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郑侯爷叫人取了竹条来:“你给我跪下!”
  郑夫人正迈过门,眼见得丈夫要发落儿子,扑上去就拦了,一把抓住了竹条不让往郑衍身上落,转脸瞪了明潼一眼:“你是死的,眼睁睁这么看着。”
  明潼一语不发,抱着肚子退到身后,郑辰却扁了嘴儿:“嫂嫂怀着身子呢。”走上去一把挽了明潼的手臂,挑眉看看郑衍,小声的问明潼:“哥哥又作甚?”
  明潼一手抓着她的胳膊,轻轻摇摇头,郑辰正疑惑,郑侯爷已经骂了起来,一把抽过竹条,往郑衍身上打了一下:“你这个逆子,你竟敢窝藏逃犯,那可是谋反!”
  郑夫人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听见这句吓得一抖,接着又道:“侯爷是听了谁的挑唆,咱们家广泽,怎么会干这样的事。”一面说一面拿眼睛斜了明潼一眼。
  郑衍原就跪着,这会儿抖个不住,他怎么不怕,傅家全叫拉出砍了,下一个轮到的就是曹家,曹家的屋子又叫查抄一回,他远远看见了,连茶水铺子的人都道曹家这回是真完了。
  曹震成了个烫手的山芋,要扔怕牵连上自己,要保又拿什么保他,在郑侯爷面前抖的话都说不出来:“爹,爹救我!”
  郑夫人一听这话,倒的一口冷气,再顾不上明潼,扑上去捶了儿子两下:“你真,你真藏了逃犯?”
  郑辰也跟着白了脸儿,她差点儿定亲的人家,也受了牵累,全都下了狱,郑夫人跟她往菩萨跟前烧了好几回的香,若是过了八字,总归有了牵扯,往后还怎么嫁人。
  郑侯爷问他是怎么保下曹震的,郑衍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身上又挨得一下这才道:“曹家出事那一日,儿子正跟他一道往城外的……痷堂里上香,我先回来,知道出了事,赶紧告诉他去,他说他家里绝无谋反一事,必会还个清白,我这才……”
  这番话就连郑辰都骗不过,哪个男人上香往痷堂里跑,她也已经到了年纪,早就懂些事了,听见是往痷堂去,立时知道郑衍是行下那下贱事,比去妓馆还更恶心人,一把握住了明潼的手。
  曹震她是早就放下了,听见曹家下狱还松得一口气儿,当日若真露出那个意思来,没有杨惜惜的事儿,说不得就成了,连郑夫人都露过口风,确是想把她说给曹家的,万幸出了这事,可真是菩萨保佑。
  “哥哥还要不要脸!”若是明潼说得这话,郑夫人只怕要跳将起来,宝贝女儿说了这话,郑夫人也是轻轻一拍,扇了儿子一巴掌。
  郑衍连眼睛都不敢抬,更不敢看明潼:“爹,如今怎么办好?”一杀起来就算是定了罪,谋反的罪名,也确有平反的,可平反也是等上十几二十年,甚至换一任皇帝,那时候要牵连早就全家一起陪葬了。
  他这会儿差点悔青了肠子,早知道那天就该早早起为去当差,不知道曹家的事,由着曹震自个儿回家,自投罗网总也怪不到他头上来,可他偏偏报了信,郑衍恨不得自掌嘴巴,也果然抬手打了自己两下。
  郑夫人一把拉了儿子的手,伸手就给他揉脸,她心里自然也是害怕的,可又没杀到眼前来,还是儿子更要紧,郑侯爷见着这母子两个的样子,喘着气站立不住,明潼看看身边的郑辰,捏了她一把,往郑侯爷身上使个眼色。
  郑辰赶紧过去扶住了:“爹,这时候再打哥哥也是无用,咱们……咱们可怎么办呀?”怎么办,若是郑侯爷能想到怎么办,也不会拿着竹条撒气了人是绝不能留的,曹家也不是铁板一块,那许多个小妾庶子,就无人告发?人都要死了,拉个垫背的也好,曹家可不是太平人家,郑夫人说要把女儿许给曹家的时候,叫他一句话给回绝了。
  “咱们,咱们报信叫人去抓。”郑衍这时候也不念旧情了,更想不到曹震同他好了一场,只想着曹家男人已经叫拖出去砍起来了。
  明潼眼看着一家子一个拿主意的也没有,眉心一拧,就算报信叫人去抓,曹震难道想不着是郑家报的信,若是把这一家子咬进去,便是能说他挟私报复,总也得脱得一层皮。
  郑侯爷也不定就真个干净,进去了叫人咬住,那就再脱不得身了,明潼眼看一家子不出声,开了口:“若是他把你咬出来,家里的丹书铁券也不保大逆罪人。”
  她这话说的半点没有烟火气,一屋子人却全都看着她,没人搭话,只郑辰,才刚就忍着泪,屋子里静下来,她便抽泣起来,哭声止不住,这会儿明潼说话了,她好似抓着了救命稻草,奔过去贴着她:“嫂嫂,你可有法子?”
