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卫曦神色平静,悠悠道:“您头发的颜色就注定了您同它们,同我们都不一样。”
  肃钰闻言神色暗淡了下来,没有接话。
  “这样吧殿下,老夫从今日起传授您天山幻术,看看能不能使您头发的颜色改变,让它们快些接受您。”卫曦道。
  画面随即一转,媛姬看到了肃钰面色有些疲惫地侧卧在一张方形石台上。仔细一看那不是别处的石台,正是此时此刻自己跟肃钰正坐着的这张石台。
  只不过画面中的时间不是当下,而是先前的某日。因石台所处的地下宫殿与现在不同,媛姬判断应当是春季,宫墙四周挂满了淡绿色的爬山虎,宫殿中央的地池里还静静躺着满满一池的青蓝色海水。
  画面中突然出现了墨嫡,她边走近肃钰边道:“殿下今年又给漫山的青草输了不少灵力对吧,已经一千二百年了,您要多注意身子。”
  肃钰浅浅一笑,“这样那些小鹿可以长得快些。”
  墨嫡一怔,笑道:“它们真幸运,如果我小时候也能日日吃到注有殿下神力的灵草,如今修为怕是可以直接告知殿下三青帝都的样子了。”
  肃钰与墨嫡相视而笑,他们的身影依旧清晰,但周边的宫殿砖墙却逐渐脱落,露出了一轮明亮的正秋满月,月下是庄严肃穆的九天圣坛,而墨嫡的身后也出现了那面她为之付出了双眼甚至生命的天泉镜。
  天泉镜中呈现出了乳灰色的七生门,七生门前浮着三样东西:一根古铜色的镀金链条,一把银灰色透着淡淡寒光的宝剑,以及一颗闪着耀眼血色强光的椭圆透亮宝石。
  墨嫡道:“殿下,复活女王,其三物缺一不可。”
  墨嫡话音刚落,九天圣坛瞬间斗转星移般地化成了纯白透亮的祭茗宫,宫中也仅仅只有肃钰与墨嫡二人。
  “圣火前,你向众人陈述的冰鸢叛国的罪行是真的么?”肃钰道。
  墨嫡只是轻叹一句:“她差一点点就毁了我们整个计划,女王的肉身,我墨嫡绝不许任何人破坏。”
  肃钰瞳孔微张,良久无言,而后苦笑了下:“你同她一起长大,虽是君臣,但情同姐妹,这个世上如若还有什么人能如此对她,便只有一个你了。”
  墨嫡笑道:“与殿下所付出的相比,墨嫡又算什么呢?”
  “你与她情深如此,一定知道她平生最喜欢什么吧?”肃钰问道。
  墨嫡眼角微微一勾,“臣自然知道,不过如若臣说了,殿下可是要以此作为向女王求亲的聘礼?”
