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权二和酒幺没啥概念,有多少钱都给唐知综了,倒是钱大没有给唐知综,他理由很充分,如果唐知综不在,他们遇到急事起码能周转。
  唐知综想想也是,钱大的钱就全让他自己拿着的。
  “爸爸,李姨是不是想给我们做后妈?”钱大目不转睛地看着唐知综,唐知综先是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毫不犹豫给他个爆栗子,“说啥呢。”
  后妈?他唐知综活了20多年没舍得结婚,凭啥结个婚原配就给人做后妈啊,他决定了,他不结婚,专心挣钱过富裕生活,金钱,名利,地位,权势,哪样不比女人有诱惑力啊,他脑子进水才娶个媳妇回家对自己指手画脚呢。
  “我听到其他几个女知青这么说的。”
  唐知综又扬手做了个打人的手势,“她们说是就是啊,老子我又不听她们的。”他心怀复富大业,对儿女情长半点兴趣都没有。
  钱大哦了声,又小心翼翼地问,“玲姨呢,你也不喜欢她吗?”
  唐知综哽了下,瞪眼说,“喜欢,当然喜欢了。”不喜欢刘春玲就是不喜欢钱,他咋会不喜欢。
  钱大神色黯然,想说什么,支支吾吾地没发出声,倒是酒幺不明白,“爸爸喜欢玲姨?可是我喜欢李姨啊,李姨大方,天天给我们好吃的,还给我们钱……”
  “钱个毛线啊,骗你们的呢,真正的有钱人财不外漏,你们道行还太浅了。”唐知综劈头盖脸骂了酒幺顿,禁止他再和李怀玉走太近,目前要讨好巴结的人是刘春玲,划重点,刘春玲。
  酒幺乖巧地点了点头,心头仍然有疑虑,在他看来,明明就李怀玉更有钱,为什么他爸说是刘春玲呢,算了,反正亲妈抛弃他们跟人跑了,喊谁妈都是差不多的,只要不挨饿受冻就行。
  第17章 闪婚了哟
  酒幺的价值观是唐知综灌输的,唐知综并不觉得有问题,生而不养不配为人父母,有人肯好吃好喝供着自己,喊声妈咋滴了,喊爷爷他都乐意。
  天快黑了,到处灰蒙蒙的,回到家钱大就着急去茅厕拉屎,权二和酒幺屁颠屁颠跟着催他快点,他们也要拉屎。
  这几天兄弟三回到家就抢茅厕,唐知综无奈,物质匮乏的时代,拉屎都要憋着回家解决,就为多攒点肥灌庄稼,虽说是挺感人励志的事,但没用啊,唐知综扯着嗓门吼他们,“有尿就撒,有屎就拉,憋着干啥啊,茅坑满了你们挑粪去倒啊。”
  他有长相有才华,挑粪种地他是坚决不干的,拉低他的档次。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钥匙卡住了,他费了好大的劲左拧锁才咔的声开了,右手食指直接凹陷了块,他踹门,“开锁要人老命似的,钱大,下回去你大伯家提醒我要点油回来。”生锈的锁得抹油。
  茅厕传来钱大闷沉浑厚的回答,知道他到了五谷轮回的关键时刻,唐知综不再打扰他,取下铁锁进了门,咚的声瘫倒在床等钱大出来烧火煮雪刷牙洗脸。
  他能使唤钱大他们做的事自己坚决不动手,这些天都习惯有人伺候了,等待的过程里,他又试着呼唤身体里的酒鬼,虽然石沉大海没有动静,他却喋喋不休念着,“我没压榨你儿子们啊,我要发了大财,他们跟着沾光……没有这层关系的话,求我使唤他们我都不干的。”奴役儿童毕竟不道德,他得把情况和酒鬼说明,别半夜他的孤魂飘出来吓他。
  仔细算算,酒鬼很多天没出来过了,难道感受到自己的正直善良有潜力,放心让钱大他们跟着自己过富裕美好的生活?
