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然而,他们的对手探马赤军,也不是一群下九流的废物。在受到最初的打击之后,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并且凭借祖辈父辈们流传下来的经验,开始了大规模反扑。只见他们从左右两侧,结着一个个方阵涌来,手中盾牌、钢刀和长矛,密切配合。每次遇到红巾军的碾压,则彼此呼应,共同承担压力。每次看到反扑机会,则并肩涌上,不断从濠州军的燕尾阵中,扯下一块块湿淋淋血肉。
  燕尾阵的运转,很快就艰涩了起来。尽管作为阵头的朱重八依旧勇不可挡,但作为阵刃的两个侧翼,却要花费极大代价,才能跟上阵首的节奏。吴国兴和吴国宝两个用尽全身解数,杀散一波又一波敌人,却不断有新的敌人从侧面挤过来,将燕尾摆动的空间继续压缩。二人身上很快就挂了彩,分不清敌人还是自己的血,淅淅沥沥,从肩膀一直淌到地面。
  来自濠州的士兵们,也奋不顾身。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绝不退缩。他们不光是为了支援傅友德而来,他们要挽回整个濠州军的声誉。他们命,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为掩护自家袍泽而舍。这是他们的荣耀,即便今天全军覆没于此,也永远好过躲在几百里外,为了某些人的野心而无谓的牺牲。
  他们是士兵,是起义者。他们自打拿起刀来反抗那一刻,就已经不畏惧死。他们只求死得其所。
  “弟兄们,跟着我上!”傅友德在人群中高举长枪,大声呼和。差一点就被敌军透阵而过,全靠了濠州军的援助才躲过了一劫。这对他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所以,绝不会在旁边看着濠州军被契丹人围攻。无论如何,他都要冲上去,跟朱重八汇聚在一起,与后者并肩而战,共同力挽狂澜。
  “跟上,跟上,濠州弟兄们都上去了,咱们怎么有脸躲在后边”有道是,什么将带什么兵。傅友德心高气傲,其手下的弟兄们,自尊心也都强到了极点。虽然迎面涌过来的探马赤军兵力远超过自己,虽然他们每个人其实都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濠州军已经冲进敌阵中去了,他们就不能留在后边。这是他们的原则,哪怕是为此,流干体内最后一滴热血。
  “跟上,跟上!”李喜喜带着百十名弟兄,结成一个小三角阵,大步向前推进。哪里敌军最密集,就拼命杀向哪里。每前进一步,身边都血流滚滚。每前进一步,都有无数具尸体倒下,或者是敌人,或者是自己。
  “弟兄们,把炮抬到车上,然后跟着我来!”被眼前情景烧得浑身滚烫,黄老二把腰一猫,奋力拉动拴在炮耳上的麻绳。敌我双方混站在一起,炮兵怕误伤到自己人,在远处无法再发挥任何作用。但是他们却不能干看着弟兄们去牺牲,他们必须要走上前,和袍泽们一同面对敌人。
  “把炮放到车上,把炮放到车上!推到跟前轰那些契丹人!”几个炮兵营长与黄老二心有灵犀,立刻明白了将军大人的意图。带头弯下腰去,抬起一门火炮,重新摆到旁边的车架上。然后又快步冲向下一门。
  “先上十门,后边的慢慢跟过来!”黄老二继续大声叫嚷,两只眼睛红得像初冬时的柿子。只见他,快速走到炮车前,弯腰取出一包火药,顺着炮口填了进去,然后又取出一包散弹,从炮口倒入。再抄起一把铁炮杵,用力向炮口内压了数下,丢在脚旁,然后迈开大步来到炮车后,“跟我一起i推,弟兄们,走到近处用散弹轰他们!”
  “走到近处用散弹轰他们!”众炮长们齐声答应着,学着黄老二的模样,给火炮填上散弹。然后指挥着各自手下的炮兵推起炮车,大步朝前冲去,一边冲,一边扯开嗓子叫嚷,“让开,让开,大炮来了,老子要用大炮轰他们!”
  位置稍稍靠后的傅友德部将士听到喊声,诧异地让开一条通道。黄老二将自己的位置让给炮车交给一名炮长,大步走到炮车的正前方,扯着嗓子继续骄傲地呐喊,“让开,让开,大炮来了。老子今天让契丹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万人敌!”
