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所以计划的第二步,这个女人找到了她父亲当年为了升职所做的财产申报证明,里面详尽列明了她母亲父母所留下的遗物是属于他母亲的。即使婚后多年已经是共有财产,只要有了这份证明,在财产分割的时候,他的母亲,对于这些财务的分配就有了要求的权利,毕竟她的母亲没有过错,在离婚的时候是不可能净身出户的。
  就这样,在李老头那群亲戚的“帮助”下,张教授以她自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速度拿到了自己的离婚证,就在当天,她彻底搬离了这个城市,去和她的女儿一起生活。
  李老头也离开了第二退休干部小区,因为他的房子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相比较让他住在这里,有关部门更希望这样的老麻烦能愉快地领取一份住房补贴住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去。老李也在他亲戚的撺掇下同意了。
  就这样,他的身边,只剩下了那一些对他的财产底细已经有所了解、并且深深觊觎的亲戚们。
  祝他幸福。
  孟雅言也一边说一边惊叹,这里面的很多细节她根本想不明白,还是一个大妈讲到兴起一点点掰开揉碎地跟她说的。她觉得张教授的女儿,真是又犀利又厉害,可是说完之后又忍不住叹息,哪有女儿会真正希望自己的父母分离呢,哪个女儿又不是被父亲伤透了心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永远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宽厚肩膀呢。
  这些天在网上查了太多家庭暴力和女性社会弱势问题的孟雅言每天都会想很多,想到后来,这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少女只觉得这个社会像是一个灰色的罩子,把女人罩在里面无处可逃,只能像是别人希望的那样卑微地呼吸。
  而这个别人,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她们的至亲。
  路俏听到他的语音变得低沉下来,脸上也变得柔和了一点。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很多很好的父亲的,他们会包容你,宠爱你,帮助你。可能,他们没有什么表情或者语言,但是他们的心宽厚又强大,他们的行为会像是一座丰碑,永远的立在你的面前。”
  就像她的父亲之于她。
  一个人只有广阔的视野和胸怀才能看见一件事的全貌,路俏不希望小孟姑娘小小年纪困于□□之“别”,失去了自己的甜美笑容。
  她的时间还是那么丰裕,即使是要战斗,也要先成长成一个有头脑的战士。
  孟雅言被她一语点拨,用脑袋和肩膀夹着电话,她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这些天里她看了太多的不好,却忘了自己的身边,也有好,自己的身上,也有好。
  安慰完了小姑娘,路俏看了看自己的手上,又对着手机说:“晚上过来一起吃吧。”
  “啊,一起吃?”孟雅言愣了一下,接着更加高兴了起来。“姐你会做饭吗?”
  路俏当然不会,路桥烹饪食物的极限不过是下海的时候带一点芥末,但是,有人会呀!
  走进小区,她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拎着奶瓶子往里走的陈大妈。
  “小路呀!哎呀,小路你回来啦?小鹿你这两个月可走的远了。”
  而路俏看见了厨艺精深陈的第一反应是,晚饭有着落了。
  女孩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老太太,一手拿过了她手里的大的奶瓶子,然后她才简略地说:“出了一趟远门,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就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大妈开心得满脸都是笑容。眼角的细纹都更加明晰了几分。
  高兴劲儿还没过去,老太太有絮叨了起来:
  “我孙女儿放了寒假,我现在每天还得给她带一瓶奶回来喝。哎,外面那家些牛奶是不错啊,小路你也可以多喝点奶,上次来开讲座的专家不是说了么,小姑娘喝牛奶皮肤就好。”
