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节
  他是以什么身份给二姐写墓志铭的?
  苏梨抿唇,目光落在墓碑角落那句:吾爱之墓。
  吾爱……
  原来二姐与淮阳王之间还有一段情愫么?那为何没成?
  苏梨想问,却又觉得无从问起,还不如让往事随风。
  祭奠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驿站派了官差急匆匆来禀报,说陆戟醒了,苏梨大喜,和楚怀安赶回驿站。
  跨入驿站大门,一眼就看见陆戟长身而立,负手站在院子里,秋风拂过,他自挺身站着,似挺松不可弯折。
  将军!
  苏梨在心里唤了一句,他似有所感,转过身来,面上冷然,疏离客气的拱手行礼:“侯爷!”
  然后目光落在苏梨身上,眸底闪过一丝探究,随即轻声问好:“姑娘!”
  他唤她一声姑娘,似茫茫人海中初见,万般羁绊烟消云散。
  第158章 十日后成亲
  苏梨从没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整个人愣住,楚怀安也有些诧异,指着苏梨问:“你不认得她?”
  陆戟拧眉,目光又在苏梨身上过了两遍:“这位姑娘衣着不俗,与侯爷并肩同行,似乎关系亲近,可是尚书府的千金?”
  他的语气很不确定,只能靠衣着打扮来推测苏梨的身份,可见是全然不记得苏梨了。
  那他怎么还记得楚怀安?
  苏梨正疑惑,陆戟又看向楚怀安:“我已准备赶赴边关,侯爷来此可是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赶赴边关?你现在要去边关?”
  楚怀安拔高声音,陆戟脸上闪过悲痛之色,却很快克制住:“是,胡人并不安分,封赏大典已经结束,我自当回边关驻守。”
  封赏大典……
  苏梨惊愕的睁大眼睛,明白过来陆戟是把认识她以后的记忆丢失了。
  这个时间点掐得那么精准,所有人他都还能记得,独独记不得苏梨,且从之前的记忆之中也找不到任何联系。
  顾漓惨死,还被剖腹取子,那样痛苦的事他没有忘记,偏偏忘了苏梨。
  是觉得她曾经的喜欢也是一种负担,所以潜意识的将那段记忆封存起来了吗?
  心底涌上难过,像细密的网将一颗心罩住,然后一点点收紧,很疼。
  楚怀安抓紧苏梨的手,开口想把苏梨和他的关系告诉他,被苏梨反握住手摇了摇。
  那是苏梨下意识的反应,阻止了楚怀安以后却又觉得理应如此。
  既然她已经放下,陆戟又觉得那是困扰负担的话,忘了不是对彼此都好吗?
  “兄长,你记错了,如今你已是天下兵马大元帅,胡地被收入远昭版块,现在是远昭国恒泽年秋!”
  “……”
  听见国号,陆戟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顾漓惨死,要抓住忽可多替顾漓报仇的时候,然而有人告诉他,忽可多被他杀了,胡地也全都成了远昭的。
  陆戟陷入沉默,一时接受不了太多信息。痛失顾漓以后,他的性子变得极冷,对楚怀安和苏梨也没有太多信任,直到看见岳烟整个人才放松了些。
  苏梨已简单告诉岳烟发生了什么,岳烟看向陆戟的神色晦暗,将他带入房中替他把脉。
  “将军之前被忽鞑一刀贯穿心脏,如今胸口可会作痛?”
  岳烟低声问,仅从脉象而言,能看出陆戟的伤恢复得很好,脉象很稳,看不出其他问题,陆戟皱着眉摇头,神色恍然:“我并未觉得哪里不适,只是对他们所说没有丝毫印象,这六年时间既是我亲身所历,我怎会忘得如此干净?”
  陆戟十分不解,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这种事,但若要遗忘,多半是发生了十分痛苦的事,当事人刻意回避不愿想起罢了。
  他自认心性还算坚韧,怎会通过这种方式逃避痛苦?