  陆续有傅友德部将士让出通道,也有很多人忙着上前与敌军搏杀,根本没听见黄老二等人的呐喊。但是,第一辆炮车却没有在路上做丝毫耽搁,或者硬生生挤过人群,或者拐着弯绕行,很快,就推到了两军交手最激烈的地方,将炮口对准了一个探马赤军小方阵。
  “保护炮车,让开后面!!”黄老二冲着四周一堆陌生的傅友德部将士大叫,然后跳到火炮侧后方,用力将炮尾戳进地里,迅速点燃引线。
  “嗤——嗤——嗤——!”包裹着火药的引线,冒出滚滚浓烟。
  对面的二十步远的探马赤军将士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在百夫长的指挥下,大喊着冲了过来。二十步,十五步,十步,眼看着他们就要冲到炮车前,猛然间,炮口处冒出一团火光,“轰隆!”
  数以百计的散弹,瞬间被火药推出。像一阵狂风般,由下朝上,扫过冲过来的探马赤军百人队。整个百人队被从正中央撕开了一条血淋淋的通道。靠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半边身体都被打成了筛子,上面布满了透明的窟窿。
  “啊!”剩下的八十多名探马赤军瞬间就被打懵了,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家袍泽的尸骸,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他们一愣神的瞬间,第二辆炮车已经推到。将炮口对准他们的身体,“轰隆!”,又是数百颗散弹,如狂风扫荡残荷!
  第二百一十三章 炮兵
  这一炮距离稍远,覆盖面积却更大。站在方阵最前排的探马赤军士兵,有近一半儿人受到了波及,被弹丸打得血肉横飞。偏偏其中很多人却没能当场死去,双手捂着身上的弹孔,绝望地在血泊里翻滚哀嚎!而他们身上的伤口却又多又密,两只手根本捂不过来,血如喷泉般四下乱溅。
  “快,快,前面的弟兄借个道,万人敌来了!”第五军炮团长徐一推着第三门四斤炮,一边跑一边提醒前面的同伴让开道路。声音虽然不高,却将附近所有敌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被连续轰了两次的那个探马赤军方阵先是爆发出一声惨叫,紧跟着,齐刷刷扭过头,撒腿就跑!
  “哪去,你们这群懦夫!”正带队赶过来增援的探马赤军千夫长韩豹子气得脸色青黑,挥刀接连砍翻了好几名带头逃跑者,却根本挽回不了颓势。太可怕了,红巾军用的火炮太可怕了,与其被打成一面筛子,探马赤军的士兵宁愿死在刀下,至少,那样他们的尸体还相对完整。
  “这边,这边,把炮尾顶在地面上,炮口压低,炮口压低!”炮兵团长徐一的声音继续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第三门四斤炮迅速对准韩豹子所站位置,尾巴处冒出一股灰白色的浓烟,“嗤——嗤——!”
  “大人快躲!”一名亲兵手疾眼快,飞身跳起,将韩豹子扑倒在地。“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冰雹般的弹丸贴着他的后脊梁骨扫过。将其他躲避不及的亲兵们打得鬼哭狼嚎。
  “混蛋,你干什么?赶紧滚起来,给老子滚起来!”韩豹子兀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愤怒地举起刀,用刀柄冲着压在自己上的亲兵乱砸。接连砸了两三下,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定神细看,只见可怜的亲兵后背如同被铁耙子刨过了一般,布满了深深的血口子。白花花的脊柱,已经从伤口处露了出来。
  “啊——”韩豹子被吓得亡魂大冒,一把推开亲兵的尸体,跳起来,冲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自家队伍。那群探马赤军士兵却不肯为他提供保护,像躲瘟疫般,纷纷朝两侧躲去。唯恐距离他太近,遭受池鱼之殃。
  “混蛋!你干什么?结阵,赶紧到我身边结阵!”韩豹子本能地感觉到事情的不妙,一边督促将士们朝自己汇拢,一边快速回头。他看见,又一门火炮被红巾军士兵推了上来。在距离他三十步远的地方,不断调整角度,瞄准他的身体。而周围的探马赤军士兵们,只要被炮口指到,就如蝗虫般四下散开,谁也不肯成为谁的遮挡。
  “啊——”韩豹子嘴里再度发出绝望大叫,一个鱼跃,扑向附近士兵的脚下。‘火炮打高不打低,趴在地上的基本打不着!’电光石火间,两个念头快速闪过他的脑海。紧跟着,耳畔又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他头顶上的契丹人,像暴雨中的麦秸一般,纷纷倒下,鲜血将天空染得通红。
  “不要躲,不要躲,冲过去,冲过去抢大铳!”又一名探马赤军千户带着亲兵赶到,试图重新架构防线。这一段军阵崩溃得太快了,快得超过了所有人的意料。而双方的主将居然都不在此处,谁来不及对这一突发情况做出应对!所以他必须快,抢在傅友德之前堵住这个缺口,否则,任其继续崩溃下去,那可真是老天要亡大元,非战之罪了!
