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赵氏斥道:“蠢货!说不出人话就给我装哑巴!”
  那丫头委屈不堪,打死也不敢顶撞赵氏,噤若寒蝉。
  赵氏又训斥她说:“颜青鱼是她自己失足落水的!关我什么事!”言罢瞪她一眼,又责骂道:“你这个蠢货!今天若不是你插话让她抓住了把柄她能把你怎么样,至于借了你来羞辱我?你把我的颜面都丢尽了!以后少动你那说不出人话的嘴皮子!滚出去!”
  赵氏的丫头立马一瘸一拐地奔出去了,躲在墙角默默抹起泪水。
  房里,青鲤与颜倾相视而笑。
  “姐姐,我今日可算是出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口恶气!”
  青鲤摇摇头,又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
  颜倾拉过她的手撒娇道:“我就知道姐姐今天一定会向着我,姐姐,我以后不会叫她们任意欺负了。”
  青鲤点点头:“适当给她们点颜色看看也是好的,至少那些下人以后不敢随意欺负你了,一个主子总要有些主子的威严,总不能叫下人欺负到头上去了。”青鲤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帮她理了理碎发,叮嘱道:“以后也别太针对陈赵两位姨娘了,她们也是主子,得给她们留一些颜面,凡事别太过,否则,会招恨的,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嗯,我有分寸的,姐姐。”颜倾笑吟吟地说。
  房门被人急匆匆地推开,琥珀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掩不住喜悦的神色,却不妨青鲤也在这里,琥珀愣了一下,忙收住一些浮夸的喜悦表情。
  青鲤皱了一下眉头,严肃责道:“琥珀,怎么冒冒失失的,进来不先敲敲门!教给你的规矩都去了哪儿了?”
  琥珀抿紧了唇,准备退出门外重新敲门进来。青鲤又制止道:“进来就进来了,过来吧,好好照顾二姑娘,我先回去了。”
  “是。”琥珀毕恭毕敬地送着青鲤出门,待青鲤走远,忙高兴地蹦到颜倾身侧,欢快说道:“姑娘姑娘,你今日真是太厉害了!”说时,掩不住眸子里神气的颜色。
  颜倾笑笑,拉过她的手问:“赵姨娘回去之后是不是特别生气?”
  “是呢!回去之后又砸东西又责打下人的,那个被姑娘教训过的丫头春绯不知怎的,回去后又得罪了赵姨娘,被赵姨娘赶了出来,还捂着脸躲到墙角呜呜哭泣呢!真是活该!”琥珀得意地说。
  “哦?”颜倾想了想,对琥珀招了招手。琥珀喜滋滋地过去,颜倾附在她耳边对她说了一些悄悄话。
  琥珀扫了兴:“为什么呀?”
  “别问为什么,你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哎。”琥珀转身出门。
  琥珀走过去的时候,赵氏的丫头春绯还蹲在墙角抹泪。琥珀上前一步,突然拍其肩膀,把人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春绯立刻收住眼泪,不屑地朝她翻了一个白眼儿:“你是来看笑话的?”
  琥珀道:“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哼!”春绯鼻子里哼了哼,“你会有这么好心?前几个时辰还跟个狗腿似的屁颠屁颠地跑去替你家主子拿棍棒!无耻!帮凶!说你是她的一条狗怎么了?说错了么?”春绯一口气说完,嫌数落得不够狠,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主子打得什么主意,打了人又想来收买人心是吧!果真是什么样的贱主子养出什么样的贱狗!”
  琥珀心里忍着,面上依然平静道:“那好吧,既然你不识好人心,那我就回去告诉我们主子说你根本没有半点悔改的态度。”说完便转身往前迈步,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回来!”
  琥珀笑着转身,问道:“悔改了吗?”
  春绯无奈:“你能别这么狗腿行吗?什么事都要向着主子,主子有什么好的!做下人的还不是要天天看她们脸色!”
  琥珀点点头,鼓了鼓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是的呢!我也是天天看着我们主子的脸色行事!她有时候特别可恶。我偶尔起得晚了,延误了为她梳妆,她就罚我去给她浇半个月的花,还不能给她浇死!有一回,我给她浇死了,她竟然罚我种出一盆一模一样的花来,我种的出来么我?”
  春绯不屑地嗤笑道:“这也算罚?你是没见过——”脸色一僵,又不说了。
  琥珀道:“春绯姐姐,赵姨娘是不是特别凶啊?”