  “爹跟你哥哥都没法子,我有什么法子。”明潼回了这一句,郑辰又哭起来,明潼看了郑侯爷一眼,便不再说话了,哪一个都想当干净人,想让她把话说了,郑夫人郑辰想不到,郑衍想不到,郑侯爷还能想不到?
  郑侯爷阴沉着脸,这辈子老实到头,偏叫儿子惹出祸事来,吸了几口气:“曹震不能留,最好是死得干干净净,同咱们家万不能扯上干系。”
  郑辰还拉着明潼的手,她听见这话手上一抖,一家子一个都逃不脱,关严了门,商量着怎么叫曹震死的无声无息。
  这自然是最省力气的办法了,左右他就在痷中,吃食用具都是郑衍送去,那地方又最是清净,寻常少有人去,弄死他往山上一抛,尸首都寻不着了,叫锦衣卫发海捕文书,翻地三尺也找不到这个人。
  那两个尼姑也好办,窝藏逃犯,抓起来还能有个好,这事儿她们只怕更想了结,弄死一个曹震,全家都平安,他看看儿子:“你明儿就去上差,等轮休的时候,带东西去看一看他。”
  郑衍还不明白:“看他?看他作甚?躲都来不及了。”
  郑侯爷但凡有第二个儿子,也不会叫郑衍当世子,他吸一口气:“他活不得,死了才好,报信抓人风险太大,厨房里做些肉包子,叫他死之前,吃一顿好的。”
  郑衍忽的明白过来,这是叫他下毒杀人,他哪里敢做这些,杀兔子射羊还成,杀人,他光想一想,就不住淌冷汗。
  “不去也得去,事儿是你惹出来的,家里保不住你,我便是断了这个香火,也不能拖着全家去死。”这时候倒不心软了,扔了这么一句狠话,郑衍是不办也得办,越少人知道越好。
  明潼偏在此刻想起了太子妃来,不告诉他实情,只说要去报信,报信之前觉得对不住曹震,给他置办些好酒好肉,这番告诉了郑衍,他再不能成事。
  郑衍也不回书房了,跟着明潼一步步回了院子,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明潼折腾得这许久,早就累了,小腿肿涨起来,竹桃儿跪着替她揉腿,郑衍先是发怔,等回过神来,扭头看了明潼:“你好狠的心。”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却是一字一句落到明潼耳朵里,她只作没听见,头也不抬,松墨送上鸡肉粥,她舀起来吃了一口,才刚说要报信的是他,这会儿倒成了她的心肠狠毒,带着全家人去死,就是忠孝两全了?
  郑衍到底没有反抗,第二日去上了差,夜里醉熏熏的回来,这时节谁还往外头吃酒,人人自危,就怕一不小心说点什么出来,偏他嘴里还嚷嚷个不住,抬进明潼房里,明潼一碗冷茶泼到他脸上。
  等酒醒了,他依旧穿戴起来,厨房里的馒是郑夫人看着做的,耗子药带着点甜味,拌进馅里,加上大葱调的全肉的馅儿,里头还加了香菇碎,便有没拌开的,也不显眼了,蒸得一笼馒头,拎上一壶酒,再切些肥鸡鸭子,一样样装进食盒,交到郑衍手上。
  他手抖的几乎拎不住,一家子看着他,郑辰干脆没有出来,明潼挺着肚皮扶住腰,郑侯爷正要说话,外头来报:“锦衣卫,锦衣卫上门了!”
  ☆、第280章 甜酒酿
  郑衍手上拎的东西落到地上,蒸得又圆又大的包子滚了出去,一路滚到门坎,叫那个进来的锦衣卫一脚踢远了。
  他看着这滚远了大包子,再拿目光扫一回郑家这几个人,郑辰唬得往明潼身后一藏,郑侯爷面上涨的猪肺色,恨不得踢儿子几下,还不等他说话,那人便道:“侯爷好大的礼啊,这是,要打发叫花子?”
