁来京城做顾家妇?顾家的媳妇儿当是大家闺秀,安生地相夫教子,而安华锦不是那块关在深闺里被娇养着的料。
  他琢磨着顾老爷子大约不好提出,所以,他干脆自己主动提出得了。
  顾老爷子面色一变,“老兄啊,你可千万别说这话,也别生这个心思,我家那臭小子,你也是知道的,他为了你家孙女,都能做出让人惊掉眼珠子惊掉下巴的事情,那是认定你家的小丫头了,你可不能说算了就算了。”
  老南阳王一听,纳闷了,“你说要与我说私话,我还以为是不好提出解除婚约。虽然陛下几个月前是开了金口解除了他们的婚约,但是对于咱们两家来说,想不作数自然是不作数的,如今你既然这样说,我自然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更何况,我实在是喜欢怀安那孩子。”
  顾老爷子松了一口气,婉转地说,“我的意思是,咱们能不能想想什么法子,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事儿不是?”
  “路总归都是人走出来的,要不然,让他们大婚后,南阳住半年,京城住半年?”老南阳王琢磨着说,“若是让小丫头彻底离开南阳,自然是不可能的,她的脾性秉性以及责任被我自小教导,刻入了灵魂骨子里,挖不去这些东西,但若是让她一年来京城几个月半年,应该也不是难事儿,只要边境安稳,她也不需要在南阳日日守着。至于怀安,他能不能离京,我看问题也不太大,你说呢?这样既能兼顾两地,又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也勉强是个路。”
  顾老爷子赞同,“老兄你这个法子我看可以,那你回去与你家小丫头说说?”
  这话是带着些许小心翼翼询问的,他的孙子不放手,可安华锦也不放手吗?
  顾老爷子如今算是看出来了,安华锦根本就没有把当年之事告诉给老南阳王,否则,以老南阳王的脾气,不见得还能如此和声和气与他说话。
  最起码,他早已冲去了皇宫,去找陛下质问理论甚至怕是愤怒吐血了。
  他的儿子孙子,可都是因陛下联合张宰辅的算计死在战场上的,当然,这里面还有他当年的没插手。彼时,说心里话,一是为着顾家的立身之道,二也是着实没料到陛下和张宰辅能算计成安家父子三人。
  后来,说什么都晚了。
  第五章 送别(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