  春绯不言,犹豫了一下,抬起下巴扬声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琥珀垂首:“我只是关心你,春绯姐姐,你身上肯定很疼吧!”琥珀掏出身上的药塞给道:“这药不是我主子让我给你的,是我自己要给你拿来的。其实,你说的对,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为什么不相互帮衬着些呢?”
  春绯接过药紧紧攥在手心里,不回答。
  琥珀又说:“春绯姐姐,你拿回去用,这药是我私藏的,很管用。一天用个两三次,十天之内保准又蹦又跳。”
  春绯拿着药,有些不好意思地瞅着琥珀,心里头暖烘烘的,热泪差点没再次涌出来。
  琥珀又趁机说:“春绯姐姐,我说句真心话,咱们以后不要因为主子的一些恩怨就相互敌对啊。”
  春绯慢慢点头,想说句谢谢来着,又不好意思开口。
  琥珀忙道:“哦,春绯姐姐,时辰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去了,晚了话小姐又要罚我给她修花枝了。”
  春绯哦了一声,待琥珀走后,心想:修修花枝浇点水儿算是什么惩罚啊!
  总算没辜负姑娘所托,春绯果然接受了她给的药,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再那么恶劣了。琥珀想着,乐呵地手舞足蹈,一路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儿往回走,刚走到一半儿就撞上了一人。
  治人术
  青鲤将琥珀叫去了自己房里,让她坐下说话。琥珀有些局促,不敢坐下,不知道青鲤想问她什么,心里头一直忐忑难安。
  青鲤的面色有些沉,凝视了琥珀半晌后方开了口:“琥珀啊,你果然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孩子。今日,青鱼让你去拿棍棒你就真的跑去拿了棍棒!”说着说着,嗓门就渐渐提高。琥珀被她突然提高的嗓门镇住,不敢说话,双膝一曲,跪下了。
  “若是她下手不知轻重把人打死了怎么办?”青鲤继续责道。
  琥珀愣了一下,说:“姑娘不只让我去拿了棍棒,还让我把您一道叫过来啊,姑娘打人的时候,大姑娘您不是在一边看着的吗?春绯怎么可能被打死呢?春绯要被打死的时候大姑娘您会制止的嘛!”
  “你……”青鲤有些气愤,“我只是在一边看着,怎么可能知道一个丫头受不受得住啊,万一她突然就受不住猝死了呢?”
  琥珀脖子一缩:“我,我当时没有多想,我只是,想让姑娘出口恶气,她们欺负姑娘,
  都欺负惯了。”琥珀一急,泪花开始在眼眶打转。
  青鲤一见,忙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以后要学得稳重些,多替你主子考虑,凡事要考虑得周全些,不要事事都由着青鱼胡来就成!”
  “是,奴婢知道了。”
  看着她仓皇退出去的影子,青鲤心里也怪难受的。琥珀跟青鱼一样,都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丫头。青鲤一直担心青鱼,青鱼的变化也太快了些,让人难以接受,她就怕她不懂得拿捏分寸,怕她任性胡来,身边偏偏还跟了个不稳重的小丫头,青鲤想着,什么时候挑个大一些的,稳重些的,把青鱼身边的琥珀换了。
  见琥珀颓丧着一张脸回来,“没办成?”颜倾忙问。
  琥珀恍然回神,笑道:“办成了,姑娘,春绯接了药,对我的态度改了不少。”
  “嗯,琥珀真厉害,以后多跟她套套近乎。”
  琥珀想了想青鲤的话,心中又开始忧愁起来。
  颜倾端起装了糕点的盘子朝琥珀走来,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又捻起一块送到琥珀跟前,口中鼓鼓囊囊地说道:“尝尝,这是厨房新做的凤梨酥,味道很好。”
  “姑娘对我最好了。”琥珀咧嘴,对颜倾开怀地笑,接过糕点塞进嘴里,“嗯,好吃。”
  “多吃点,这些都给你。”
  琥珀接过盘子捧在怀里,一边吞咽着凤梨酥一边望着颜倾,慢慢地,哽住了喉咙。
  见她呛得满面通红,直喷眼泪,颜倾赶紧为她倒水拍背,“好了,好了,慢点吃。”
  琥珀却不继续吃了,双目晶莹地望着她。“姑娘。”突然声音低沉地唤了她一声。
  “怎么了?还难受?眼睛都红得这么厉害。”颜倾抬起袖子给她擦去嘴角的碎屑,又替她抹了一把眼泪。
  “姑娘,你让我服侍你一辈子吧。琥珀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怎么了?”颜倾笑了笑,“我有对你下逐客令么?在给你寻到一合适的人家之前,我当然不会允许你这丫头离开。”
  琥珀双目晶亮:“真的?”