  若放在原来,郑侯爷还真不怕锦衣卫,他自个儿知道,装傻充愣的功夫,没有十分也有七八分了,知道自个儿没那个本事,自来也不逞口舌之利,外头抓那许多人,他心里还很笃定,总归是抓不到他头上来的。
  眼看着来人连飞鱼服都没上身,知道是没入品的,可吊着的心却没放下来,无端端的上门来,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郑侯爷使了个眼色给郑夫人,郑夫人还愣着,明潼两只手扶住她的胳膊:“娘,咱们后头去罢。”
  郑辰也跟着回过神来,跟着明潼把手一扶,明潼又去看郑衍,见他脸上青白变色,指了丫头:“还不赶紧收拾了,叫厨房再给世子预备一份。”
  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料理好了,搭着松墨的手往后头去,那锦衣卫轻声一笑:“世子今儿不当差,这会是往哪里去?”眼睛往明潼身上一扫,一家子人偏是个怀孩子的妇人有条理。
  明潼脚下一顿,郑侯爷已经开了口:“几个朋友开诗会,往栖霞山上看花去。”他把手一摆:“你还等着做甚。”使个眼色要把儿子支走。
  郑衍就要出门,那人又是一声笑:“世子还是在家的好,曹家跑了个人,四边城门正戒严,去哪儿见谁都要造册的。”
  郑衍立都立不住了,他活了二十年,却再没见过这仗阵,脸上原来还能挤出笑,这会儿张着嘴巴一个音也吐不出来了。
  明潼一回身,嗔了一句:“可真是,甚时候不能办花宴,非得在这当口上山看什么珍珠梅,赶紧给那几家送信去,说不去了。”
  郑衍连连点头,那人似笑非笑看了明潼一眼,明潼倒觉得他有些熟悉,却不好多看,溜了一眼就往外头去了,郑衍却站在檐下不动,不去送这加了耗子药的肉馒头他是松了一口气,可锦衣卫上了门,他又怕叫人知道了,恨不得曹震打山上摔下去摔死,来个死无对证。
  明潼连扫都懒得扫他一眼了,知道他指望不上,原也不曾指望过他,这会儿心急的却是这个锦衣卫上门作甚,若真是有了名证,可就不是他一个人上门了,该是带得一队人来,哪里还要上茶上点心。
  明潼先吁出一口气来,捂着肚皮安抚不住踢她肚子的孩子,扶着腰往后堂去,果然在仪门边见着了郑夫人跟郑辰,这两个吓得动都不敢动,明潼解了裙上的环佩步到仪门边,只听里头人道:“我为什么来,侯爷不知道?”
  若只听这么一句,还只当上门来讹钱的,这些日子这么干的人也不少,往勋贵大臣家中一坐,那一个不抖着手把钱送上去,就只怕给的少了,这些个活祖宗挑刺,扯着些莫须有,请你往衙门走一趟。
  可他刚才说了跑了的曹家人,那便是话里有话,一句话先把郑衍吓着了,这第二句,就是把郑侯爷给唬住了。
  这生死落在别人手里感觉又回来了,明潼急喘一口气,抚住肚皮咬破了舌尖,尝着血腥这才稳住了心神,既是独个上门,事儿就是能商量的。
  郑夫人往后一仰,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明潼扫她一眼,冲着仆妇使了个眼色,这些跟着硬着郑夫人的下人,极少听她的,这会儿却被她扫过来的眼风打住了,又扶胳膊又抬肩,把人往院子里抬。
  郑辰吓得手脚冰凉,几回要张口,却只是抖着身子叫一声嫂嫂,伸手去握明潼,明潼虚握住她,她却松得口气,想问又不敢问。
  外头郑侯爷也是一样,缓了一口气道:“说笑了。”干巴巴这么一句说完,又道:“不知,大人上门所为何事?”
  到了称大人的地步,明潼算是知道郑家是怎么能保住的,一品的侯爷跟个连飞鱼服还没穿起来,未入品的锦衣卫说这话,怪道别个样样不带他,也带不得他。
  “明人不说暗话,我能替侯爷绝后患,只看侯爷怎么谢我。”眼见得郑侯爷还只咬死亡不认,他轻轻一笑,笑声过后,声音冷冷的浸进来:“我没带着人上门,已是大恩德了。”
  郑侯爷再不敢装糊涂:“我们往书房详谈。”站起来引着那人往书房去,明潼从漏花格扇的缝隙处看出去,只见那人跟在后头,倏地的转头,眼睛盯过来,竟挑了眉头露出个笑。
  郑辰出了一身冷汗,掌手滑溜溜的,等人走了,她腿肚子一软:“嫂嫂,那人想做甚?他,他要什么?”
