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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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章 绝处逢生
  “师兄,坐。”湘婷热情地将启啸领入藏书阁。
  仙冥藏书阁坐落于层峦耸翠的白鹭山山顶,修建风格宏伟大气,古风蔚然。
  藏书阁砖瓦柱墙从上简洁之风,儒雅之气,中轴对称的正殿稳重而严谨,在阁外沉静环境的烘托下仿佛清明之纱帽,鸿儒之冠带。
  藏书阁收录天经八万有余,而这里的所有书籍,能全部倒背如流的,只有启啸面前站着的这位笑脸相迎的女子,湘婷。
  湘婷是启啸的同门师妹,其二人恩师乃李渊之父,天恩门宗师李德义。
  “师兄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藏书阁来?”湘婷边为启啸倒上烧酒,边随意问道。
  “太久没见你了,过来看看。”启啸坐下道。
  “也是呢,多久了我想想,八千多年了?”湘婷笑着将手里已经斟满酒的木制酒杯递到启啸面前,“师兄尝尝,看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启啸接过酒杯,低眸看着杯中的无色烧酒,扑鼻而来的呛人酒香让启啸不用喝也知道,一定是以前的味道。
  习武之人,能有酒喝,自然不会喝茶。
  湘婷知道启啸这个习性,所以每次他来,都会拿出自己偷偷酿的药酒,烧热了给启啸喝。
  不得不说,湘婷用将近八十八种药材调制的酒烈如钢针,每喝一口,启啸都觉得从喉咙到胃近乎被全部刺穿,但启啸喜欢这种烈,因那烈性过后,全身是无尽的舒畅于回甘,有一种绝处逢生之感。
  只不过自己现在这绝处,还能逢生么?
  启啸目光凝视着杯中酒,思考着。
  “师兄怎么了?怎么不喝?”湘婷见启啸看着酒杯有些出神,不禁笑问道。
  启啸闻言将酒杯放下,淡淡一句,“谢谢,我戒了。”
  “师兄戒酒了?”湘婷怔了一下,而后眼神露出了一些故作的幽怨,“这酒可等了你几千年,师兄说不喝就不喝了,真是的。”湘婷说着默默收回酒杯。
  “你失望了么?”启啸问道。
  “也没有,不过这药酒自古也就师兄买我的面子,愿意喝,其他人连闻一闻都要躲开。”湘婷边自嘲着,边将酒壶和酒杯一并收到桌角。
  “我不是指酒。”启啸微笑道。
  湘婷闻言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后转向启啸疑惑道:“不是酒?那是什么?”
  “我是指你今日看到的是我,失望么?”启啸眸光苍苍。
  湘婷笑了,“师兄,上个月山下的绿茶熟了,我摘了整整一箩筐,我给你去取茶来。”说着正要走,未料到启啸一把将她的手拉住,冷冷一句,“不必了,我不渴。”
  湘婷转过身,神色柔和,在启啸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侧首问道:“师兄是不是打算今日在我这儿不吃也不喝了?”
  启啸定定看着湘婷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好似一把可以剖开躯体的尖刀。
  看着启啸这样的神态,湘婷扑哧笑了,“师兄你该不会以为我要毒死你?”
  “你现在不得不亲自对我动手,情理之中。”启啸道。
  湘婷闻言笑容僵住了,她没有立刻接话,而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启啸从袖口取出一片棉质淡黄手帕,而后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冥玉宝刀,一边擦拭着边道:“元垡、徇方、国梁、墨嫡、煌垒以及咱们的陛下,都是你的目标?当然,我启啸也不例外,只不过我让师妹你失望了,你的筹码李渊,已经死在了魔梓焰的烈心剑下,如今你在整个仙冥,可能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置我启啸于死地的人了。”
  启啸将冥玉宝刀翻了一面,低头继续仔细擦拭着,他完全不关心此时湘婷脸上是怎样的表情,反正她已经要死了,置于死之前这个人还有什么心里活动,脸上还会出现怎样的表情,甚至还能边处什么为自己开拓的证词,都不是启啸关心的。
  “师兄觉得,如果我想,你还活得到今天么?”
  启啸笑了,他笑自己终于听到了湘婷的这句话,这句话完全将红色枫叶上的荒唐故事坐实了。
  “你以前不杀我,只不过我启啸还能够为你所用,不是么?我仙冥原本未来的皇后娘娘?”启啸说着抬眸锐利地盯着湘婷。
  湘婷的脸上慢慢罩起了一层寒冰,“师兄,你是战神,你不会被任何人所用,如果我湘婷真的想做皇后,怎么会给师兄你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把我们的好师弟李渊杀了呢?”