  “废话。”
  “琥珀不想嫁人。”
  “那怎么行?”颜倾替她擦干眼泪,说道:“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每当琥珀在她面前展露灿烂的笑容时,颜倾便会想到琥珀前世的悲惨遭遇,心怀愧疚,如被刀割。今生,她一定要好好补偿她。
  翌日,颜倾在后苑水榭责打赵陈两位姨娘的下人立威一事在颜家传遍了。
  有人不信,不信那消息是真的;
  有人说她是掉进池子里让脑子里进水了,才会做出反常的举动;
  有人说她是真的突然开窍了,先立个威,以后恐怕不好惹了……
  琥珀把听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颜倾,颜倾一笑置之。
  近日,经常有人找上琥珀询问颜倾的变化。
  “琥珀,琥珀,听说二姑娘突然开窍了,是不是真的啊?”
  琥珀神神秘秘,从来没有在人前这么自信和有底气,昂首挺胸道:“ 我们姑娘那不叫开窍了,人本来又不傻,只是以前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而已!可是,你们欺人太甚了,叫她忍无可忍了,我劝你们呀,以后少去招惹我们姑娘,否则没有好果子吃!”
  “嘿嘿嘿嘿,是吗?”
  “当然喽!”琥珀不再理会她们,走了。
  几个丫头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对着琥珀的背影指指点点,一人嗤笑道:“呵呵我才不信,柿子软了怎么硬起来?你们信不信,呵呵——”
  “装的吧!”一人叫出,众人随后附和着大笑。
  又有人眉飞色舞道:“瞧琥珀那小丫头片子,下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以前见着人一双眼睛总瞅着鞋尖儿,跟人说话都是一副低声下气的样儿,抓她的辫子或打个耳光她连吱一声都不敢,如今却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儿,真叫人看着不舒服! ”
  “就是就是!”
  “还能从来借来的胆儿?主子好不容易硬气了一回儿,多难得啊,还不趁机耍耍威风!”
  “哼!翅膀到底够不够硬啊就想学飞,小心掉下来摔个粉儿碎!”
  “好吧,咱不知道她主子是不是真的开窍了,先不招惹了,去教训教训琥珀那丫头也好啊,她到底是个奴才!”
  ……
  这日,琥珀去取晾晒的衣物,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衣服全都不见了,地上散落着一地碎布条。琥珀很气愤,知道肯定是那几个不服气的丫头做的,不想给颜倾生事儿,也没吱声,忍了;回去如常侍奉完颜倾,吃饭的时候,在饭菜里吃出蟑螂。琥珀将饭菜倒掉,去给颜倾烧沐浴的热水,如厕回来,烧好的热水已经被人提走,琥珀只好重烧,寸步不离地守着热水烧开。
  送去颜倾房中时,颜倾奇怪问道:“琥珀,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
  琥珀默不吱声儿。颜倾觉得她神色有异,询问她她不回答。
  晚上,琥珀睡在榻上,想着白天那些气人的事儿,心里憋屈,独自抹泪,这时,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琥珀身子一弹,痛得拿起烛火去查看,一条腿竟慢慢地肿了起来,琥珀一惊,这像是被什么毒物给咬了,跳下床,抖起被子抖出了一条蜈蚣来。
  琥珀将蜈蚣踩死,翻出药物涂抹伤口,重新收拾被褥床榻,竟又翻出五六条蜈蚣出来,琥珀一一捉了,拿罐子装了起来。
  清晨,颜倾见琥珀无精打采,像是没有睡好,又见她走路肢体不太协调,去查看她的腿,发现一条腿都肿了起来。
  琥珀说是晚上睡觉被爬进来的蜈蚣咬了,怕颜倾继续追问,补充道:“入夏了,蚊虫毒物就多了起来,姑娘晚上也要当心,琥珀这几天出去买些驱虫的药物回来。”
  本想忍气吞声,孰料那几个丫头依然没有尽兴,继续作案。
  是日,琥珀又去取晾晒的衣物,发现有人剪错了衣服,把颜倾的一件衣服也给剪了。琥珀拾起地上的碎布,闻见远处草丛里阵阵耸动,一抬首,看见伏在草丛里的几个丫头嘻嘻笑笑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