  明潼对郑辰倒有些另眼相看,郑衍躲起来不出现,郑夫人吓得晕了过去,偏郑辰还能立得住,明潼松得口气:“无事了。”
  郑辰满面疑惑,明潼拍一拍她:“他既开得出口,那就是咱们付得起的价儿。”便是再大的代价,郑侯爷也得付。
  郑辰不敢一个人呆着,跟着明潼回了房,就看见郑衍正倒在榻上吃闷酒,也不知灌进去多少,一屋子的酒味,旁的丫头不敢进身,竹桃儿一个侍候着他,他那手竟还不老实,伸手要去解她的衣带。
  气的郑辰狠狠打他两下,又要拿热茶浇他:“一家子都快被你害死了,你怎么有脸!”发了怒再去看明潼,只见她脸上淡淡的,不知怎么,郑辰心里一点点发凉,他们也是两情相悦,怎么就成了这模样。
  “叫厨房给世子预备醒酒汤。”明潼扶着腰坐下,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原想着若这胎是个女儿,总还得再生个儿子才好,可她如今再看郑衍,譬如看着一块烂肉,竹桃儿扯着衣带子发抖,明潼这话是对她说的,听着没半点火气,她这才退出去要汤。
  郑辰陪明潼坐着,眼睛看着郑衍,一遍遍的打量他,哥哥不过是软弱些,怎么就能办这样的事,她一面想一面打了个冷颤,若不是那人贪财,这会儿说不准已经下了狱。
  郑辰后知后觉的抽一口冷气,那里头的女人,要么是发卖了,要么是入了教坊司,她看一看明潼,她总还有娘家人来赎,还有一个王妃姐姐能保住她,自家又要怎办?
  靠着明潼越发紧,明潼看她吓得脸色煞白手指尖连点热气都没有,指了丫头道:“去温些汤面片来,二姑娘同我一处吃,再看看太太醒了没有,也给送一桌子去。”
  这会儿了,还没用过早饭,肚里却一点也不觉得饥饿,郑辰派了丫头去看郑夫人,自家只坐着等消息,等汤面馄饨送上来了,她捧着碗,勺子就是送不到嘴里去,明潼却吃的安然,膳桌上还有碗酒酿小圆子,加了红糖枸杞,圆子软糯,她吃了几口面汤,把这一碗甜酒酿全吃了。
  郑辰却觉得喉咙口堵着,一口也咽不下去,到底喝了热汤,榻上躺着的郑衍,却是无人理会,还等竹桃儿拿了汤进来,一口口喂给他吃。
  不说这些主子,就是丫头下人也知道锦衣卫上门不是好事儿,连嘴上也不敢怠慢,等人走了,来报告丫头面上都带着喜色。
  郑侯爷却丧着脸坐在书房久久不曾出来,这一张口,快把家底儿都要了去,可能怎么办,那人挑了眉头笑:“侯爷要觉得出不起价儿,也罢了,我只这一份功劳也够升官儿了,不当场革杀,就抓进牢里慢慢审慢慢问,他是逃犯,还藏了那么久,比别个总能多知道点。”
  郑侯爷心疼的喘不上气,一口气要五万两,郑家早不似原来,祭田能有多少产出,还养着这许多佃农,这些钱拿出来,那就是伤了根本动了元气。
  除了要银子,还开口要了天一阁里的书,前头银子都答应了,书也没甚可惜的,这许多年都无人看的懂,给了他,他也还是看不懂。
  等传来曹震在七夕前夜叫锦衣卫追捕当场革杀的消息后,曹家算是一个男人也没留下来了,曹家那些个姬妾,也有发卖的,也有叫赎回去的,侯夫人倒还好,娘家使了银子把她捞出来,第二天就送她落发出家了去了,余下的那些个,有烟花地里出来的,也有丫头抬上来的,一半儿没入教坊,一半儿充进掖庭。
  郑侯爷怎么不心疼,对着郑衍也没个好脸,郑衍无处可去,也只有在她房里报怨:“那姓吴的也太黑心,开口就是五万两银子。”
  明潼一听家里快叫掏空了,就知道郑夫人缓过神来定还有后手,她正垂了眼帘打算,忽的皱起眉头来:“那个人,姓吴?”