  “冲过去,冲过去抢大铳!”他身边的亲信大声重复着,带头冲向第五门正推上前的火炮。周围的红巾军将士岂肯让他们的图谋得逞?纷纷举起长枪短刀,护在炮口的周围,阻止任何人向火炮靠近。双方在极近的距离上用兵器互相招呼,以命换命。一瞬间就有数十具尸体交替着倒下。但炮车却稳稳地停了下来,炮口轻抬,炮尾戳进被血水打湿的地面,引线冒出股股白烟。
  “轰隆!”上百颗弹丸对着探马赤军千户喷出,将他和左右两侧数名士兵轰得倒飞出去,身体破得就像一床烂棉絮。五百三十多斤重的火炮也因为尾部固定不稳,迅速后退,将炮车左右两侧躲闪不及的红巾军士卒撞得筋断骨折。但只犹豫了一弹指功夫,其他红巾军士卒就踩着袍泽的尸骸冲上前,死死的堵住了缺口。随即,第六、第七、第八门炮车又从后方推了上来,穿过人群,从两名弟兄之间的空隙,探出黑洞洞的炮口。
  “轰隆!”又是一次近距离喷车。正对着炮口的三名探马赤军被散弹射成了筛子。临近他们三个位置,还有七八人也受到了波及,前胸、小腹和大腿等处被打出了一个个拳头大的破洞,倒在血泊当中,翻滚哀嚎。
  “嗤嗤嗤——嗤嗤——噗!”第七门火炮的引线不合格,居然放了哑炮。然而,炮口指处的契丹人,却谁都没有趁机反攻。只是愣愣地看着黑洞洞的炮口,满脸难以置信。随即,开始两**替着后退,后退,后退。忽然,嘴里发出一声悲鸣。转身向远处逃去。
  “冲啊!契丹人败了!”第二波奉命前来增援汤和恰好赶到,当机立断,带领麾下弟兄尾随着契丹溃兵向前杀去,刀锋所指,正是探马赤军主将萧不花的帅旗。与他联袂而至的邓愈则果断地将队伍分成了十份,每五十人护住一门火炮,迈开步子,齐头并进。遇到落单的敌人,就乱刀齐下。遇到大股的敌军,则用长枪抵住阵脚,然后将炮口从身后露出来,顶着对方胸口轰击!
  “都督!”指挥台上,近卫旅长徐洪三急得抓耳挠腮。空有一身好武艺,大多时候,他却只能做个看客,实在有些难以甘心。
  “传令给吴佑图,让第四军放弃阵地,全军前压!”朱八十一笑着挥挥手,大声吩咐。
  “是!”传令兵上前接过令箭,翻身跳上坐骑。
  “你带着近卫旅一团,去给我把帖木儿不花的帅旗拿回来!”又看了一眼满脸沮丧的徐洪三,朱八十一继续吩咐。仿佛让对方去捡一只熟透了的柿子。
  没有必要故作谦虚状,也没必要装什么淡然。此战,他已经赢定了,不再有任何悬念!
