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 第47节
  “不太好。”玄解诚实道,“你在影响我,很剧烈,让我觉得很痛苦。”
  谢通幽微微笑了笑,他道:“我也没法子,你且忍一忍吧,我都忍了好几辈子了。”他与玄解呆坐在石头上,看着梦境来来往往,不是他们师徒三人在一起过日子,就是他与他师弟在玩闹,比剑、论道、煮饭、洗碗、做小玩具……
  玄解倒是没有不耐烦,他小时候从没这么多新鲜花样,一时觉得非常有趣,倒是谢通幽好像麻木了一样坐着,既不笑,也不流泪,只是静静看着,好一会儿才道:“待咱们醒了,我师弟一定会授你守神的口诀,那口诀我虽然会,但不能教你,免得他发现。你到时学会了,他就会叫你不断入梦,全身心抵抗这些附加而来的情感,如今先试试看,算是训练吧。”
  “是么?”玄解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梦中的天灰蒙蒙,又开始下雪,他与谢通幽身上都落了许多雪花,远远看去像两个呆板的雪人。玄解心中有许多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张不开嘴,他想了很久,最终缓缓道:“如果你喜欢他,他却不喜欢你,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吗?”
  “能有什么办法呢,并不是任何姻缘都能美满,无论你做什么,你多么努力,千秋万代,他仍是对你无情,这是世间最没有办法的事。”谢通幽转过头来看着玄解,风雪加身,他们二人眉发皆被吹成霜白,他看着空中飘零的一朵雪花,淡淡道,“在这世上,只有蠢材才会为求而不得伤人伤己,甚至波及其他人。”
  在谢通幽说完的那一刻,玄解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枷锁扣住了自己的心,并非是来自于谢通幽那绝望而悲怆的情感。
  他知道许多人间的规矩,更知道很多规矩并不是让他们这些存在遵守的,因为有时候沧玉都会嗤之以鼻。
  然而谢通幽所说的东西,并不是只有人类应当遵循。
  “可我不试试,怎能甘心呢。”玄解喃喃道,他某种意义上感觉到自己变得有所不同了,那曾经约束住谢通幽内心的东西同样住进了他心中,等待着形成一座无形的囚笼,他生平头一遭感觉到恐惧。
  命盘既然没有出错,那么玄解与沧玉想来定然没有什么好结局。
  谢通幽当然没有闲到真的没事跟玄解剖析自己,他与玄解相处近一月左右,清晰地意识到比起颇具人情味的沧玉,玄解有时候单纯地如同一头野兽。这个年轻的妖族并非是个循规蹈矩的老油条,他对这世间充满着好奇,乐得一时半会儿遵从些许无关痛痒的规则,却不意味着真正明白其中的意义。
  完全成熟的大妖,有时候未必比懵懵懂懂的幼崽更致命。
  任何生灵都会受七情六欲所驱使,各种心愿皆来源于贪念,因而凡人造出礼教约束自身,避免步步踏错。礼与仁,最初是人独有的东西,因此多年繁衍生息至今,纵然弱小,却能做出许多人做不到的事。
  谢通幽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能叫玄解听进去几分,他其实并不善劝诫他人,不过看玄解的神色,大概是略有所得。
  许是玄解不像凡人有许多杂念,谢通幽偶尔会觉得这个青年真诚宛若赤子,如溪底石头,清澈地一眼就能看透。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可怖。
  越是纯粹的东西破坏起来就越为迅速,拥有如此实力的玄解倘若没有相应的心性,对人间如浩劫无异。
  在仙神妖魔看来,凡人渺小若蝼蚁,谢通幽终其一生都在寻求看破,可轮回转世多了,看惯人情冷暖,又觉得有趣起来。那些束缚着人的东西,某种意义上促使着他们蜕变成更好的自己。
  玄解这时开了口:“你师弟真的会教我口诀么?你怎么知道。”
  谢通幽正要回答,突然感觉意识一阵模糊,忍不住笑了起来。
  “醒来不就知道了。”
  第六十三章
  玄解与谢通幽醒来的时候, 已是晚上了。
  灰条菜与米在锅里炖出了香气,待到谢通幽与玄解醒转,正好赶上开锅喝粥。
  君玉贤跟沧玉在这段时间并没有闲着, 快手快脚地造了三间茅草屋, 虽不知道谢通幽要不要留下来, 但他不留下来恐怕也没地方去, 毕竟要谢通幽自己下山没有问题,可要纨绔子弟谢大公子独子下山就是千难万难了。
  所以沧玉还是多给他造了一间。
  两人快要醒转时,君玉贤从瓮中取了一大碗的腌菜出来, 又舀了五碗粥放在桌子上。
  灰条菜是贫苦人家吃的菜, 饥荒时常被拿来充饥,太平盛世的时候鲜少有人喜欢, 在路边乱长了大片都没人愿意看一眼,味道自然是不怎么样的。君玉贤一心修道,不贪口欲,少沾荤腥,这野菜山中长成, 采摘容易,加上他辟谷多年,因此并不费心思在饮食上。