  陆戟不懂,猛然紧张起来:“可是阿湛和我爹出了什么事?”
  “他们很好!”岳烟连忙回答:“阿湛在京中念书,很是乖巧听话。”
  “阿湛回京了?”
  陆戟诧异,他现在的记忆停留在陆湛刚被他从顾漓腹中剖出,身子十分孱弱,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所以未曾带回京中,也没有告诉自己父亲。
  “……是。”
  “是我杀了忽可多以后带他回京的?”
  陆戟问,顾漓葬在边关,下葬那日他在顾漓墓前发过誓,会替她报仇雪恨,然后再带陆湛回京,认祖归宗。
  事情发生得突然,岳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亦不擅长撒谎,正犹豫着,苏梨敲门进来。
  “兄长可还好?”
  苏梨问着,端了一壶花茶坐到岳烟旁边,动作优雅的帮二人斟茶。
  岳烟心里正紧张,忙捧了一杯茶掩藏自己的心虚。
  “这六年发生了许多事,兄长若想知道,也可问我。”
  苏梨主动的说,现在这么多人中,陆戟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独独对她是全然陌生的,她却自告奋勇要告诉他这缺失的六年都有过什么。
  陆戟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复又看向岳烟,想要辨别苏梨所说是真是假。
  看出他的意图,苏梨主动开口:“我叫苏梨,曾是尚书府三小姐,后来被歹人所害坏了名声,离家出走又遇山匪,正好遇到兄长,受过兄长恩惠。”
  “后来安家作乱,朝中腐败有人贪污军饷,我为报将军大恩,受兄长所托将阿湛带回京中,暂入苏家祖籍,以免发生不测,好护他周全。”
  借着泡茶的功夫,苏梨已将这些年的事都梳理通透,按照事情先后告诉陆戟,只摘除了她曾对他动情的部分。
  “我与侯爷是青梅竹马,因为求情,侯爷帮忙查清军饷贪污一事,后来安家逼宫,兄长提了乱贼赵飞扬的首级回京救驾,大功一件,再后来胡人使臣团进京,十万大军压境,远昭元气大伤,侯爷与兄长养精蓄锐一年,终将胡地收入远昭版图!”
  多少血雨腥风、惊心动魄的内幕都被苏梨简单几句话带过,她与陆戟的关系也变成了单纯的报恩。
  陆戟眉头拧得更紧,对这些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仔细琢磨却也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安家圣宠已久,毕竟赵飞扬的名声不好他在边关也是有所耳闻的。
  陆戟没有提出质疑,苏梨清浅的笑起:“我也算救过阿湛的性命,老国公与我投缘,曾想撮合我与兄长,但我与侯爷定情在前,兄长又心有所属,你便奏请陛下让国公大人认我做了义女,所以……”
  苏梨停顿了下,眸光明亮如星:“就算兄长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天下人却都知道我当唤你一声义兄!”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陆戟的心被苏梨明亮的眼眸撞了一下,他常年待在边关,相熟一点的女子除了顾漓和岳烟再无其他,尚且不清楚苏梨的性子,只觉得她说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并不让他觉得反感。
  义妹。
  他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以前顾炤刚带着顾漓到边关的时候,他其实羡慕过顾炤有一个软软糯糯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妹妹。
  他也幻想过自己如果有妹妹会是什么样,但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有一个女子站在他面前,温声唤他一句‘兄长’。
  如果他真的认了苏梨做妹妹,那不管怎样,他是应该照顾她的吧。
  思及此,陆戟沉声开口:“这些事我会去查证,你既唤我一声兄长,日后我自当护你周全。”
  他自是有担当的,哪怕不记得那些事,也还是会认下属于自己那份责任。
  “兄长不必如此慎重,回京之后我便会与侯爷成亲,身为逍遥侯夫人,断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
  苏梨笑得云淡风轻,丝毫没让陆戟觉察到背后隐含着什么。
  从脉象上看不出陆戟有什么问题,岳烟只给陆戟开了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第二日要一大早进京面圣,众人没再过多纠结。
  第二日寅时一刻,众人出发,到城门口时天刚蒙蒙亮,晨曦挟裹着清凉的秋意倾洒而下,城门早就大开着,楚凌昭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站在城门口,赵寒灼和顾远风如左膀右臂站在他身后。
  苏梨发现顾远风的朝服又变成了绛紫色,上面用青色和银色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鸾鸟,腰间是一掌宽的金玉腰带,端的是沉稳大气,竟已官居丞相!