  第二百一十四章 雪崩
  此战的确已经没多少悬念。
  东北方的黄军自打开战以来,就被毛贵给看死在那里,至今没敢向前移动半步。正南方的镇南王孛罗不花先后发起了不下五次狂攻,都被第四军和水师用大炮给轰了回去。正东方的帖木儿不花先后投入了三支义兵万人队,一个探马赤军万人队,却被傅友德、吴良谋和朱重八等人打得倒卷而回。他身边此刻虽然还有足够的后备力量,但在士气已沮的情况下,也无力发起新一轮攻击。
  而红巾军这边,士气却如烈火浇油。特别是吴良谋的第五军,先前碍于将令,不敢随便移动位置,只能眼巴巴看着身边友军尽情挥洒。此刻忽然被释放了出来,勇猛得如出柙的狮子。在刘魁和阿斯兰两人的带领下,咆哮着从侧面向探马赤军扑去,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稳住,稳住,向我靠拢!”探马赤军万户萧不花兀自不甘心战败,高举着一把门板模样钢刀,大声约束队伍。
  只有把队伍重新聚集起来,才有机会扭转眼前战局。只有把队伍重新聚集起来,才能稳住阵脚,固守待援。只有把队伍重新聚集起来,才能且战且退,给探马赤军保留下最后一口元气。甚至连逃命,大伙都必须抱成团一起走,否则,朱屠户麾下那群大大小小的野狼从后面扑上来,谁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撤回庐州。
  “稳住,稳住,大炮没有那么可怕!”
  “稳住,稳住,契丹男人没有孬种!”
  “稳住,稳住。。。。。。。”
  石守田、叶雄等千夫长也纷纷扯开嗓子大喊,努力帮助萧不花收拢溃兵。今天这仗输得太冤枉了,大伙还没来得及施展本事,就稀里糊涂败下了阵来。而对面的那群红巾贼,除了铠甲漂亮一些,旗帜光鲜一些之外,哪里像一群军人?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群流寇,却把世代以征战为业的探马赤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此诡异之事,让人怎能心甘?!
  不甘心,但是却毫无办法。凭心而论,探马赤军的职业水准,远在溃退下来的义兵和追杀过来的红巾军之上。但是,他们却无法适应红巾军突然冒出来的战术。好不容易聚集起数百人,准备结阵自保。结果还没等阵脚立稳,红巾军却已经推着大炮逼上前来。隔着三十几步远“轰隆”一下,就将军阵最前排的探马赤军扫翻一大片,剩下的顿时失去了信心,再度落荒而去。
  “轰隆!”“轰隆!”“轰隆!”整个战场混乱不堪,到处都有火炮在轰鸣。硝烟起处,探马赤军的方阵一个接一个土崩瓦解。失去勇气的溃兵宛如没头苍蝇般,到拖着兵器四下乱窜。有的跑着跑着就一头撞到了另外一支红巾军的刀锋上,稀里糊涂被剁翻于地。有的则不管不顾朝后逃,将萧不花的帅旗撞得摇摇晃晃。
  “吹角,向王爷求援——示警!”探马赤军万户萧不花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吐出最后两个字。
  正所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宣让王帖木儿不花身边至少还有两万五千余人做预备队。可其中的一万五千人,都是像廖家军,朱家军这种义兵。此刻派上来,恐怕也无济于事。还有整整一个万人队,则是清一色的蒙古武士。无论兵器还是铠甲,都属一流。只是,这支蒙古军自打数十年前,就再也没跟任何敌人交过手。每次抵达战场,都被摆在最后方。观战,督战,然后分享战功,名副其实的兵不血刃。
  “张知州,你亲自带所有义兵顶上去!”果然如萧不花所料,听到前方传来的求援号角,宣让王贴木儿不花依旧只肯派出义兵,“把萧万户接应下来,然后就地组织防御。从现在起,咱们主守,为镇南王那边创造战机!”
  “是!”庐州知州张松用颤抖的声音答应着,拨马走向周围的另外三支义兵,“刘琼、许兴、吴文化,你们三个带着队伍跟老夫来。朝廷养兵多日,大伙报效朝廷的时候到了!”