  肃钰脸上竟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两手有些无处安放之感,稍许结巴道:“呃……你真想知道就去问天泉镜吧。”
  墨嫡笑而不答,转身朝祭茗宫的宫门走出,随即化作了一只棕黄色绒毛的灵鹿,脑袋上还长着一双珊瑚形的鹿角,只见灵鹿一跃便消失在肃钰的视野中,只留下门外一缕清风送来的一片红叶,红叶不偏不倚地落在肃钰的右肩上,肃钰取下一看,是一行字,上面写着:世间人所未见,乃佳人心仪之物。
  此时红叶上的字迹像被雨水突然浸湿,渐渐越来越看不清楚,而媛姬眼前的祭茗宫也逐渐褪色,肃钰那修长的身影也慢慢消失,最后媛姬的眼前只剩下黄褐色的焦黑砖墙与朱色巨型木柱。
  媛姬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现实,而现实是如此残酷,整个地下宫殿此时只剩媛姬一人。
  而肃钰,那个犹如天神在世的男子,那个用自己的所有,换取了媛姬所有的男子,早已消失了。
  媛姬脑子空了,所有的思绪也仿佛停止了,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对面的石墙,一动也不动。
  媛姬并未注意到此时她的头发已由原先石台不远处长到了地池边上,好几缕发丝甚至顺着地池的砖墙爬下了好几尺。
  而就在这时,媛姬骤然感到左手手腕处一阵剧痛,随即一道亮光从她的手心窜出,而后犹如螺旋一般一圈一圈地环绕着媛姬的手腕。
  媛姬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亮光,看着它由白色逐渐变成青蓝色,而后慢慢实化,最终成了一个玉石手环,样子也化作了一条可爱的小龙,龙首对着前方,龙尾向着媛姬,龙身不松不紧地缠绕着她的手腕,不多不少,正好三圈。
  也就是在媛姬看清了那手链的样子时,一滴又一滴剔透的泪光打在了那条小龙身上,源源不断,使得小龙的身子不禁泛起了一圈白光。
  这白光清新优雅却刺眼至极,正如方才媛姬身体里充盈的所有灵气,神圣润泽却让她心灵最深处疼得刻骨铭心。
  此时干涸的地池里骤然泛起了悠悠蓝光,让媛姬禁不住站起了身,当她缓缓走到地池边上往下看时,震惊至极,身体都微微颤了起来。那地池底部并非空空如也,而是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
  右边第一行写着:三青之境,七极为天,仁通无界,道至永恒。
  第二行刻有:神术集岩光、粼水、冰旋、汲灵、无界、星源、化魂七为一体。
  媛姬不禁捂住了嘴巴,这是……三青幻术!
  于是她迅速接着往下读,是一段关于三青幻术威力的描述:岩光如电,万物俱陨;粼水如江,灌泄千里;冰旋如刀,拆天隔海;汲灵如魔,吸魂摄魄;无界如风,破浪卷土,星源如火,烈焰冲霄;化魂如梦,万千劫数。
  而再往下,就是媛姬这辈子最渴望知道的,三青神族幻术的所有咒语。
  第147章 天泉预言
  “师妹,你到底是说啊!干嘛要阻止我杀了那老头儿?”景蔚朝欣桐质问道,眼神满是不悦。
  欣桐此时正站在天泉镜前,静静地注视着镜中呈现的星象图,仿佛没有听到景蔚的话。
  景蔚见状再也坐不住了,欣桐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是觉得生气,于是乎景蔚一个闪身就蹿到了欣桐和天泉镜中间,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挡住了欣桐的视线。
  欣桐因原先的思绪被景蔚瞬间打了断,不耐烦地就伸手想把景蔚推开,同时道:“师兄你让开!”
  不料景蔚的身子好似青允山这么稳,欣桐这一推不仅没把景蔚推动,反而自己因反作用力向斜后方退了两步。
  “你让开!”欣桐大嚷道。
  “你不说我就不让!”景蔚头撇到了一边。
  虽说景蔚不知昨日天山圣宫中欣桐通过头发与媛姬交流的内容是什么,导致不可一世的女王居然突然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启啸,但亲眼目睹了墨嫡之死的景蔚是绝不会允许自己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干掉启啸的。
  故在媛姬消失后,景蔚想也没想地就要朝启啸冲上去,不料他这个想法仿佛早就被欣桐洞悉了,她硬生生地将景蔚挡了下来,使得景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基本上算落单的启啸最后扬长而去。
  一想到这个景蔚就来气,大声嚷着补了一句:“你昨日欠我的解释今儿个必须说个明白!否则别想再看这破镜子!”
  欣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一跺脚哼的一声几个拳头猛锤在景蔚的胸膛上:“你才是破狮子!快让开!快点儿!”