  皮肤白得像细瓷不会晒黑也不会起皱纹的家伙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陈大妈的建议。
  牛奶挺好喝呢,她笑眯眯的想。
  陈大妈又跟她说起了各种琐事,这两个月呀,那谁谁谁病了,那谁谁出去旅游带了好东西回来,那谁谁跳舞扭了腰,养好了回来发现自己广场舞的固定位置被人占了,说来说去,她并没有说李大爷在离开这里之后有的事。
  这仿佛是老一辈人的习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互相挖苦、说说酸话是可以的。可以,但是当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当着晚辈的面他们不会说另一个人的凄惨。
  这也可以算作是他们这一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操守与底线。
  这一点,与他们相处久了的路桥非常的清楚。
  陈大妈也注意到了路桥手中那个大到夸张的盒子。
  白色的泡塑保温盒,扎得严严实实的,一看分量就不轻……这是装海鲜的盒子吧,里面肯定有冰,肯定可沉!哎呀,我家小路就是厉害。
  他们一路往前走,又遇到了张大妈陈大爷林奶奶……到了最后,是一群大爷和大妈们护送着路桥一直走回了家门口。
  家门口围着石头棋盘新起的暖亭子里,那群下棋的大爷们佯装着着镇定,其实唇角一勾眼神一飘,满满的都是见到她的欣喜。
  拿过棋子噼里啪啦帮一个老爷子赢了邢大爷,路俏非常豪迈地把一个泡塑箱子,放在了棋盘上,下面正巧没有压到仅剩的几颗白石的棋子。
  箱子一打开,里面就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大小塑料盒子,干冰袋子放在它们的下面,在这大冬天的还能冒出一丝又一丝的白气。
  大爷大妈们都老实不客气地围了上来。
  “这个是鱼,这个是虾,这个是什么?”深海银龙鱼和南半球特产大龙虾,在这些老人的嘴里叨叨出来就好像西街菜市场十块钱一斤还还价还能十五两斤的小鱼小虾一样。
  陈大妈仔仔细细的看来看去,发现自己好多东西长得真稀罕,她都不认识。
  宁老头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他指着一团黑漆漆长着刺的东西说这个应该是海胆。
  另有比较喜欢吃海鲜的老人又认出了海参和鲍鱼,这海参和鲍鱼的个头,也太大了吧!
  切成了片儿都有两个巴掌大,这原身那可都不算是海鲜,算是怪物了。
  红白相间的巨大贝类的肉看的几个老人为了这个到底是什么贝类吵了起来,路俏听着他们“扇贝”、“赤贝”、“鸟贝”地一通研究,脸上的笑容自然地深了几分。
  一群老人玩儿起了鉴别游戏,这个认出了淡菜,那个发现了牡蛎,还有人指着海星说过这大家伙。
  是的,五桥带回来的特产,全部都是海鲜,全部都是非常大只的海鲜,有一些是她在深海中自己发现的;有一些是他在归途的时候友军送的;也有一些,是一些人发现他在收集这些东西,又为她准备的。
  总之满满的一个大盒子,让这些老头老太太们都开了眼界,马上又要享个口福。
  在房间里的卿微睁开了眼睛,蓝色的花遍布在她整张脸上。
  昨天夜里她写小说的终于知道了路桥会安全归来,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她是被鱼肉的香气给生生馋醒的,陈大妈把一大截白色的鱼肉放了啤酒烧出来,香的都让人找不着北,给路桥送来的部分是鱼尾巴,嫩嫩的香香的,闻着味儿就让人知道入嘴的感觉,肯定汤汁浓郁鱼肉滑嫩。
  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地打开门,言咒师看见她傻乎乎的包租婆端着鱼站在那里,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为什么你一回来就给我弄好吃的!我还能不能愉快地吃垃圾食品了?!”
  对面那人的回答是摇了摇手里的用小盒子装好的米饭:“要不要一起下来吃,还有海胆蒸蛋和宫保龙虾球。”
  海胆蒸蛋是老宁头做的,就用海胆的原壳蒸了蛋羹,在六七分熟的时候铺进了海胆肉,吃的就是天生天养出来的那份咸鲜化甜美的绝妙劲儿。
  几百年才出一位的言咒师,这一代的咒星海管理人抹了一下鼻子哼了一声:“我当然要吃了!别以为给我好吃的我就忘了你打我的事!”
