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谁负了谁?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据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她努力的想从他深邃的黑眸里,看出点什么情绪。
  可惜,什么都没有。
  他们隔着十几级台阶,谁也没有上前一步。
  僵持了十几秒,宋兮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走出一步。
  因为她穿着细跟高跟鞋,下台阶的时候忽然崴了一下,就那么突兀的一下,在场的两个男人的心都揪起了。
  莫青凌站的离她比较近,提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
  顾微宇的动作生生停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又快速垂眸掩盖住。
  “没事吧?”莫青凌的手扔握住她的手腕。
  宋兮摇摇头,眼神狼狈,脸色有些苍白。
  久别重逢,这算不算很糗?
  还是在他面前。
  她看向顾微宇,无法在他脸上捕捉到任何一丝波动,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若是以前,他肯定第一时间冲上来,或者,根本不会给任何男人有机会碰她。
  快忘了,他是一个醋坛子。
  高中时,只要她跟任何男生多说一句话,他都会用眼神把对方杀一遍。
  宋兮拂开莫青凌的手,对他说:“你去车里等我,我想单独和他聊聊。”
  “好。”
  莫青凌沿石阶向下走,与顾微宇擦肩而过时,偏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有愤怒有不屑,也有赤裸裸的顾忌。
  宋兮缓了缓心神,迈下石阶,来到他面前。
  “宋兮……”顾微宇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喉结微微滚动。
  宋兮笑了笑,眼睛移开,手指指向不远处一处平台,“久别重逢,我们聊聊吧。”
  说完她低下头与他擦肩而过,步子加快,直直朝平台走去。
  平台的树下有张塑料长凳,旁边有广告牌作为遮挡,所以凳子没有淋到雨。
  宋兮捋了下衣摆,坐到凳子上。
  尽管她一直竭力保持冷静,放在膝盖上的手仍止不住微颤,她蜷了蜷手指。
  胸中似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可一旦两人真的面对面,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说什么好呢?
  问他这五年去了哪里?过的好吗?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地寒暄吗?
  她做不到!
  见到他之后,那些委屈,难过,疑惑的情绪都在成倍地增长。
  比思念着他的心情,还要令人难受一百倍。
  周围静悄悄地,风吹过树梢,叶子摇晃间雨滴砸落泥地,滴答滴答……
  顾微宇在凳子右前方一下子刹住脚步,不敢再上前。
  宋兮也没有看他,只是压抑开口:“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顾微宇稍顿,目色忽然暗下来。
  “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失踪?为什么要装死?还有——”遇到了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顾微宇苦笑了一下。
  他不想将手链和有关她身世的事贸然透漏给她听。
  渐渐的,他能理解当年宋媚云为什么要隐瞒宋兮的身世,无非希望她能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不知道,也许更安全。
  宋兮闻言脸上浑然变色,眼底的失望迅速蔓延:“顾微宇,当初你失踪,你知道爸爸和我有多担心吗?还有崔少棠和你的朋友,每个人都在找你,你好意思连一个解释都不给我们?”
  顾微宇一声不吭,半晌,习惯性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却发现手指在抖,几乎连烟都拿不稳。
  他痞气地将烟咬在嘴里,掏出打火机的时候顿了一下,瞟宋兮一眼,询问了声:“不介意吧?”
  见宋兮摇头,他迅速擦亮火机点了烟,轻轻呼出一口细长的烟圈后,心终于舒缓下来。
  能解释的,他不能说,想说的,不知该如何说起。
  宋兮抬头,隔着朦胧的烟雾看他的表情,不知是在思索答案,还是拒绝回答。
  以前,他也常常露出那样的眼神,漫不经心,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平白无故,总是特别撩人。
  但此刻,她感受到的,只有冰凉。
  宋兮垂下眼,憋住泪意,回想自己这五年,为了找他,几乎走遍了整个欧洲和东南亚。
  午夜梦回,都是他上一世临死前的情景,焦心,煎熬。
  想不到事到如今,他连简简单单的一个失踪原因,都不给她。
  过了许久,顾微宇淡淡开口:“宋兮,你们就当我死了吧!你就当今天没有见过我。”
  他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胸腔深处一阵阵酸楚,脸上却是笑。
  宋兮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不知道她有多爱他,当失去他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悲鸣。
  可此刻,从他口中,竟听到如此漠然的话?