  “杀啊,跟着大人去杀红巾贼啊!”刘琼、许兴、吴文化三人抽出钢刀,高高地举过头顶。喊声虽然响亮,他们胯下的战马,却迟迟加不起速度。连带着身后的一万五千“义兵”,也好像腿上拴了绳子一般,半晌才爬出一丈多远。
  而前方探马赤军那边,明显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整个军阵被分割得支离破碎,仅剩下了主将萧不花的认旗附近还留着最后的千把人,仿佛海浪中的一座孤岛。但是这最后的孤岛,也在不断地向后漂移。仅仅是比其他各处的溃兵撤得稍微有组织一些,步伐稍显缓慢而已。
  “我和刘魁带一团顶上去,你带火枪兵随后来!”耿再成嫌孤岛太碍眼,扭过头跟吴良谋商量。老搭档胡大海已经独领一军,坐镇淮安。而他自己,却给胡子都没长齐的吴良谋当了副手,这让耿再成心里一直感觉不是很舒服。所以说话时的语气,也一直没大没小,仿佛自己才是第五军的主将一般。
  “好!”吴良谋根本不跟他计较这些,点点头,非常痛快地答应。“不要拼命,顶住他们就好。然后我拿火枪去轰!”
  “刘魁,带着一团跟我来!”耿再成心里猛然涌起几分愧疚,向后用力挥了一下手,然后拎着一把长矛,率先扑向萧不花。沿途遇到阻挡,全堵一枪一个,结果掉性命。
  唯恐他有什么闪失,刘魁带领着新五军一团,紧紧跟上。在移动中,将队伍展开成雁行,推着溃兵一道涌向人流中的孤岛。
  还没等双方发生接触,傅友德带着五百亲兵,朱重八带着吴国兴、吴国宝以及七百多濠州精锐,也分别从左翼和正面押了过来,大伙三个方向齐头并进,如同一张巨大的龙口,咬向萧不花和他身边最后的亲信,准备将其一口吞下。
  萧不花的本阵受到了挤压,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一排又一排的契丹勇士倒在红巾军的刀下,转眼间,整个军阵就从长方形,被挤压成了一个扁扁的斜三角型。
  “稳住,稳住,大伙要撤一起撤!要死一起死!”苦候援军不至的萧不花大喊大叫,带领着身边的亲信且战且走。正前方的朱重八锐不可当,左侧翼的傅友德也如同一头疯虎,唯独右翼,刚上来的淮安军好像还没完全适应战场节奏,推进得稍微慢一些,让他还能多少能感觉到一线生机。
  然而,这一线生机,很快就被黑暗吞没了。又一支淮安军快步冲了过来,人手一支火铳。以非常生涩的动作,将火铳从先前那支淮安军的身侧探了出来,对准探马赤军将士的胸口,“呯!”,狂风暴雨,将契丹人像割麦子一样扫倒!
  “一团原地列阵保护二团,二团,重新装填!”新五军指挥使吴良谋大步跟了上来,肩膀上的将星璀璨夺目。这是他刚刚总结出来的新战术,一个团的弟兄持冷兵器挡住敌人。另外一个团,用火枪近距离对准敌人的胸**击。虽然笨拙了些,但效果却好得惊人。毕竟,在杀人效率上,任何武器,都比不上小小的一颗铅弹。只要近距离挨上一颗,连三寸厚的门板都会被轰出个拳头大的窟窿,更甭提血肉之躯。
  “竖枪,清理枪管,药孔和药锅!”
  “咬开弹包,装火药,塞进纸包和子弹!”
  “用通条压紧,端枪,检查火绳!”
  。。。。。。
  火枪兵的操作条令,在队伍中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冰冷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刚刚在暴风雨般打击下缓过神来的探马赤军将士闻听,先是发了一下愣,然后丢下兵器,撒腿就逃。
  “稳住,稳住,契丹男儿,生在一起,死在一起!”萧不花还想努力收拢队伍,眼泪顺着面孔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然而,再也没人肯停下来听他的招呼,未知的恐惧面前,谁也鼓不起更多勇气。刀盾兵、长枪兵、弓弩手,一排又一排,调转身体,顺着红巾军故意留下的缺口,仓惶逃命。连最勇敢最忠诚的亲兵们,也纷纷丢下兵器,低着头加入逃命大军,再也不敢留下来和他一起面对黑洞洞的枪口。
  “契丹男儿!”探马赤军万户萧不花仰头发出一声悲鸣,举起门板状的大刀,冲向了吴良谋。别人都可以逃命,他不能。他是这支探马赤军的万户,却眼睁睁地看着这支队伍在自己面前覆灭。他,无意间就成为了这支探马赤军的最后一任万户,他要履行完自己的职责。
  “回家去吧!”耿再成抢先一步迎上去,穿过乱轰轰的溃兵。长枪轻轻一拨,就将萧不花的板门大刀挑飞到了天空当中。然后将枪锋压在对方的肩膀上,大声重复,“回家去吧!契丹男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天变了,你该回家去了!”