  那酒鬼真够有眼光的。
  刘春玲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照目前的进度,再过几天就是收网的时候了,以刘春玲的富裕,出手不会令他失望的吧。
  抱着美好的期待,夜里睡得格外香甜,睁开眼嘴角都是咧开的,笑容蔓延至眼角了,他翻身坐起来,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钱大他们已经起了,柜子上搭着的旧衣服不见了,他喊了两声,外边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他穿好衣服出门,太阳从东边跳了出来,红通通的,雾气散去,天边飘着几朵白云,难得的晴朗日子。
  刷牙洗脸的水钱大替他准备好了,唐知综直接用就行,刚挤好牙膏,几天不见的唐知军出现了,“老幺,刚起床啊,今天石磊对象上门,喊我们过去看看,我特地来通知你的。”
  今年唐石磊19岁了,在农村正是找对象的年纪,年前余秀菊挑挑捡捡的谁都看不上,过个年,几天时间就迅速给石磊定下了隔壁生产队木匠的女儿,看苗头不等春种就要结婚,发展速度比盖房子还快,盖房子还要打选址打地基呢,他们直接谈结婚了。
  唐知综天天在知青房吹牛,有听女知青说这事,具体原因不了解,但以女知青的说法,里边明显有问题,石磊在队上也算身材修长五官端正的人,偷偷喜欢他的姑娘不少,但都知道余秀菊眼光高,普通条件的入不了她的眼,本村少有人向唐石磊开口表白的。
  他以为唐石磊怎么着要找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姑娘,想不到到头来落到木匠家,木匠有手艺不假,他家情况多复杂啊,6个女儿,3个是招的上门女婿,为了学木匠手艺吵得你死我活的,两个女儿嫁到离镇近的生产队,得不得就回来哭穷比惨,整个家乌烟瘴气的,提起木匠家的闺女谁不是敬而远之啊。
  要知道,木匠家到现在都没个男孩呢,木匠6个是闺女,闺女生的都是闺女,周围的人说谁沾上木匠家闺女谁就生不出儿子。
  从酒鬼的记忆来看,余秀菊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人,咋可能瞧上木匠家闺女。唐知综最先冒出来的就是先上车后补票,但联系唐石磊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性格,不像聪明会做那种事的。
  不过又不是他的事,问那么多干啥,有免费午饭吃就够了,他回唐知军说,“我知道了,待会就过去。”
  “我等你。”唐知军走过去,状似随意的站在门口,面朝着刷牙的唐知综,时不时回眸瞄房间的情形,床底有个背篓,空的,床上的被子是新的,上边铺着几件衣服,钱大他们前几天穿过的新衣,他沉眉,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幺,你这日子过得好嘛,又买衣服又买被子的,是不是有啥发财的路子,帮衬帮衬二哥我啊。”
  沉迷刷牙乐趣中的唐知综莫名后背发凉,扭腰回头看唐知军,口吐白沫的说道,“我光明磊落心胸坦荡,穷得干净彻底,整个生产队谁不知道啊,二哥你存心戳我心窝呢。”
  他又不傻,自己闷声发大财不爽,非得拉几个竞争对手才爽啊。
  唐知军傻乎乎笑了两声,“二哥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啊。”
  “我当啥真啊,我是没啥出息了,就等着你们做哥哥的接济接济我呢。”
  唐知军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接济?这新衣服新鞋子穿着还用他接济?这个老幺,不知跟谁学的变圆滑了很多,会打官腔了。
  但有件事很肯定,唐知综手里有钱,这个世上,肯心甘情愿给唐知综钱的除了高翠华还有谁?他蹲下身,挨着唐知综,“你牙齿白了很多,牙膏牙刷很贵吧?”
  “不记得了,赶集你去供销社问问?”
  唐知军又问了几个问题,唐知综避重就轻,完全不知不上当,唐知军泄了气,索性在旁边不吭声了,唐知综刷完牙洗脸,蘸水顺了顺头发就找锁锁门,刚关上门,身后就伸来双粗糙厚实的手,“你手是湿的,我帮你锁吧。”
  锁门必须把钥匙插进去,麻烦得很,有人代劳唐知综乐得省事。
  “对了,你的钥匙还在我那,之前是怕你醉酒钥匙掉在外面进不了门,你既已戒了酒,我就不为你保管钥匙了。”
  “你拿着呗,我换锁了,你给我我也用不上。”唐知综诚实地说道,看唐知军锁门也是费了大劲的,不禁说,“这锁不好用,我得先去问大哥要点清油。”
  桃花村每年会种油菜花榨清油,每家分的不多,但都留着舍不得吃,唐知国家的灶房有,他看见过。
  唐知军身形僵了僵,笑道,“抹油好,抹油就好用了。”
  出门前,唐知综朝山里喊叫了几声,没有手机电话的时代,有事找人全靠嗓门吼。
  “钱大,下山到老房子吃饭哦,大伯请客。”连着吼了几声山里才传来清脆绵长的回答,唐知综招呼唐知军,“走吧,我们先过去。”
  老房子已经有很多人了,木匠几个女儿女婿都在,饭桌堂屋摆不下,直接摆院坝里的,几个嫂子都在灶房给余秀菊打下手,唐知综径直进了灶房,“大嫂,我要点清油啊,锁生锈不好用了。”
  余秀菊笑容满面的与周凤说话不搭理他,唐知综自己动手,拿勺子舀了点,出门前特意给余秀菊看,“这点就够了,没多舀。”
  余秀菊赶紧摆手,“知道了,灶房小人多转不开身,你快出去吧。”
  唐知综这才大摇大摆地跨出灶房,看院坝里的男男女女望了过来,高翠华的声音在短暂的寂静中特别洪亮,“这是我老幺知综,他戒酒了,最近和知青们走得近……”
  高翠华的话简短,但眉眼难掩欣慰与嘚瑟,仿佛他戒酒是多了不起的事,唐知综停下脚步,喜滋滋的喊了声老娘,喊妈实在别扭,左右听村里有喊妈喊老娘的,他就学了来。
  “老娘,你给我的锁不好用,我先回家抹点油啊。”
  高翠华看到幺儿就心情好得不得了,听到唐知综喊她,更是笑开了花,“回吧回吧,抹了油还不好用的话妈再给你换个,对了,钱大他们去哪儿了,咋没看见人呢?”
