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还在地上写了几个血字。
  “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第二天,前来清扫大殿的沙弥见到这一幕,吓得昏死了过去。
  此事惊动了大菩提寺众比丘。
  尤其是这地上的血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意为无上正等正觉,写于此犹如□□裸的嘲讽。
  至于牧临川,虽然嫌疑最大,倒没有被怀疑。
  一是这字写得太好,精神飘逸,不像是幼童所书。
  二是一个奶娃娃能做什么?
  寺中的首座问:“法裕叫你出去后,你们去了哪里?”
  牧临川露出个茫然又困惑的表情,“法裕师叔偷偷塞给了我一块儿糖,后来便离开了。”
  首座道:“后来呢,你可知道后来他去了哪里?”
  牧临川道:“我不知道,法裕师叔看我喜欢吃,叫我等着,他再去斋舍给我拿点儿来。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首座点点头。
  法裕一向喜欢牧临川,这他是知晓的。
  首座又问:“听说你第二天凌晨才回来的?”
  牧临川点点头道:“我太困了,没等到法裕师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法裕事发后不久,高门士族大都将自己孩子从大菩提寺接回,而牧临川一直在大菩提寺长到八岁,在牧欢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自觉时日无多之时,才将他们母子二人接回宫中。
  之后,便是拂拂听说过的了,先皇厌弃了牧临川生母,将她剥了皮制成了一面人皮鼓送给了牧临川。
  “阿父与阿娘都厌恶我。”牧临川若无其事地叹了口气,“阿父他觉得我歹毒。他临死前后悔了,不愿将王位传给我,奈何他儿子被他全杀了个干净,思来想去,他便择定了我堂兄,决定给我个不痛快。”
  少年眸色微沉,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甫从一开始,牧欢就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他这儿子就是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疯子。他们父子二人对对方知之甚深,又互相厌恶。
  “你知道我堂兄吗?”牧临川问。
  拂拂还停留在这震惊之中,听到这问话不由一个寒噤,一颗心高高地提起来。
  堂兄,是指原书男主牧行简吗?
  她虽然见识短浅了点儿,但也知道王位之争这种事儿是大忌,错一个字都得掉脑袋的那种。
  拂拂有点儿欲哭无泪,她能不能拒绝,不听了?
  “荆州刺史,长乐王,牧行简。”
  牧临川道:“荆州是大雍军事重镇,抵御着来自北方诸族的威胁。”
  心知陆拂拂听不明白,牧临川体贴地用手指沾了点儿酒水,在桌面上胡乱画了几笔。
  圈出了重点。
  “这一块地方,动不得。我若是想动他,剪除他羽翼,就不得不面临来自北方诸族的威胁。”
  “我这堂兄,也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只要这北方诸族尚存一日,他就能安生地继续当他这长乐王。”
  少年又叹了口气,“毕竟他的确是有真东西的,这大雍朝,尚需仰仗他。”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绝无将北方诸族赶尽杀绝的道理。”
  拂拂忍不住皱眉问:“那边关的百姓呢?”
  “边关的百姓。”少年惊讶地看着她,好像惊讶于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由又笑起来,“边关的百姓自然是继续受这北方诸族的□□了。”
  “所谓一将成万骨枯不便是这个道理吗?”
  牧行简为了成全自己的野心,保自己的地位,自然是要对这北方诸族的骚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惜先皇做梦都没想到,牧临川这个败家崽子,是打算把他们牧家的江山拱手让人。
  “孤说完了,有何感想没?”
