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 第94节
  天仙女知道舒瑛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心痛难忍,几乎要转回头去看向丈夫,然而那又能改变什么,她听沧玉声音急切,反倒如后头有什么猛兽追赶一般,不片刻就消失在了原地。
  玄解跟着她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说那些话。”异兽平静道,全不在乎自己撩动他人的伤疤,“你不是要嫁给他吗?”
  玄解对天仙女跟舒瑛的爱情故事毫无兴趣,只是觉得他们二人今天若不成婚,那沧玉期待许久的婚礼便没得看了,因此才出声阻拦。
  “我要是不说那些话,他怎能死心!”天仙女到了寂静无人之处,才忍不住泪流满面,抽泣道,“从今之后,他要是恨我,另娶她人,我尚可宽慰自己,当初是我一刀斩断这孽缘,怪不得他。若是他知晓真相,除了平添伤悲,又能如何?也许五年十年,他还会记得我,可凡人区区百年,二十年后纵然他再如何情比金坚,到底会忘了我,去娶别的人,那时……那时我就不得不告诉我自己,他已经开始忘记我了。”
  玄解呆了呆,轻声道:“你宁愿他恨你?”
  “我宁愿相信他往后不爱我,是因为我撒了谎。”天仙女看着玄解,泪水滑落脸颊,她竟还能笑出来,哪怕那笑容勉强无比,“而不是他开始忘了我。再来,对他也比较快活些,他是个好人,我回天庭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是百年千年之久,若是说出真相,他往后若遇到别的心爱之人,岂非还要挂念于我。”
  “你不信他会爱你一生一世。”玄解似笑非笑地看着天仙女,轻声道,“你害怕了。”
  若是可以,天仙女真想将眼前这只不知来历的异兽打入深海,教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然而天仙女心知肚明自己与玄解的力量悬殊,更何况她没必要在此刻跟玄解无意义地结仇,再者还有更好的办法能刺痛玄解。
  正如他此刻刺痛自己一般。
  “你也应当害怕。”天仙女拭去眼泪,恢复成了原本的面貌,此刻面对的不是舒瑛,她不必背过身伪装心思,更不必觉得忧虑恐惧,因而气势竟隐隐压过玄解,“或者说,你更应该害怕,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为了你所做的事,沧玉又要承受什么样的代价。”
  她的眼神甚是轻蔑,自入凡尘以来,玄解还从未见过谁这般看过自己,他好斗的天性被挑起,然而心神却被天仙女所说的话尽数吸引了过去。
  “沧玉?”玄解困惑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仙女笑了笑,她的笑容跟沧玉不愿意告诉玄解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有些相似,都有种叫人说不上来的厌烦感,玄解皱了皱眉头,他好奇心不多,皆放在了沧玉身上,因此见天仙女并不想开口,脸色立刻阴郁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他也许会爱你一生一世。”天仙女轻声道,“然而这一生一世,你们又真的走得到吗?”
  天仙女垂下脸,她低声道:“我以前总以为,如我这般强大,庇佑几个凡人是轻而易举之事,百年恩爱如匆匆流水,哪能生什么波澜坎坷。如今才知道,姻缘此事并不是那么想的,正因我这般强大,反倒不如凡人随意方便,人与人可做佳偶,人与仙就是强求。”
  “你很强,玄解。”天仙女道,“若你始终不知控制,那只会害死沧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北海焦枯千里好几个时辰, 不知死了多少水族。
  若按照海鲜来计算,少说也是一整年份的量了, 对人可以说是海鲜盛宴, 可是换算起来,对龙王而言就等于无缘无故死了无数子民。他一时畏惧玄解的力量不敢当面质问,可上天庭告状却不需要多大的胆子, 天仙女的确要走, 走得越快越好,她曾去龙宫警告, 若是龙王斤斤计较,将她也拖下水, 那沧玉跟玄解的罪过就真大了。
  这大喜之日就这么一拍两散,转眼间刚拜过天地与高堂的新婚夫妻就此恩断义绝,要说沧玉心里一点都不沉重,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归根结底, 这场意外都怪他跟玄解,其实主要还是怪心魔——然而这狗东西已经死绝了, 想拖出来鞭尸背锅都不成。
  霎时间惹出这天大的祸事, 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青山村一事后,沧玉无数次庆幸过自己得如此强大之身, 不必如寻常凡人那般受不公欺压。然而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强大自然有强大的难处,他们在这人间虽来去自由,不受拘束, 但是惹下祸端也比寻常凡人要更严重得多。
  好在玄解的事没有头绪,可舒瑛的事到底能够解决,这大喜之日发生的麻烦足够舒瑛肝肠寸断了,不必再给他添些宾客的闲言碎语,闹成这个模样实在没什么意思,他施法叫众人回转家中,虽不能完全修改记忆,但混淆意识倒算是轻而易举。
  舒瑛此刻心痛如焚,然而人生于世,不能只想着自己,便决意先送了宾客归家去,这好好一场婚事变作笑话,他昨日之心,往昔之情都付诸东流,还要费心思考如何回应母亲这场婚事就此付诸东流——舒大娘年纪大了,若她受此刺激病倒,那就是晚辈的过错。
  待到舒瑛擦拭了唇边鲜血,喝茶压下喉中的血腥气,再转出门来,却见左邻右舍都一一往外走去,神情呆滞木然,如傀儡一般无二,不由得惊声道:“你做什么?”