  沧玉吃了没文化的苦头,喝第一口粥的时候, 还以为自己在咽一碗中药煮小米, 差点没吐出来, 强忍着吞下去后就再不愿意碰第二口了;玄解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人参娃娃看起来则很喜欢这清苦的味道;只有谢通幽捧着碗在哇哇大叫, 说君玉贤试图用这么难吃的饭菜谋杀他。
  君玉贤的神情复杂又微妙,最终忍住了暴打谢通幽的想法,又取了些腌萝卜条出来,这才堵住谢通幽的嘴,大喊大叫变成了小声嘟囔。
  “没有用。”玄解放下粥碗,很平静地告诉君玉贤,“我还是进了谢通幽的梦。”
  君玉贤并不是很吃惊,点了点头,用筷子拨了拨粥碗里几粒米,淡淡道:“本来就是试试,不妨事,接下来我教你一段口诀,你背下后试试看。就算不能让你完全摆脱影响,起码也要能够自己掌控,说不准还能练成一门神通也未可知。”
  不知道为什么,玄解竟转头看向了谢通幽。
  谢通幽当即装傻充愣,嘻嘻笑道:“老道,你该不会是吹牛吧。”
  这句话不知道是怎么触到了君玉贤的点,他沉默了下来,既没有跟谢通幽呛声,也没有发怒,好像终于有点失望了的模样,轻声道:“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谢通幽还在笑,没心没肺的样子。
  人真是反复无常的生物,沧玉看着君玉贤,想起初见时对方意气风发的模样,到如今却是万般无奈,似乎只是转瞬之间的事,哪怕他们不过两面之缘。
  晚饭之后,君玉贤赶人参娃娃去土里休息,说是今日不要他练功了,小胖娃听见没有作业很失望,去土里时都是闷闷不乐的。这让永远停留在大学没毕业的沧玉多少受了点刺激,由衷觉得自己对不起曾经的老师,失忆归失忆,他还多少记得自己写作业从来没这么积极过。
  之后君玉贤就带着玄解去了那间都是藏书的茅草屋里,而沧玉带着谢通幽去他们的暂住地休息。
  茅草屋不是很远,谢通幽进屋看见缠绕在半空中的树网,略有些无语地看向了沧玉,半晌才问道:“二位平日……就是这么睡的么?”
  “玄解喜欢这样。”沧玉笑道,“我以前不太喜欢,现在觉得有些意思。”
  尤其是刁难谢通幽的时候,就更有意思了。
  谢通幽忍不住想道:所以我家客房里那些趴在墙壁上的藤蔓都是你们搞出来的?而不是它们自己努力长出来的啰?
  然而这话跟沧玉说有什么用,他还在笑,谢通幽没有天真到觉得“罪魁祸首”会好心放自己一马。
  “那我要怎么睡。”谢通幽沉沉叹了口气,按照他的身手上去并不难,可是谢家大少爷不该有这样的身手。
  沧玉不以为然道:“不过这点高度,对你来讲又不难。”
  “很难。”谢通幽轻声道,他在暗夜之中看向沧玉,看不见他的眼神里带了什么情绪,只是觉得那双眼睛格外得亮,缓缓道,“难如登天。”
  难得岂是这张藤床,是天罗地网,是仙凡有别,是他的命中注定。
  他说得不是藤网。
  沧玉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又抓不住,他并不是那种喜爱开玩笑开到不知分寸的性格,听谢通幽声音认真,立刻将藤网降低了许多,温声道:“这样好了么?”
  谢通幽轻轻笑了笑道:“沧玉兄,你……真是个……”他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了一般,半晌才叹道,“实在多谢你了。”
  虽是无用,但谢通幽或多或少确实感觉到了些许安慰。
  好险,差点就收到好人卡了。
  沧玉在心里擦了把汗。
  然后谢通幽故作笨拙地爬进藤网里唉声叹气,演技十分浮夸:“没有被子可怎么办啊。”
  还要什么自行车!
  沧玉不太清楚谢通幽跟他师弟的瓜葛,只是觉得自打上山以来对方就表现得颇为欠揍,好像巴不得招人厌恶,一时有些纳闷:就算是仙凡有别,也没有必要这么尽职尽责的把自己的人设安排成这么个纨绔子弟吧,你又不是蝙蝠侠?
  不过也是啦,这种事不是不能理解。
  好比方说班里第一跟班里第二考大学,结果第二名去了重点大学,第一却差点挂到三本,就算学校不差,可到底差距太大,心里难免是不平衡。
  像沧玉虽然早就被玄解打击惯了,但是今天见到对方操控梦珠易如反掌的模样,还是会怀疑有没有带他来看医生的必要。
  尽管君玉贤看起来像个庸医,不过好歹算是能开出方子,那句话说的没错,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毕竟按照玄解的忍耐程度来看,他八成疯了都不会叫沧玉知道,来来去去只会讲那几句话,无非就是觉得没有什么。这种被困四百年都没有一点感觉的小孩子,完全不能以常理来衡量,沧玉几乎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关注玄解,连八卦心都淡了少说百分之八十。
  所谓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玄解还没老就开始小,以前沧玉与玄解不贴近时,总觉得他实在乖巧听话得不像样,现在自己跟在身边一道,才发现玄解根本就是个问题青少年!