  “说是打扮打扮再过来,你等着啊,我喊他们去。”
  老人嘛,人前免不了爱炫耀子孙多听话多孝顺家庭氛围多好,唐知综了解高翠华的心思,这点还是愿意配合她的,再说他没说谎,钱大他们去山里捡柴了,回家肯定要换新衣服打扮后才过来的。
  唐知军坐在角落里,脸上的笑带着嘲讽,再怎么圆滑,油嘴滑舌不要脸的性格仍然没变,余光扫过唐知综手里的勺子,笑容渐渐隐了去。
  原来,是他妈拿自己的锁和老幺换了,难怪钥匙插进去怎么使劲都拧不开呢。
  木匠家人口众多,加上唐家人,整整摆了七桌,男人们喝酒,女人们聊天,孩子们桌上疯抢,属于菜上桌就秒杀的架势,嘴馋的程度令唐知综大开眼界,这些天在知青房吃饭,他以为他们父子四人就是速度快的,在木匠家面前,完全小巫见大巫嘛。
  不敢想象,余秀菊会和这样的人做亲家。
  这次上门是商量石磊结婚的事宜的,说是找人配过八字,八个字合了六个字,两人结婚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结婚日子定得很迫切,正月三十,龙抬头都等不了。
  侄子结婚,做亲叔的随礼是免不了的,唐知综不懂生产队随礼的风俗,趁着送木匠全家离开,他偷偷问唐知军,“二哥,石磊结婚你随多少钱?”
  他就是随口问问,他手里不差钱,随多点没关系,石磊性格急躁了点但没其他花花肠子,趁着他结婚拉拢拉拢他,将来需要谁做苦力活啥的自己就能理直气壮的使唤他了。
  多好!
  “侄子结婚哪有给钱的,我和你二嫂想好了,送他床棉被和个水壶……”唐知军音量有点大,前边的唐知国和余秀菊都听见了,夫妻两对视眼,唐知国低头不言,余秀菊突然走向高翠华,拉起了她的手,“妈,石磊是你大孙子,他结婚你得表示表示。”
  唐知军眼神闪了闪,声音小了下去,“大嫂,妈多大年纪了能有啥表示,石磊是咱唐家的老大,他结婚,我们几个叔叔会想办法给他场面的,你就别惦记妈的棺材本了吧。”
  唐知军是个笑面虎,说话从来不战队不得罪人,像这样明确维护高翠华委婉指责余秀菊还是头回,所谓神仙打架烦人遭殃,他掩嘴打了个哈欠,“不行,瞌睡来了,你们聊,我回家睡觉了啊。”
  他笑着抬脚往前走,任唐知军怎么声嘶力竭的喊,他就是听不见,说了睡觉就睡觉,有事等他睡醒了说。
  当然,睡醒了不见得他会说,他又不是晚辈,长辈随便说句话就要恭敬礼貌谦虚回应的那种,他高冷得很。
  好像唐知军有自知之明,那天后没来找他说这件事。
  而他,也在时光流逝中等到了和刘春玲独处的机会,收网行动可以进行了。
  第18章 成功骗钱
  “春玲同志,捡柴呢。”按知青指的方向,唐知综在枝干粗壮的树林里找到了刘春玲。
  有钱还勤快,要逼死他这种懒人的节奏啊,好在有他帮忙花钱,贫富差距不至于拉太大,他抓着地上背篓的绳子,“我给你背背篓啊。”
  话完,他提起绳子直接往后背甩,前两天他看唐知国这样背背篓别提多有男人味了,他觉得配上自己这张脸效果肯定会比唐知国好看更多吧,哪晓得用力过猛,右手拉不住绳子,背篓直接飞了出去。
  里边的柴全倒了出来。
  唐知综:“……”果然不是靠力气吃饭的,老天爷都怕他累着,他叹气,“没吃饭干活真是不行,背背篓都没力气,春玲同志,看来没法帮你了啊。”
  刘春玲有些担忧,“你没吃饭吗,饿不饿,要不要去知青房找点吃的,灶房剩着饭菜呢。”这几天回城过年的知青返乡了,知青房每天有多煮饭以备知青们回又有吃的。
  “咋能天天去知青房蹭饭呢,知青们不觉得有啥,队上爱碎嘴的人多着呢。”唐知综去扶背篓,脸上愁云惨淡的,刘春玲捡周围散落的柴,柔声劝他,“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啥咱是控制不了的,咱调整自己心态不被他们影响,甭管哪儿的饭能填饱肚子就行。”
  唐知综笑,“理是这么个理,但不行啊,石磊要结婚了,我当亲叔的跑别人家吃饭算啥事,会给石磊抹黑的。”