  这书生是仗义之人,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便要上来拦阻众人。
  “他们只是回家去了,会忘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沧玉将他拦住,见他面若金纸,神情萎靡无比,不由得心中愧疚,连声致歉道,“舒瑛,此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累你大婚之日发生这样的事,你不要怪杏姑娘,她……她也是没有办法。”
  舒瑛顷刻间安静了下来,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宾客,见他们如游魂野鬼般走出门去,自己也好似成了其中一员,却不知道该走到何处去,轻轻问道:“他们会平安到家中去?”竟是绝口不提天仙女。
  “会。”沧玉低声道,“他们不会记得今日发生了什么,无人会说你家的闲话。”
  舒瑛淡淡道:“闲话?”他看向拦在身前的沧玉,突然笑出声来,“我此刻与个笑话有何不同,你这般神通广大,为何不将我等前尘皆忘,何必还费此心思,担忧邻里说我的闲话。”
  沧玉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只能陪着舒瑛坐在大厅之中,他很想试图跟舒瑛解释下法术的大概原理,如起死回生、时光倒流包括彻底篡改记忆这些法术都是不太可能的事,然而他是个半路出家的大妖怪,跟玄解搭档学得最多的法术是怎么训练有素地杀死妖兽,要说个基础理论还真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最终沧玉无话可说地安静坐着,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沧玉倒是有心询问一番舒大娘的情况,较真来讲,这件事除了舒大娘跟舒瑛之外,其他人都不重要。对舒瑛的伤害已经造成,舒大娘则是另一个受害者——她将天仙女当做亲生女儿来对待,眼看着儿媳妇跟独子即将成婚,将来说不准儿孙绕膝,忽然之间美梦破灭,不知道老人家会不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然而就算沧玉的情商再怎么掉到谷底,也不至于如玄解那般当面挖人家伤疤,他最终是叹了口气,舒瑛虽没再出声赶他,但他自己却没待下去的颜面,就很快离开了。
  说来也巧,沧玉才走出不远,就见着白朗秋与谢秀娟提着礼盒一道往舒家走来,他二人看上去仍是那般相敬如宾,比起往日又多了几分亲密,而瞧谢秀娟行动举止自如无比,显然眼睛恢复了明亮,不由愣了愣。
  倒算是这一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他二人应是来贺喜的。
  沧玉的心缓缓沉了下去,放在往日他必然好奇发生了什么,或是乐得看一对朋友重修旧好的模样,然而此刻他只盼望着白朗秋的友谊能稍微弥补下舒瑛所受的伤,他不忍心再看下去,就彻底离开了渔阳。
  离开渔阳之后,沧玉在海边的礁石上看见了玄解,他与玄解都不必刻意去寻找彼此,冥冥中仿佛红绳系定,总是不会分离太长久的时间。
  “她走了吗?”沧玉走到玄解身边坐下的时候,咸涩的海风里似乎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热气,如同硝烟一般,不知道是真实存在,亦或者是天狐的幻觉。
  他怔怔看着海水中日月轮转,那淡淡的光辉流淌过粼粼水波,在表面起舞,然而这片海彻底失去了生气,只有海水来回起伏,不知疲倦。
  “嗯。”玄解指了下身旁的石头,言简意赅,“刚走。”
  要不我们私奔吧。
  沧玉看着滚滚浪潮,一眼望不到边,心中突然就萌生了这个毫无缘由的主意来——其实也不算毫无缘由,要是说得不太好听点,他这算明知故犯的畏罪潜逃。如果说玄解还能因为不知情跟未成年法从轻处理,那他就是实打实地知法犯法,坦白从严,抗拒从更严。