  顾远风挺直背脊站在楚凌昭身后,待楚怀安率领众人走近,他的目光便精准的落在苏梨身上。
  近两年未见,他身上的气场也有了变化,许是身居高位,他面上带了不怒自威的气场,眸光清冷,比之前更加孤傲,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苏梨与他目光相接,忙勾唇笑笑,他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苏梨心里有点忐忑,当初只有她和楚怀安两人知道忽鞑要带她走的事,除此之外再没告诉任何人,只怕先生心里也是对她气恼颇多。
  苏梨惴惴的想得出神,楚怀安忽的把手伸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抓进怀里,也不顾一众大臣如何想,只对着楚凌昭道:“陛下,臣回京路上找人看过黄历,十日后便是黄道吉日,臣要成亲!”
  他要成亲,只是通知,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连请陛下恩准这样的客套话也没说。
  好像不管陛下准不准,这亲都是要成的!
  文武百官微微睁大眼睛,不过对逍遥侯的行事作风早就习惯,也没有太过惊讶,只偷摸着去看楚凌昭,看他要如何应对,毕竟陛下之前可是下过命令,三年内举国守灵,不得行婚嫁之事呢。
  楚凌昭没有生气,脸上带着笑:“骠骑大将军和兵马大元帅收复胡地有功,举国同庆,禁婚令提前解除,十日后,逍遥侯与苏县主大婚!朕亲自主婚!”
  楚凌昭的声音很大,后面的宫人忙记录下来,礼部的官员也暗暗一惊,没想到这婚事这么容易就定下了。
  以逍遥侯现在的身份地位,这婚事怎么也要办得轰动天下,聘礼嫁衣这些可都还没准备呢,十日的时间怎么来得及?
  礼部的官员越想越焦灼,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去让人忙活起来。
  得了允许,楚怀安脸上带了一分笑意,对其他的事漠不关心,只揽着苏梨轻轻捏着她腰间的软肉。
  苏梨有点怕痒,不动声色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楚怀安偏头与她对视片刻,打断楚凌昭和陆戟的对话:“我未婚妻饿了。”
  “……”
  半个时辰后,楚怀安揽着苏梨进了皇宫。
  捷报早就传入京中,庆功宴就定在今晚,进宫以后宫人先奉上精致的茶点让苏梨垫垫肚子,随后礼部的官员匆匆忙忙找来要和楚怀安商量聘礼和婚嫁之物的细节,楚怀安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便丢开:“这些东西我自有安排,不用你操心。”
  “可是侯爷,这……”
  那人还想再说点什么,见楚怀安脸色发冷,释放出冰冷的威压,立刻冒出冷汗,连声开口:“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等人走了,苏梨也吃完了一盘糕点,见他脸色依然不大好,不由开口:“我之前听二姨娘说,婚嫁之事十分繁琐,要准备的东西也非常多,礼部主管这方面的事,有他们帮忙不是很好吗?”
  楚怀安一脸沉郁:“是我成亲,又不是他们成亲!”
  “……”
  苏梨眼角抽了抽,莫不是婚礼上的大事小情他都要亲自动手?
  思及此,苏梨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侯爷,你不想让旁人插手,是要亲手帮我缝制嫁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