  在朴实勤劳的年代,人们信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德行有损会给侄子招黑,他不能给丢亲侄子的脸。刘春玲了然,把柴丢进背篓,只见唐知综再次皱起了眉,精致的眉眼萦绕着化不开的愁绪,她的心陡然缩紧难受,“咋了?”
  “哎,想到石磊结婚,我这个亲叔不知送啥给他哟,我的情况你也清楚,以前被酒迷了心智,有酒喝就万事大吉,现在清醒了,想好好过日子,奈何穷得叮当响,哎……”
  刘春玲默然,“重新开始是很困难,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侄子结婚,你送被褥送水壶水盆啥的就不错。”
  农村人结婚,亲戚间不兴给钱,送布料被子水盆是习俗,唐知综摇头,“也要我拿得出来啊,我正发愁呢……”
  刘春玲头回看他沮丧无助的模样,他和知青们说话素来张扬自信,像夜空中最闪亮得星星,亮得人挪不开眼,“我有钱,给你拿去用着吧。”
  像被人蛊惑,给钱的话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刘春玲有点后悔,正想把话收回来气,但看唐知综低头专心捡柴,“我哪好意思要你的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他这样,刘春玲反倒不好意思了,“没事,你拿着用吧,反正我不咋花钱,拿着也没用,如果能帮你振作起来是天大的好事。”刘春玲看来,能用钱解决得事都不算事,唐知综以前是酒鬼,好吃懒做不干事,对于这样不求上进的同志突然立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该给予支持才对。
  “知综同志,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你拿钱。”刘春玲眼神坚毅,内敛柔软的面庞逐渐蒙上了层使命感,唐知综感动得快哭了,果然,富婆的钱是最好骗的。
  刘春玲走后,他就蹲在雪地画圈圈,擦擦鞋子,拍拍裤脚,听到传来脚步声,立马端正姿势,规规矩矩捡柴。
  “那,知综同志,这钱你拿着,给你侄子买结婚要用的,剩下的就买点粮食囤着,看看买张桌椅板凳啥的,过日子家里总不能啥都没有吧。”刘春玲跑得急,说话有点气喘,“知综同志,好好过日子吧,万事努力就有希望。”
  酒鬼在生产队算得上名人,不修边幅爱喝酒,锅碗瓢盆啥没有,家里穷得叮当响,媳妇跟人上了床,这段顺口溜村里几岁的孩子都会念,想想挺可悲的,好好的人突然落魄到这样的境地,周围竟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明明以他的学识和见识,生活该更广阔才是。
  “拿着吧,打起精神,好好上工挣工分。”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以及对唐知综的期许,唐知综感动得眼眶快湿润了,他垂着睫毛,黑漆漆的眼珠死死盯住刘春玲手里的票子,颤抖地把票子接过了手。
  久违的欢喜的质感从手心传来,他满足的喟叹了声,“春玲同志,你是个好同志,我会铭记你的话。”打起精神是必须的,至于挣工分,什么鬼他听不懂。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刘春玲认为是自己感染了他,脸上高兴极了,“你说到要做到啊,上山时我看钱大他们往右边山头去了,你找他们吧,捡柴我自己来。”
  唐知综听话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春玲同志,那我走了啊。”握着钱地双手藏在袖子里,一张一张数着,一角,两脚,两脚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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