  再说,他们俩私奔了倒是轻松,可是青丘狐族落在那里,现如今已经坑了天仙女跟舒瑛了,总不能再坑一把春歌跟她对象。
  仙凡恋虽说没结果了,但妖凡恋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玄解,你有没有觉得……”沧玉将自己真正想问的话咽了下去,故作轻松地换了另一个问题,“我们到过的地方,总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玄解颇具哲理性地回答道:“我们不到,他们也是如此,迟或早罢了。”
  要不是天仙女的确是被他们坑的,沧玉就信了。
  玄解自然看得出来沧玉的言不由衷,他从不好奇沧玉不曾说出口的那些话,然而此时不同,他无法避免地想起天仙女那些话,困惑于沉入那幻境之时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才引发这一切变故。
  天仙女对舒瑛情深义重,当然不可能因为小事而离开丈夫,那就意味着发生了令她不得不离开的大麻烦。
  而这麻烦,是他造成的。
  既然渔阳百姓没有出事,天仙女跟沧玉也好端端的不曾重伤,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使得天仙女说出那番话来。这世界上最令玄解恐惧的事就是失控,因此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正是这件事,然而他连失控的前因后果都想不出来,只记得自己睡着了,之后便是那紫衣人的身影。
  玄解虽不知道浮黎的真正实力到底有多强,但仅凭那短暂交流,就可判断出自己的实力比之对方,如蝼蚁妄图撼动大树一般可笑。按照对方的本事,的确可以轻而易举做到自己根本难以察觉的事,然而如果浮黎所言不假,理应不会坑害自己。
  纵然玄解对父母之爱毫无所知,可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倩娘对他宠爱有加,赤水水待他耐心十分。包括入得俗世之后,容丹的母亲对她百般爱护,谢通幽的父母将他放在心尖上宠,甚至白鹿妖对水清清与白棉的影响,舒大娘对舒瑛……
  这些情感,玄解纵然迷惘不解,不知缘何而生,更不明白凡人为什么会如此执迷继承与繁衍,然而却是能够感觉到的。幻境之中的紫衣人对他关心宠爱不假,一片真心无任何作伪,玄解很快就将他从嫌疑犯的名单里划去了。
  这名单里如今只剩下了他。
  往日玄解并不在乎沧玉要隐瞒他什么事,天狐聪明睿智远胜于他,更何况二妖都不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娃娃了,知晓怎样的禁忌不该碰,因此异兽从不事事都要追根究底。天仙女既谈到生死攸关,想来并非无的放矢,她不是那么无聊的人,若要报复玄解方才言语,本该有更好的办法。
  她是真心规劝。
  “沧玉,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玄解看向他,坦坦荡荡到无半分遮掩,已做好万全准备。
  沧玉勉强一笑,刚要遮掩,却听对方道:“你不必担忧我,我自己闯了祸,犯下什么报应,是该我自己承担,这是自作自受,与你并无什么相干。你不必为了我好不与我说,那没什么用处,你难道能瞒一生一世吗?”
  若是可以,我倒是愿意瞒你一生一世。
  沧玉沉默片刻,忍不住闭了闭眼,好不去看这变化无常的大千世界,真是想说理都没地方找。玄解已经做好准备,等着接受他一无所知时犯下的罪行,然而沧玉怎能忍心说出口。
  “难道我不懂得么,要你来教我。”沧玉微微一笑,神态略见轻佻。
  玄解对天狐的避重就轻,露出了不赞同的目光。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瞧见眼前这片海了没有?”