  虽然现在欣桐有着墨嫡全部的记忆,整颗心仿佛已被漫长的岁月灌满,使得她具备了大殿之上面对突发状况的沉稳与从容,但一回到祭茗宫,回到这个让她没有戒备的家,面对与从小与她打闹到大的景蔚,欣桐性情上的稚嫩又无意间暴露了些许,而这种稚嫩在短时间内确实无法完全褪去。
  欣桐这几拳对骨骼肌肉都非常结实的景蔚而言自然是不痛不痒,景蔚随即眯起了眼睛,切齿道:“好啊,笨孔雀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懂得残杀同门了!”
  “再打扰我干正事儿我就告诉师傅去!快点让开!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让开!”欣桐大叫道。
  “呵呵,命令?!咱俩现在的地位可是同级,你是护法,我也是护法!我还是你师兄!谈何命令!”景蔚说着在欣桐眼前晃了晃他右手手腕上的赤旋链,而后继续道:“你这笨孔雀知不知道放那老头回仙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咱们给墨嫡报仇的难度增大了好几倍!”
  “你真是幼稚!”欣桐生气道。
  景蔚闻言瞪大了眼珠,一手指着自己:“我幼稚?你不要忘了是谁连皇族地府都不用闯就杀了阎罗天子替四夕报的仇!”
  一听到四夕这个名字,欣桐的心瞬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突然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空气凝固住了,宽敞明亮的祭茗宫一时间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欣桐才沉沉一句:“好,你真要知道,我就告诉你,看了别后悔。”随即衣袖一挥,一道淡淡紫光闪向了景蔚身后的天泉镜,景蔚顺势回头,便看到了天泉镜中原本星罗密布的星象图逐渐褪去,而后呈现出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是昨日众臣聚集的天山圣宫,圣宫中间站着邓辽和启啸,王座之上的媛姬瞬间消失了,只剩卫曦、欣桐、景蔚以及八殿十六阵的将军。
  邓辽与启啸低声交谈了些什么后,正要转身往外走去,景蔚瞬间如脱缰的野马般冲向了启啸,其周身还伴随着道道雷光,雷光与景蔚一同以眨眼这么快的速度劈向了启啸。
  不料就在那雷光正要触碰到启啸的瞬间,好似什么都来不及察觉的启啸骤然消失了。
  景蔚大惊,随即落地,不料双脚才刚刚触到地面,就感觉一个冷硬的东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景蔚低眸扭头一看,不是他物,正是启啸的冥玉宝刀!
  那宝刀的刀刃本已要刺入景蔚脖颈的皮肉里,未想到刀身被一大束墨紫色长发死死缠了住,断了去路,顺着那长发回望,其主人正是天山帝国右护法,卫曦。
  “此孽徒初任护法,性情急躁了些,恕老夫管教无方,望元帅刀下留情。”卫曦道,神情有些凝重。
  启啸闻言,缓缓放下了刀,对着身子有些发颤的景蔚冷冷一句:“你的九天雷,慢了。”说着便同邓辽一起飞出了宫门之外,消失了。
  天泉镜中的画面随着启啸的消失也逐渐褪去,随而呈现出的又是景蔚一辈子都读不懂的闪闪灿灿的星象图。
  看到这里景蔚的身子已经僵住了,只有身体里的心脏在极速地跳动着。
  “所以……所以如果师傅没有救我,我昨日就已经死了,对么?”景蔚转身看向欣桐,声音有些颤抖道。
  “启啸不会杀你,他只是会划伤你的脖颈,给你留下一个疤痕,让这个疤痕时刻提醒你,提醒你与他的距离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景蔚闻言沉默了,他感到自己的身子变得软弱而无力,以至于这次被欣桐轻易地就推了开。
  景蔚不想去相信刚才画面中的场景是真实本该要发生的,他宁愿相信是欣桐胡乱编了一个故事骗自己,毕竟根本没有发生的事情,真实性又从何考究呢?
