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节
  “能不能……”衣飞石伸出手,做了个把什么东西往回拨的动作。
  谢茂差点给他笑坏,低头又亲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能。”
  ※
  这是宿贞搬回机场别墅之后,第一次相对正式的家宴。
  谢茂的三个徒弟全部被停职,正在自查中,没结果之前,谁都不敢往谢茂跟前撞。刘叙恩与刘奕都在,石慧也从修真大学回来,据说要暂住几日,还没确定归期。
  这么小型的家宴,谢茂与衣飞石的出席才是重点,是以衣飞石宁可挪动时间轴也要尽力赶上。
  谢茂与衣飞石携手到主宅时,徐以方和石慧在厨房,宿贞在客厅跟刘奕说话。
  惟有铠铠和小傀儡保持着八年前的模样,一个依然是少年,一个依然是小孩,还在幼稚地打来打去。从过境点回来之后,小傀儡就多了个技能,它常常噗一声崩裂自己的胳膊和腿,向人炫耀,看,我裂开了!又借着衣飞石给的护身紫气,倏地把裂开的胳膊腿修复好。
  铠铠就拽住它裂开的胳膊,啵地一声彻底扯开,揣自己兜兜里:“我看你怎么复原!”
  小傀儡目瞪口呆,愤怒地朝他追赶:还给我!
  铠铠在家里上窜下跳,哈哈大笑:“来呀,来追我呀。追到我就让你嘿嘿嘿!”
  小傀儡立马停步,一头扑进宿贞怀里,作伤心状。
  不等宿贞说话,铠铠已经跳了过来,把兜兜里的断胳膊还给小傀儡,鄙夷地说:“还带找家长的,丢不丢脸?以后不跟你玩了!”偏头看见谢茂和衣飞石进门,他开心地迎上去,“主子!”
  刘叙恩跟在衣飞石身后,目光在小傀儡身上流转片刻,微微颔首,向宿贞施礼。
  “我们都老啦,孩子们也长大了。”徐以方闻声出来,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团聚重叠,免不了感慨万千,“茂茂和飞儿还和从前一样。”
  徐以方与宿贞都是近六十岁的老太太了。
  徐以方已经筑基,修真入门,心中块垒尽去,非但没有显老,反而看着更年轻了些。
  反倒是宿贞这位赫赫有名的女修,八年来始终牵挂儿子,修为涨得不慢,心境却始终无法突破,眼角竟有了一丝鱼尾纹。她年轻时就喜欢艳抹浓妆,这些年底妆打得越发地厚了。
  衣飞石想起谢茂下午说过的话,不得不承认,宿贞对儿子的关切,确实太过耽误她自己。
  这能怪她吗?母亲牵挂儿子,这是人性,是慈心。最没有资格说宿贞不自爱的人,就是衣飞石。
  “人到齐了,开宴吗?”石慧问。
  在君上八年的唯我独尊强势镇压下,这天的晚宴也调了席位,让谢茂坐了上席。徐以方与宿贞分别坐在他左右,衣飞石则陪在了宿贞身边,石慧则在徐以方另一边。
  身边没了小衣,谢茂也不好抗议。把人家儿子弄丢八年的人是谁呀?
  衣飞石一晚上殷勤照应宿贞,谢茂则被徐以方疯狂添菜喂了一肚子汤汤水水。
  席间宿贞又重申了自己的想法:“隐盟有几家是跳得比较欢实,如今学派崛起之势不可抵挡,宗派已成明日黄花,敢拿小花出来顶锅,收拾了也就收拾了。但这事牵扯太大。阿舜和宝妍那边,点到即可也就是了,人性如此,没必要太较真。”
  谢茂发话说要容舜、花锦天、徐宝妍“自查”,实际上就是发狠要大规模整饬了。
  若是谢茂派了专人立下专案去查,或是要求三个徒弟之间互相审查,这事都能查得点到即止。
  现在谢茂非要各人自查,这事能重不能轻,哪个敢不尽心?一成事端都要查出十成来,就怕交给谢茂审看时,谢茂来一句护短欺上,用心叵测。
  花锦天背后的势力比较复杂,也没有形成很严格的约束制度,发落几家爱出风头的没问题。
  容舜和徐宝妍那边的情况就复杂得多。
  容舜手底下主要的势力有三块,一块在特事办,一块是他自己的盛世安全,另外一块则是容家财团。这要是查得狠了,对容舜自己将是极大的削弱损伤。
  徐宝妍就更不必说了,她背后站的是整个旧日体系,更是目前社会运作的表层基石,这能乱动?