  沉默许久, 沧玉到底是小胳膊拧不过玄解的大腿,从很早起他就应该明白,他与玄解之间看似自己占据着主动权, 然而真正掌控局面的是玄解才对。玄解于妖而言才是个孩子,可对人来讲, 已是个能承担自己责任的大人的,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隐瞒未必是件好事。
  “我没有瞎。”
  玄解平静地回答道:“我看了很久了。”
  不知怎么,这句话竟叫沧玉觉得啼笑皆非, 他回想起两妖之前来此的时候, 还无忧无虑地讨论着父母的事,哪知道转眼就成了“亡命徒”与“通缉犯”,惹出这般天大的祸事来。
  “它原先被烧干了, 绵延数千里,不知道死了多少水族。”
  沧玉伸开手轻轻比划了一番, 将天尽头海无涯全部都拢到了掌心之中, 随着他的举动,那无尽潮水掀起波澜,小小的漩涡蔓延在他们足下,形成漆黑的无底洞。
  “这海水无尽, 谁都无法将它彻底掏空,连我都不能。”沧玉抬头看向了玄解,手上的力道倏然松懈下来,指间缠绵抚摸过异兽的脸颊,细细描绘这张陌生又熟悉的容颜, 他慢慢挨过身去,在昏暗的阴影下与玄解触碰着额头,手指往下蔓延,顺着胳膊握住了手,轻声道,“可方才有人做到了,他将海水阻绝了好几个时辰,海干水尽,几尽枯竭。”
  玄解安静无声,他没有惊骇或是惊喜地询问是何人所为,黑沉沉的眸子彻底暗了下去,失了光彩,叫人看不清情绪,良久他才平静道:“你说的是我,对吗?”
  “对。”
  沧玉并不想回应他,然而不回应又能怎样,从第一个字出口起,天狐就已经决定让玄解一起来承担这件事了,要是犹豫,早该在下定决心之前,而非此刻,后悔都来不及。
  这才叫玄解恍然大悟,许多事此刻都串在了一起,他对自己随手毁去多少性命并不在乎,更谈不上什么愧疚,只是想到方才杏姑娘的态度不对,这才心中明了,不由感慨道:“难怪方才她生气,原来是为了此事。”他说话向来刻薄到伤人,知道来龙去脉后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将沧玉看了一遍。
  “刚刚在舒家,你对舒瑛说那些话,都是因为这件事。”玄解缓缓道,倒不像是在询问,反而是在确认自己所知晓的情况,他很认真地看着沧玉,要将天狐刻进眼中一般,从对方的态度里意识到了山雨欲来,“这是很严重的事?”
  沧玉低声道:“很严重,玄解,这不是海鲜,更不是寻常渔夫捕鱼的事,那海域之中是龙王的兵将,你将海水烧干,不知道是否会动摇龙宫。即便我知你并无歹意,更非自己所愿,可人家是不会信的。”
  比起沧玉来,真正摊上事的玄解显得格外从容平静,他淡淡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有无歹意又有什么意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沧玉捧着异兽的脸,难以置信道,“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吗?你就这么认了?”
  哪料玄解并无意识到沧玉的慌张跟惊吓,反倒误解了天狐的意思,伸手抚过他的头发别在耳后,轻轻吹去挂在鬓边那咸湿的海风:“既是你说的,我当然认。”
  最起初沧玉并没有反应过来,显出几分困惑,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味过来玄解这句话的意思,他是不敢相信桀骜不驯的玄解会就此认命,然而玄解却彻彻底底误解了。他对自己烧干海域毫无印象,对这罪责更没任何想法,只因沧玉说了这件事,便俯首系颈,甘心认罪。
  “你连自己做没做都不知道,就认下来?”沧玉喃喃道,“你压根不知道,这事怎能怪你呢?更何况你是为了我才出事的,如果不是心魔,说不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且咱们早已经劝过那龙王了,是他自己傲气不听,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玄解不似他这样百般推脱,试图寻觅借口来宽慰自己,只是平静道:“可是它已经发生了,便由不得你我了。心魔是心魔,此事是此事,追寻根源也并无任何意义。”
  “我还以为你会说杀了就杀了,只要自己高兴就是了。”沧玉略有些落寞地苦笑了起来,他往常总盼望着玄解能成熟起来,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如今对方真正做到了,甚至远超出他的预期,却又不太习惯了起来。
  玄解不该是这样的,他本是意气风发的。
  沧玉明白,他都明白,他知道这世间的一切并非是那样运转的,然而……然而他只是狠不下心,只是没办法将那些东西同样束缚在玄解的身上。
  “这不是小事,更不是由得我高不高兴的事,我看得出来,这是很大的麻烦。”玄解垂下脸来,轻声道,“从你的脸上看出来的,你从没这么慌过,只要你别为难,别像是方才对待舒瑛那样低声下气,神情卑微,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要你对任何人低头,哪怕是为了我。”
  “是我们害了舒瑛……”沧玉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