  郑衍点了头,明潼恍然,只觉得此人面善,却记不起在哪里看见过,说到姓吴,忽的想了起来,他是成王的人!先想到这个,接着咬了唇儿,他再不似原来,如今又黑又壮,只那一双眼睛还是原来的模样。
  明潼先是想到了他笑嘻嘻递过来一只麻雀,接着又想到他扔给她一只瓶子,上面还有他的名字“吴盟”,明潼一时间怔住了,成王要郑家的书作甚?
  ☆、第281章 炸巧果
  七夕节的时候,程家送了一套七只的摩诃罗给明湘,明湘也回送了巧酥过去,九月里就要办喜事了,这些日子外头不太平,有许多事能省就省了去,得亏着进家具的时候吹吹打打过的门,总算还有些喜气。
  纪氏原还觉得家具抬的太早了些,白放着还得叫个人去看,这会儿却庆幸起来,得亏听了明潼的话,早早就吹打着铺了房,要是悄没声儿的抬了去,哪里有办喜事的样子。
  程家把娶亲的日子定在九月头上,那时节天儿也该凉快起来了,穿那一层层的嫁衣也不至于太热,又定了人来绞面修眉,再点一回嫁妆人手,事儿就算齐全了。
  宋嬷嬷叫颜家供奉了许久,也献得几个玉容膏方出来,姑娘们到了十三岁,这些也能用起来了,口里含着香丸,喝着花露,抹上红玉膏,身上脸上手上,一寸寸都白晳滑腻,头发一洗过就拿发油通。
  明湘这些日子,拿蛋清洗了脸儿就厚厚抹上一层红玉膏,夜夜一碗杏仁酪不断,只薄薄打一层胭脂,就是一付好气色了。
  明蓁那儿还抬了添妆来,光是添妆就有一抬,除了赤金嵌宝的头面,还有一整套的金盆金碗,一柄金嵌玉的如意,比着明潼那时候薄上几分,可也是很贵重的了,纪氏一看就微微笑:“该谢谢你大姐姐才是。”
  这些个东西,便是底气,明湘嫁妆拿出去比自然不差,要是跟颜家家里几个比,便有些薄了,颜连章给明潼两万两银子的贴补,到了明湘这儿,还是苏姨娘接着纪氏的信提起来,他这才摸了两千两银子出来,叫苏姨娘看着办。
  苏姨娘当了两年多的家,心里头有数,这些银子拿到金陵去,实是办不了多少东西的,可在江州又不相同,出蚕出丝的地方,缎子云锦都便宜,料贱人价也贱,还出得珍珠绣扇,干脆都办了些,五只箱子的东西置办出来,还余下一半儿。
  纪氏接了单子很是点了一回头,把这些抬进库房,单子给了明湘,还特意说得一声:“这是苏姨娘办的,到比金陵要便宜了一半儿,珠子存不住,给你串个珠冠儿,再做些小珠花钗,大颗的你先留着,思慧也到年纪了,你总要给她添妆的。”
  这就是预备着让她送礼的,明湘点过头,丫头拿了礼单子,纪氏又把给她陪房的人家定下来:“彩屏定是要跟了你去的,你看看还有哪些,你手上这点子东西,总要寻个牢靠的给看着。”
  一百亩地跟两间铺子,几个庶出女儿明面上能拿的都一样,可张姨娘会钻营,苏姨娘又守着个钱袋子,只有安姨娘没东西好补给女儿,不仅不补,还想从她手里抠出些来,纪氏只作不知,安姨娘也关的够久了,这回连着衣裳都给她做了,只先不告诉她,怕她又趁机生事,想起她来纪氏也拧了眉头,一向最老实不过的,怎么竟变成了这样。
  明湘得着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苏姨娘是用心办了的,虽是纪氏的吩咐,也谢了明沅一回:“我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总是多赖你。”
  明沅拍拍她:“一家子姐妹怎么说这样外道的话。”苏姨娘差事办的用心,明沅跟沣哥儿在纪氏手底下就越发好过,沣哥儿还进了学馆,若是里头好,说不得官哥儿也要一道,怎么给明沅体面。
  七夕节是打初一开始过的,泡巧芽做巧工,明沅种了一小花盆子的种子,太阳一晒水一润,生出细茸茸一片绿意来,上头再架上水车,摆上小房子,似田舍一般,像赏玩的盆景,她一气儿做了四个,自个儿留一个,沣哥儿那里两个,还给纪舜英送了一盆去。
  正日子那一天,纪家的姑娘也要晒书投针的,纪氏不往娘家走动,那头也没人来请,程家送了摩诃罗娃娃来,纪家却是花不动水不响,半点音讯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