  徐宝妍没有侥幸之心,这会儿正在雷厉风行地往下清查,难免惊动了各方面大佬。徐以方以前的老同学就开始打电话了,要么是打听究竟怎么回事的,还有旁敲侧击想要求个情的……
  徐以方接了电话也就是随口敷衍,她从来不会搀和谢茂的公事,且知道一旦开了小口子,后边就没完没了,不如一开始就堵住。她是早就习惯了人情社会的生存之道,如今就更无所谓了。都是求她去向儿子说情的,她就不肯说,谁还能把她怎么样?
  宿贞担心的是,事情闹得这么大,一股脑得罪的人太多,对衣飞石非常不利。
  “您这是担心阿舜呢,还是担心小衣?”谢茂给宿贞斟茶。
  宿贞不耐烦地说:“阿舜那边我闭着眼都知道谁在捣鬼。特事办不敢坑自己人,盛世安全的高层中层全是阿舜亲自挑出来的,唯一烂得带不动的只有容家那一批不省心的蠢货!但咱们没必要碰那几个实验室……”
  “我听说现在全球国门的过境点,都由学校里哪个实验室提供技术支持?”谢茂问。
  石慧才夹了个老醋花生嚼着,闻言答道:“是个专门负责公共交通的实验室,负责人是萧擎前辈,实验室注册了一个下属公司,专门负责给全球建设维护过境点。”
  换句话说,宿贞出事的过境点,实际上不归容舜管,也不归徐宝妍管,是花锦天的势力范围。
  这也是宿贞一度极其针对花锦天的原因。谢茂才叫花锦天起身,她就发飙要离开。
  “那就是担心小衣了。”谢茂对衣飞石示意了一下。
  衣飞石说道:“妈妈不必担心我。”
  宿贞还没问为什么,衣飞石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已封圣。”
  石慧噗地一声将嚼了一半的花生喷了出来,剩下半颗花生差点呛入气管,发出惊天动地地咳嗽。
  往年这桌上吃饭的修士是少数,普通人占了大多数,现在连徐以方都已筑基,妈妈们身边的助理也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纷纷接触修行,大部分都都成了修士。
  衣飞石在宿贞身边耳语一句,所有人都听见了。不过是石慧受惊的动静更大些。
  刘奕也很吃惊,他手里的杯子被碰倒了,恰好小傀儡帮他捡起来,再用毛巾摁住了洒开的酒水。
  “所以你才说……”宿贞表情也很复杂。
  她知道圣人是什么境界,只是认不出来罢了。毕竟,君上从未标榜自己是圣人。对于这个时代的所有修士而言,圣人都是个极其遥远不可碰触的境界。知道它是修行的尽头,可谁真的见过尽头呢?
  谢茂曾质问花锦天等人,我还没死了,你们就想分家产了?
  ——如果他和衣飞石都已经是圣人了,只怕永远都不会有分家产的一天了。
  所以,还争什么?
  蛋糕那么大,圣人想给你分几块,你就吃几块。
  想等着圣人死了,自己分蛋糕?先想想自己寿数多长,能不能活得过圣人吧!
  刘叙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想,如果当初君上也能如此维护师父,小温是不是不会死?徐莲是不是也能活下来?