  少年狭长的眼扫了她一眼,眼里波光不定。
  这是试探。
  拂拂抿了抿唇苦恼地想,牧临川和幺妮一样,都是敏感多疑的性格。
  但凡她表露出一丝畏惧和厌恶的性格,陆拂拂确信,牧临川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这其实是个好兆头。
  他愿意向她说出自己的童年,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试着接纳她。人人都有一个距离圈,踏入这个圈子便能被划分为自己人。
  拂拂心里混乱得很。
  哪怕知道牧临川这是在试探她,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同情于牧临川的遭遇,法裕这□□可以说是死有余辜。
  可她却无法对他即位后的肆虐残忍感到共情,更何况她嘴笨,一开口,说不定就又要揭人伤疤。
  “我……我不知道。”拂拂张了张嘴,酝酿了半天,艰难地垂下了头。
  她看着牧临川心里有些难过。
  她无法去评判他人的苦难,就他人的苦难振振有词地发表什么高谈阔论,因为这无疑是一种傲慢。
  第26章
  牧临川茫然,
  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他印象中好像有个叫陈……陈什么的,他封了个什么王后的妃子吧?
  当时听完就说这不怪他,不是他的错。又嘴里念叨着什么病娇、变|态、感化??
  之类的。
  之后又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劝他不要为了先皇报复自己,原生家庭固然对人很重要,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牧临川觉得,怪啰嗦的。
  指手画脚的,嫌烦,没几天就把她丢出去喂了老虎。
  不过变|态这个词来形容他的确很合适,牧临川不要脸地照收了。
  犹豫地放下筷子,陆陆拂拂心知自己听了这么多隐秘的宫闱秘史,命已经由不得她了。
  可拂拂觉得,再怎么着她也得争取一下吧?
  少女想了想,眼里闪过了一抹壮士断腕的悲壮之色,小小声地说:“陛下如果哪天要杀了妾,能不能挑个不怎么痛苦的方式?”
  丢虎园就算了吧,想想都好痛。
  她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她只是单纯怕疼。一想到法裕与之前那个内侍的死,拂拂就忍不住感到一阵蛋疼。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皱紧了鼻子,闭上了眼,是一口气说出来的。
  她的眼睛很清很亮,气质温和又有些犟,很容易便叫人想起山野中的兰花草。
  她说这话是认真的。她倒是不蠢,该淳厚的地方淳厚,该机灵的时候机灵。
  陆拂拂身上的这股机灵劲儿倒与牧临川见过的都不同。
  他成日里四目相对的那批王公士庶,哪一个不是人精,也只有有这尘世里滚出来的心机,才能站到他面前来。
  而陆拂拂的心机,几乎是一种山坳里野兽趋利避害的直觉与聪敏。
  牧临川虽然这么想着,双眼却还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垂下了眼,他不为所动地想。
  他的确有过杀她的念头。
  他杀人一向没什么理由,这就好比一个旧物什,他厌弃了,放着也是占地方,随手丢了或是杀了。
  可如今
  少年抬起头,无辜又疑惑地看她,纤长乌黑的眼睫一眨一眨的:“谁说要杀你了?你怎么这么不禁吓。”
  “孤这陈王后,犯了个错。”牧临川道,“孤杀人倒不是因为我有个悲惨的童年。”
  少年勾唇一笑,眼睫扑闪扑闪道,“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变|态。”
  他这悲惨的童年不过是让他提前觉醒了。
  他变|态得有自知之明,变|态得贼快乐。
  “不过,阿陆。”牧临川翘着唇角,眼中熠熠生辉,“孤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拂拂心里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她会信他的鬼话吗?她要是信了,下场绝对和那位疑似穿越前辈的陈王后一模一样。
  但愿这位陈王后死后只是回到现代了。
  心中沉了一口气,在明知道牧临川是满嘴谎话之际,拂拂甜甜地笑起来,柔声说:“倘若陛下日后还想说话,可以下次再来找我,反正我已经知道这么多了。”
  牧临川猛地一噎,脸上那无辜的表情渐渐地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尤为复杂的神情,忽而紧紧闭着嘴,不吭声了。
  陆拂拂这样,让他感觉自己特混蛋。
  正儿八经的那种狼心狗肺的,狗咬吕洞宾的小疯子。
  ……
  陆拂拂回去之后就做了个梦。
  说是梦倒也不准确,而是又进入了一个崭新的记忆副本。
  眼前浮现出一行行泛着电子蓝光的小字。
  【1.聆听牧临川的童年往事(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