  他不以为意到令她心寒。
  ……
  两人对望许久。
  四周安静到似乎只有呼呼的风声,几分钟的时间,却比几个小时都漫长。
  顾微宇掸了掸烟灰,目光注视着她。
  她很冷静,是的,她一直很冷静,冷静的让他觉得心死如灰。
  这种遇事总是不温不火的性格,迫使痴恋她的他不知不觉养成一种很幼稚的心理。
  恋爱时他们每次吵架,她永远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有时候若无其事在做作业,有时候坐在位置上和旁边的同学说说笑笑,回到家也能淡定面对他,那嘴角浅浅地弧度在顾微宇看来却无比扎心,甚至拱起一团无名火。
  那时他就想,难道她都不会因为他的冷漠难受吗?
  是不是根本不在乎?
  为什么痛苦的只有自己?
  就像很久以前,宋媚云对他做了什么,她都不在意一样。
  他气的就是她这种吃定他,却有他没他照样能生活的态度。
  他想要看到失控的她,比如赛车场上她为他的命担忧,还有拳台下她为他哭泣……
  她的眼泪,是他最舍不得,又最珍爱的东西。
  宋兮已经压抑到极致了,怒极反笑。
  从小到大,越是难过,越是恐惧,越发克制情绪的行为已经深入骨髓。
  可她现在真的真的不想再要这份克制了。
  心在撕扯般的痛。
  只想为自己五年来的执着甩他一巴掌,然后决绝地离开。
  林中高大错落的树木被风吹的簌簌地响。
  有植物的清香,夹在风里,似有若无地很好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着这种香气驱逐心中那浓雾般拥堵的情绪。
  终于鼓起勇气问:“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顾微宇长睫微垂,掩饰真实情绪。
  他当然想她,无时无刻,在梦里,在回忆里,脑海里都是她!
  最后,他舔舔干涩的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都过去了。”
  声音很淡,仿佛只是一声喟叹,随时都能消散。
  往事已是曾经沧海,年少轻狂的承诺,终究敌不过强大的命运。
  眼下她有她的生活要过,他有他的脚步要走,若是此时互相惊扰,他觉得,这才是孽。
  宋兮咬住唇:“不能陪我走到最后,你干嘛要说爱我?你不是说过,死也不会跟我分手吗?你凭什么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这样把我丢下?”
  “我把你丢下?”顾微宇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笑声,听不出是苦涩还是嘲讽,“好像是你先跟别人订婚,先失约的吧?”
  这是顾微宇心里一根刺,再爱她,他也拔不出这根刺。
  当他身陷囹圄,在机场苦苦等待,用命换一场不甘心的赌博时,她却挽着别人的手订婚。
  谁负了谁?怎么说的清?
  心只有一颗,此生给她他便没想收回来。
  可男人仅剩的一点骄傲和自尊,让他丧失再去牵她手的勇气。
  “原来,你还一直在怪我?”宋兮的胸口闷闷的,像是挨了一拳,“所以,你明明活着却不回来,是在报复我们吗?”
  “报复?”顾微宇冷笑一声。
  沉默了半响,他叹道,“随便你怎么想。”
  烟夹在指尖,半天没抽,燃烧的烟蒂轻轻掉在了地上,他直接拧灭在一旁的树干上,转身投进垃圾桶。
  手抄回兜里,望着宋兮,“回去吧,别在这里耗时间了,也别找我。”
  他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走了。
  宋兮怔愣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决绝,消失在灰色台阶,好像真就不会回来似的。
  一阵冷意袭来。
  莫名的,她有些恐慌,忆起当年母亲走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她回过神,站起身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