  正当景蔚想再求证什么时,一个严肃而有力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欣桐,你过来。”
  景蔚闻声回望,眸色一怔,因来者竟是神色严峻、手持王仗,站在祭茗宫门口的媛姬。
  看到媛姬,景蔚忙有些慌乱地躬身叩首道:“参见女王。”
  欣桐也极速走到了媛姬跟前,而后与景蔚一样躬身行了礼,淡若一句:“参见女王。”
  “你在圣坛跟他说了什么?”媛姬开门见山,眼神犀利,而话中的“他”,欣桐自然明白,指的是肃钰。
  欣桐起了身,途中有意地朝媛姬两手的手腕处扫视了一下,不由得心中也是一惊,那个自己先前凭借占卜术勾勒出来的玉镯,真真实实的出现了!那这也就意味着肃钰殿下……
  欣桐鼻尖突然有些发酸,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媛姬左手手腕上那条青蓝色的小龙,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媛姬看到欣桐盯着自己手腕处的玉镯,看到她那心中有数而又怅然若失的神情,也立刻明白了大半,一手扯着欣桐的衣领将她拽到自己跟前,极力压抑着怒火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此时欣桐眼中一滴泪珠已经落下,正正打在了媛姬的手上,“……对,我知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
  媛姬说到这里好似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珠瞪着欣桐:“是不是你教他怎么做的?他本来都要走了,本来都要离开天山了,就因为你出现他就……”说到这里媛姬有些哽咽了,好似再说下去就要忍不住哭出来。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欣桐道,默然的眼眸中噙满了泪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媛姬彻底崩了,厉声大喊:“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身为左护法你都做了些什么!”说着就一把将欣桐推在了地上,麒麟王仗直直指向了她的胸膛。
  景蔚大惊失色,忙飞奔至欣桐面前用身子护着她失声道:“女王开恩!女王开恩!一定有误会啊!”
  这一切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景蔚自然完全看不懂,也听不懂,他只知道欣桐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媛姬很生气,生气到竟然都要对她动手,而且这一切好像跟肃钰殿下相关。
  媛姬举着王仗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只因她此时此刻想起了肃钰临死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如果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大胆地去做,但要记住,若欣桐不同意,就一定不能去。这个世界上,我能确定的唯一不会害你的人,以前是墨嫡,而现在,就是欣桐。”
  想到这里媛姬牙关依旧紧紧地咬着,但却缓缓地放下了王仗,看着欣桐的眼神是纠结、是痛恨、是极力地克制。
  景蔚见状知道事态缓和了,有了转机,忙跪下给媛姬磕了好几个响头,边磕边说:“谢女王不杀之恩!谢女王不杀之恩!”说完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原本跌坐在地的欣桐站了起来。
  “欣桐你说吧,而今我媛姬还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
  景蔚闻言眨巴了下眸子,看了看媛姬,又看了看欣桐,满脑疑惑。
  欣桐也没料到媛姬会突然这么问自己,但她也不敢不回答,于是脑中拼命搜索着墨嫡回答问题的方式,进而低着头恭敬道:“女王贵为一国之主,所行之事臣自然无需过问,也无权过问,但有一事女王当下一定不可做。”
  “何事?”媛姬道。
  欣桐这才缓缓将头抬起,眸色坚定:“女王不可去三青门。”
  媛姬闻言神色微惊,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年少稚嫩的面庞,看着她脸上透露出的与其外在极为不符的眼神,以及此时此刻她说出来的这句看透了自己先前所思的话。
  媛姬定了定神,而后道:“给我一个理由。”
  欣桐思索了片刻,随即缓步走向了天泉镜,而后又如刚才那般,轻轻一挥衣袖,一道淡紫色的强光骤现,点亮了境中画面。
  画面中是一扇高耸入云的白色巨型石门,石门前静静地燃烧着一团火焰,火焰呈一个立体的球形,大小一人多高,一人多宽,正面看去是一个正圆形,外圆是七个焰尾龙角,内圆像一朵盛放的七瓣樱花,花瓣大小均等,透着青蓝色的圣光。
  火焰前跪着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媛姬,只听媛姬跪地叩首道:“天山之王媛姬,愿以性命换三青肃钰重返神界,后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