  “弟子不胜酒力。”刘叙恩低头告退。
  小辈突然退席可谓失礼。不等衣飞石说话,徐以方已经笑着站了起来:“我给你们准备了休息室,待会就让阿姨送醒酒汤来,来,这边……”
  “你去看看?”谢茂问衣飞石。
  从宿贞遇袭之后,刘叙恩就常常跟在谢茂身边,似乎想看他如何处事。
  尽管刘叙恩从不吭声,谢茂还是能感觉到他隐约的关切——就是怕他不护着衣飞石。谢茂觉得刘叙恩这种心态很可笑。你追杀我那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多心疼你师父?可偏偏刘叙恩就是担心。
  如今刘叙恩失礼退席,谢茂也不知道此情此景触动了他哪一副心肠,只能让衣飞石去看看。
  万一这货又黑化,只有小衣拉得住吧?!应该……不会再黑一次吧?
  第813章 两界共主(213)
  衣飞石跟着退了席。
  他倒不是担心刘叙恩的情绪,只是这样全家团聚的时候,总不好叫徐以方去帮着安慰徒弟。
  这反倒弄得刘叙恩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留下来。衣飞石指了指门外,这是要和他说话的意思,刘叙恩才顺从地走了出去。徐以方轻轻拉住衣飞石的小臂,摇了摇头。
  “我和他说几句话,不骂他。”衣飞石道。
  徐以方替他理了理垂下的衣角,满眼温和:“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不生气。”
  衣飞石也笑:“好。”
  刘叙恩出去之后,并未去徐以方指点的休息室,就站在客厅里。
  衣飞石径直走到门厅西边的小厅门口,伸手将壁灯打开,温暖的灯光霎时间照亮整个房间,连带着人的心情都敞亮了许多。这个小厅是妈妈们喝下午茶的地方,容苏苏偶尔会在这里冥思,靠墙的柜子上还放着一面容苏苏的自照镜。
  这些年宿贞在国外,徐以方在疗养院住了几年,屋子却被照顾得很好,一如往昔。
  刘叙恩跟着走进来,衣飞石已经点了一支香薰蜡烛,放在木台上。
  “是弟子错了。”刘叙恩说。
  衣飞石没有理会这句话,在沙发前坐下,拿了个橘子在手里。
  “他对你……很好。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一开始就不该动念杀了他。”刘叙恩走到衣飞石身边,找了个小垫子坐下来,也去果盘里掏橘子,东闻西嗅挑了个满意的,直接徒手开剥。
  诚然衣飞石课徒御下确实很严厉,可刘叙恩对师父有敬有爱,并不畏惧。
  半圣徒手剥橘不费半点功夫,刘叙恩把剥好的橘肉盛在橘皮上,稍微起身,捧给衣飞石。
  衣飞石不需要别人帮忙剥橘子,也不想吃橘子,之所以进门就点上舒缓神经的香薰蜡烛,又拿了个橘子在手里玩,都是故意给刘叙恩找点放松的事做,试图让师徒间的气氛更亲和一些。
  如今刘叙恩把橘子剥好了,他就把手里的橘子换给刘叙恩,吃了一瓣剥好的橘肉。
  味道不错。
  刘叙恩坐回小垫子上,继续剥衣飞石递来的橘子。
  “他比我有福气。”刘叙恩突然说。
  这个“他”很显然就不是指谢茂了。
  他没有直说是谁,衣飞石却能理解他话里的暗指。
  ——刘奕比刘叙恩有福气。
  “师父。”刘叙恩慢慢挪到衣飞石身边,靠在他膝上,“若我重新给小温做一具身体,将傀儡之心还给他……君上能容得下他么?”
  衣飞石咀嚼橘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片刻之后,才将橘肉咽下:“君上从没有容不下他。”
  刘叙恩看着衣飞石。
  衣飞石再次重申:“从没有。”
  刘叙恩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这一位君上也从没有厌弃师父,对师父十分维护。不照样有人敢暗算太夫人么?”
  这就是现实。
  哪怕谢茂给足了衣飞石体面,当面允许甚至祝福了刘叙恩与小温结为道侣之事,还口口声声要刘叙恩不要歧视小温,须对小温多加爱护。可是,他看不惯修士与异类相恋,这事是瞒不住的。
  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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