  启啸闻言眼角的细纹微微动了一下,擦拭着冥玉刀的动作也停住了。
  “师弟他从未有机会真正胜过师兄你,世人皆知玄鸳有满耳,地鬼有宵烈,我仙冥有你启啸,人们只会记得第一是谁,状元是谁,榜首是谁,不会有人去注意,去留意,去深深地崇拜第二是谁,可能这是师弟一生所憾,也是他唯一的弱点。所以,当他从我这里知晓了能够牵制、甚至终身威胁师兄的办法,一定会急不可奈地说出来,在师兄你面前说出来。”
  湘婷说到这里,将桌角原先那递给启啸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湘婷轻咳了几声,表情有些痛苦,“咳咳,真的很烈,师兄你说的果然没错,看来这酒除了师兄你,谁也喝不了。”
  放下酒杯后,湘婷继续道:“我知道他说出来后,师兄你一定会同意与他共赴玄鸳盗取汲魄,并在玄鸳杀了他。其实他最后死于谁的手下我不关心,但我知道,至少不仅仅只是烈心剑,烈心剑不是李渊的对手,这一点,夙仙圣坛上就已经证明过了。”
  湘婷说着将桌角的酒壶拿起,又倒了一杯,递到启啸面前笑道:“师兄现在可以喝了么?”
  启啸收起了手帕,余光看了那酒杯一眼,没有接话。
  湘婷见状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师兄刚开始问我有没有失望,说真的,确实有,我很失望,我失望的是师兄为何就这样回来了,为何没有带回汲魄,要知道李渊已经不在了,如果师兄你现在有汲魄,天帝之位,毫无疑问就是师兄你的了。”
  “你是为了让我当上天帝?”启啸眯起眼睛问道。
  湘婷眸色如水,淡淡道:“如今师兄是最强的,理应成为天帝,纵观整个仙冥,我找不出能与师兄抗衡的人。”
  “如果我启啸成了天帝,第一个杀的就是师妹你,你可知道?”
  湘婷笑了,无奈道:“师兄不会等到那天,你今日就会杀了我,因为如果我湘婷活着,就能永远牵制你,威胁你,而师兄你使用续命心法残害戎卿侯他们三大将军的事情,在玄鸳杀了李渊的事情,就随时可能被我公之于众,师兄是战神,只为国家而战,只为仙冥而战,不会真正为任何人所用,其中自然包括祥适包括李渊,也包括我,湘婷。”
  “那你为何这么做,杀了这么多人,难道最后就为了让我启啸坐上皇位么?”
  第181章 重塑体制
  “师兄,我湘婷只是一个凡人,我没法像天山墨嫡那样,预知所有人的命运。”湘婷笑得有些无奈。
  “所以呢?”
  “所以,我自然也没有能力周全地策划师兄方才指控我的那一桩桩杀人案,事实上,我最初也不知道,最后我们仙冥的天帝,有可能会是师兄你。”
  湘婷说着从托盘上新拿出一个木制酒杯,灌满后仰头饮下,这一次,她好似适应了那酒的烈性,没有再次被呛到。
  之后,湘婷告诉了启啸一个故事,一个跟启啸息息相关,但启啸先前并没有去关注的事情。
  故事发生在长安三河枢纽,全州省文桥县。
  县里有一大户人家,王氏。
  王氏家族产业庞大,拥有丝绸、瓷器、珠宝、金银饰品的数十间作坊,此外还同时经营着酒楼、当铺、赌场、窑子等,可谓富可敌国。
  但王氏家族最赚钱的生意是官场无人不知的官利代,以及少有人知的军火生意。
  从地方知县到朝廷正二品官员,都曾是王氏的客人,很多还是常客、熟客,这无疑让王氏家族日进斗金;因为官利代利息不菲,正常俸禄无法偿还的官员便只能贪污受贿,搜刮老百姓,一点一点的变得腐败不堪。
  而与此同时,文武百官中盛权在握的很多人,都被王氏一直拽着买官的把柄,因此无论王氏在民间做了什么恶,哪怕被捅到衙门里,甚至被捅到京城朝堂之上,也可一手遮天。
  对于王氏来说,没有什么是银子和利益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银子和利益都解决不了,那么只能说明银子还不够多,所给的利益,也还不够大。
  正因王氏懂得这条生存法则,故他们如鱼得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甚至做到了朝廷的头上。
  哪怕几百辆装有军火的货运马车从王氏的酒窖中被拉出,地方知县就算收到匿名举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知道,腰缠万贯的王氏家族每年给朝廷贡献的税务收入,在一方官员看来,都是政绩,都是前途,都是可以拿无关紧要的百姓之命和朝廷拨出的军饷去换的。
  这样换,对官员自己来说,稳赚不赔。
  更令那些官员们放心的是,王氏家族几十年来的军火生意,小心谨慎,计划周全,没有赔掉一条人命,所以他们即便知道,也纵容王氏以不算便宜的价格每年贩卖军火给皇家铁骑,去攻打那些王氏亲手捏造出来的难缠土匪。
  后来,王氏,这个鼎盛的家族一夜之间横尸家宅,前厅后院,从上到下,竟连一个家丁都未留下。
  或许凶手只是想惩恶扬善,只是想削弱长安之国官商勾结,欺压百姓的势力。
  但凶手或许忘了,他也同时杀了内宅那些与家族生意毫无关系的小姐丫鬟,杀了那些本分为王氏经营丝绸瓷器生意的正经伙计,甚至杀了那个从小被王氏收养,心地善良,憨厚老实的酒楼厨子。
  凶手也忘了,王氏倒下后,家族店铺和作坊中的所有丝绸瓷器、珠宝首饰被各方官员以核查案情的名义一扫而空,贪污殆尽。
  他们还把王氏留下的酒楼、当铺、赌场和窑子让自己的亲信接管,间接控制了这些油水极肥的生意。
  凶手绝对也没有去留意,可恶的官利代,并没有断,每年,甚至每月,只要官位有空缺,都还是有人买,人数还不少,他们中原本没钱的人,也还是能够从看不见的人手里获得足够的银两;
  而最可憎的军火生意,也依旧在继续,只不过这将百姓与朝廷耍得团团转的始作俑者,换成了其他有钱有势力的家族,换成了原先对这些事情闭眼不见的官员们。
  “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启啸厉声打断道。
  “体制,师兄,我想说的是体制。”湘婷眼神好不避讳启啸,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老者。
  启啸闻言神色微愣,体制……
  “没有一个通明、公平、滴水不漏的完善体制,就算师兄你杀光了所有罪恶的商人和官员,那些新出生的单纯孩子,当他们长大了,其中一部分还是会慢慢变成魔鬼,去吸食另一些人的血,因为那样的体制下,他们不得不变成魔鬼。”
  “即便你所言有理,但这些和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又有何关系?”