  “呜呜——!”萧不花双手捂脸跪在了血泊中,哭得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鬼域
  “唉!”耿再成将长枪收回来,转身离开。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实在提不起杀人的兴趣。对手完了,经历了这一次之后,恐怕在有生之年,都很难再把武器捡起来!对于这样一个失败者,杀与不杀基本没什么分别。
  汤和也拎着长枪赶了过来,用枪杆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喘气,“此战,此战之后,世间,世间恐怕再无名将!”
  “那可未必!”朱重八身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喘息着回应,“武器变了,战术自然也跟着会变。契丹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我敢跟你打赌,用不了三年,就会有人专门琢磨出火器的战术。淮安军中,今后注定要将星云集!”
  “那是!”汤和想了想,用力点头。朱重八跟他自幼相交,看问题的眼光,一直准得令人叹服。况且火炮和火枪都是淮安军最早开始使用,里边出现一批用火器打仗的行家,也是自然。
  “把队伍整理起来,咱们追着溃兵去冲帖木儿不花的本阵!”朱重八用手指在自己的枪锋上摸了摸,继续说道。漆黑的眼睛,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深邃,
  “这。。。。。?”这一次,汤和没有盲从。而是瞪圆了眼睛,低声提醒,“帖木儿不花那边至少还有两万多人,其中还有一万是真蒙古。。。。。。”
  蒙古兵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当年元军南下,一万蒙古兵,就能追着十倍的宋军打。此刻大伙周围的红巾军气势虽盛,可全加在一起不过万把人。一旦追杀受阻,恐怕要前功尽弃。
  “几十年不打仗,真蒙古又怎么样?我很怀疑他们还会不会用刀?”朱重八轻轻横了他一眼,继续低声说道。“让大伙跟上我,肯定不会有错。你看,朱总管把他的亲兵都派出来了!”
  汤和闻言扭头,果然看到徐洪三带着一个团的亲兵,正在快速向帖木儿不花的本阵推进。而吴良谋的新五军也重新收拢了队伍,将一个战兵团,一个火枪兵团和一个炮兵团依次排开,大步流星地向前推去。对沿途落单儿的敌军都懒得出手收拾。
  “朱将军,我家总管命令你带领濠州军,与第五军一道追杀溃兵,寻机攻打帖木儿本阵!”还没等他将目光收回来,已经有一名传令兵骑着高头大马赶到,手里的红色令旗上下晃动。
  “得令!”朱重八大步上前,将令旗接在手里。然后高举起来,冲着身后的濠州将士大喊,“弟兄们,跟我去杀鞑子!”
  “杀鞑子,杀鞑子!”邓愈、汤和,吴国兴,吴国宝等人扯开嗓子回应,各自收拢起麾下士卒,紧跟在了朱重八身侧。迈开大步,朝已经率先出发的第四军赶去,虽然只剩下了一千六七百人,却像一整个万人队般气势汹汹。
  傅友德部也接到了来自中军的命令,却不是跟第四军一道向帖木儿不花发起反击。而是迅速转向正南,去与第四军并肩作战。那边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三千对四万,虽然有水师在运河上以火炮相助,想必也打得艰苦至极。
  素有大局观的傅友德当然知道轻重,立刻整理起队伍,快速向第四军靠拢。还没等赶到指定位置,他就隐隐感觉到情况恐怕不太对劲儿。第四军的阵地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迅速跳上坐骑的后背,他将双腿站在马鞍子上,居高临下向远处瞭望。只见第五军的阵地前黑漆漆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坑。而弹坑的周围,则是数不清的尸体,或没了脑袋,或缺了四肢,几乎没有一具完整。
  “呜呜,呜呜,呜呜。。。。。。”第四军指挥使吴永淳显然已经发现了援兵的到来,及时吹响号角,发出联络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