  难怪倩娘脾气暴躁,有时候沧玉实在很想对玄解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生气。
  责怪这样一个年轻人,未免太苛刻了。
  “谢兄,我看君道长他好像……”
  “噤声!”谢通幽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在暗夜之中看着沧玉,声音轻飘,“沧玉兄莫非忘记来此之前答应我什么了?”
  沧玉才恍然大悟,想起来自己的确答应过谢通幽为他保密这件事,好险,差点讲出口来,他不明白谢通幽在打什么玄机,不过担心玄解更重要些,就耸了耸肩道:“也罢,你且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他们的情况,不知道玄解好些了没有。”
  待到沧玉走出去许久,谢通幽才转过身来,他手托着后脑勺,看着茅草屋顶,轻轻在心中叹息一声:“从今往后,恐怕他如我一般,再也好不起来了。”
  沧玉出门后走回原处,不见玄解的身影,只闻到一阵酒香从远处传来,他寻觅着气味找了过去,发现君玉贤正在饮那壶大梦三千,喝得微醺,不由得好笑道:“不知是谁初见时说爱酒之人,不宜如此。”
  “今日是买醉人,不是饮酒人。”君玉贤醉眼朦胧,瞥了沧玉一眼,伸手拍拍身旁的地,醉醺醺道,“来,请坐。”
  沧玉笑道:“坐可以,酒免谈。”
  “就是你想饮,还没有份呢,这蜃气非是人人都能饮的。”君玉贤玩笑道,“你是来问那小子的情况吧,他学得倒快,如今自己练习去了,我看他天庭饱满,是个福泽绵厚的长寿命格,想来绝不会死在这种小事上的。不用担心。”
  沧玉笑道:“是么,那就不问他,反正问不出个结果,我对他有信心。倒是有些好奇君道长可是对谢兄有什么不满?”
  君玉贤觑了他一眼,有些懒洋洋地拉耸着身躯,这道人生得算不上俊美非凡,可气度超然,自有潇洒风度,过了会儿,道人把眼睛闭上了,享受着微醺的感觉,慢腾腾道:“只不过是我曾经对一个人,也有如此信心。”
  “哦?”沧玉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君玉贤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事,也许真是人想强求,我的时日不多了,现在却全无头绪。我非是在说玄解,你不必紧张,只不过是有感而发……说来,我还不知道二位是怎么与谢通幽这个纨绔子弟结识的?”
  沧玉道:“是看戏时认识的。”
  “看戏?噢,是了。”君玉贤点了点头,平淡道,“还是老道带你们去的,结果半路就落跑,倒是有些失礼了。”
  只是有些失礼吗?
  “说来,我还不知道君道长与谢兄的渊源?”沧玉问道,“我听说,君道长曾在谢兄出生时欲度他出家?”
  君玉贤点了点头,他又抬头喝了一口酒,指着月宫道:“你有没有过望着那片九重天不可得的经历?明明触手可及,却阴差阳错,只因一步之失,便从此失之交臂,越陷越深,再无任何机会。”他大概是有点醉了,怅然地垂下头来,又递过酒来,“你要来一口吗?”
  沧玉想说你方才还说没我的份呢,想了想,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他着实是忘了之前吃灰条菜的苦头了,这酒刚沾着舌头,就被他全喷了出来,蜃气从水化作雾,月光下隐隐现出了青丘的虚影。
  “这倒是个好所在。”君玉贤没有笑他,拿着藜杖指了指,顷刻间将这虚幻打散了,重新将酒拿了回来。
  沧玉为了打破尴尬,正了正色道:“这酒好苦啊。”
  “哪有酒不苦。”君玉贤懒洋洋道,“苦尽甘来,换得幻梦一场,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了。”
  沧玉好半晌没有说话,还在回味嘴里的苦涩,蜃气酒喝来味道很奇怪,像是只为了倒尽人的胃口,他抿了抿唇,待到最后那点味道散去,才道:“道长是想做梦吗?”
  “不。”君玉贤看他,神情十分平静,没了之前那般恣意欢乐的模样,好像这酒一下子苦到了心里头去,“梦醒了。”
  正巧玄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让沧玉分不清君玉贤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玄解。
  “去看看他吧。”君玉贤把葫芦放在身旁,慢悠悠道,“老道一人足以,不会掉下这山崖去的。”
  沧玉心道:“你不说我还不担心,你一说,我反倒有点担心了。”
  不知道玄解是真好了还是假好了,总之他走出来的模样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不过他向来不能按照常理来衡量,沧玉没有松懈,而是走上去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当然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玄解的黑眼圈似乎缓解了些许。
  “如何?”沧玉看到玄解就立刻抛弃了心中对那对师兄弟增生的好奇心,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这个问题儿童来,“现在还好吗?有作用吗?”
  君玉贤在后头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算是神医开药都没有这么快,更何况这又不是生病。
  玄解言简意赅:“不知道。”
  沧玉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要是这样的旅程再继续下去,搞不好自己会被气到秃头也说不准,好在玄解并没有故意气他的意思,很快就说道:“不过我困了,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