  湘婷起了身,默默走向门口,脚步停在门梁旁,背对着启啸,仰头望着天,好一会儿后才问道:“师兄,觉不觉得地鬼之国的构架和体制是最为合理的呢?”
  “此话怎讲?”
  “师兄你看,地鬼版图如一个巨型龙卷风,呈螺旋状自上而下,一共十八层,而最应该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居住在最底层,将其膝下的所有百姓置于上方。就连日常的饮食也只能喝臣子百姓们喝剩了的忘川河水。”
  的确,湘婷说的没错,地鬼生灵是依靠吸食忘川河水的阳气为生,而阳气最多的地方自然是最靠近刚死之人的七生门,也就是奈何桥边,地鬼最上层。
  这忘川河水中的所有阳气要先喂饱了第一殿的底层民众,才能接着往下至第二殿,往往流到最底层皇族地府之时,阳气多半所剩无几,很多时候只剩至阴之气。
  “所以师兄,单从地形构架看,最初的地鬼之王构想应该是将自身的地位放低,甚至放到最低,以此来供养百姓,善待臣子。”
  湘婷说着转过身,微笑着看着启啸继续道:“说到体制,地鬼不仅有可以与皇权抗衡的鬼术阁,君臣相依,政法相制,还有可以亲选鬼王的镇国神器。灵性与幽王珠相通的所有候选人都必须打败现任鬼王,才能最终成为王位所有者,古往今来的地鬼之王定是一代强过一代。”
  启啸闻言也站起了身,他面色严肃地回应道:“我们仙冥不一样有聆听臣子百姓所有诉求的通天铃么?先帝祥适难道不是位德本仁厚,爱民如子的君王么?几万年来他推行的各项律法均纳众臣之建,取百家之言,在我启啸看来,那就是通明,先帝就是明君!”
  “我不否认他是明君。”湘婷答道,她此时的笑容已经收住了,恢复了平淡宁静的神情,“我也不否认我们仙冥目前的体制还算亲民恤民,且毫无疑问先帝的法力也是最强的,在师兄你之上。”
  湘婷边说边朝启啸缓缓走去,“我们仙冥唯一不足,是选举帝王的体制。师兄,一国若真正想长治久安,绝不能是家族继承制,看看长安,咱们以前生活过的那片土地,每一王朝寿命平均不过三百余年,其后就是不断的被推翻,不断的更迭,最长传递子嗣的王朝也不过二十七代。”
  湘婷此时已经走到了启啸跟前,神情严肃地继续道:“师兄可能认为,二十七代已经很多了,足够了,但这不过是因长安生灵寿命极短,很多帝王即位几年或者十几年便逝世了,如若每一任帝王的任期都可如我仙冥一样长达万年,那么帝王之位的候选人就变得至关重要。所以,家族继承制的弊端若放在我仙冥,就会被暴露得更为明显,更为彻底。”
  启啸明白了,湘婷之所以幕后指使三皇子祥国梁谋害自己的两位兄长,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灵力平平,大皇子元垡自幼不太上进,二皇子徇方虽懂事好学,但战力也不如自己和李渊,与其父祥适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这么一比较,三皇子祥国梁确实是王位继承人的最好人选,要知道当年启啸拼尽了全力,也只能与之打成平手。
  “最开始,你一直是希望三皇子继任天帝。”启啸道,他这句话不是问题,而是自己经过推理,直接给湘婷的初衷下了结论。
  湘婷点了点头,“不错,当时我没有能力,也不想大刀阔斧的改革,去推翻一个稳固的王朝,既然皇族子嗣中已经有了最理想的接班人,顺水推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