  咳,她不说路俏还真忘了自己怕她被牵连进来还把她打晕了。
  “吃不吃?”刚刚再次拯救了世界的女人无耻地用手上的鱼威胁着年轻的后辈。
  “吃。”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后辈就是这么的没节操。
  灰色的小楼因为主人的归来再次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样子。
  此时的方来来,正跟在章宿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
  第53章 刷碗
  沿着长长的走廊一步一步往下走,方来来只觉得这条路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觉得熟悉是因为前世的他曾经无数次走过这里,第一次的时候只觉得惶惑不安,可那之后的每一次进去都带着可以变强的梦想,每一次出来都带着对掌控自己未来的渴望。
  觉得陌生是因为那时的他穷困潦倒身体虚弱,而现在他有财产、有地位,也有三两朋友,更有一身突然出现的功夫。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踏入这里了,毕竟他不需要那个老师再用严格的手段去教导他。
  可是似乎他已经拥有了的什么东西,却被他,在这一步一步中一点一点的放弃了。
  方来来不认为自己会后悔,他曾经在这里获得了能够让自己一飞冲天的力量,现在这里也一定能达成他的期望,所以他才会找上章宿,因为上辈子他在这里见过他。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方来来认为自己真的已经尽力地去寻找路俏了,可结果是一无所有,因为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学生,甚至还是一个被人监视和保护的学生,他不能为了路俏而暴露了自己,就只能收获到无能为力的苦涩。
  焦急、愤怒、羞愤这些情绪在他心里横冲直撞,最后在他心里渐渐沉淀的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恨。他缺乏力量,即使今生的自己没有被轻轻谋害,即使今生的自己没有为了那些不得已的原因进入军队,即使今生的自己没有筋骨尽断。
  他也已经明了自己注定会再来找自己的老师,因为力量与权力,都是他已经习惯拥有的东西,现在只拥有力量的他还不够。
  台阶一步一步往下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的闸门一道道打开,最终引导着他们进入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这里只有一个电视正在播放着新闻。
  “据悉,这次的联合报告已经可以充分证明,路乔确实曾经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炮弹袭击星舰从而拯救了世界,她所打落的恒星级别星舰,正是两年半前科学家在北极发掘的那个巨型建筑。
  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建筑并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运载工具,对于人类的毁灭计划是一种地外文明有预谋有计划进行的,所以地球对星海之中的军事防备与军事投入永远不会结束。”
  在电视画面上是一群平时就代表几个国家最高权力的领导人们神情严肃地站在英灵塔的最高层,在他们列队观看的中间,仪仗队以最高规格护送着金色的弓箭到达了英灵塔的顶端,那里除了一个弓座之外还有一个女人的画像。
  除了在各处的几个园林,这幅画像和这一个弓箭,就是路乔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遗物了。
  它们一直陈放在这里,只是这次又被提升了规格举行了一场仪式而已。
  安放之后,就是各位领导人的演讲,这些不同肤色不同国籍的人都用本国的语言讲述着路乔的功绩也表达着他们那个国家对她的赞美与感激。
  看着这一幕,听着这一切,方来来惊呆了。如果说被路俏收养只是因为他自己行为的蝴蝶效应,那么在前世一直没有被承认救世主身份的路乔现在有了截然相反的盖棺定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呵呵呵,这群人总是在别人牺牲的时候才会想到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一边弥补他们一边也会想,最好这个需要弥补的是死人,这样他们可以把她捧上神坛而又不用去在乎真正有一个神盘踞在他们的头顶。”
  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这个房间中响起,那声音带起的一点点空荡回响使这个阴暗的房间显得更加诡谲了起来。章宿上前一步,向着虚空中行了一个古礼。
  “老师,我把人带来了。”
  “人,什么人?”
  电视中新闻的影像消失了,一个长发及地的少年出现在了电视屏幕里。
  他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百多年前特有的银色军装。头发都拢到了脑后,眉目精致漂亮得如描如画,他的声音澄澈干净到了让人心醉地步。
  只有他身在屏幕中的样子脚踏虚空的样子让人感觉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素来严肃的章宿把自己的唇角撤出了一抹恭谨的弧度,他对这个少年的恭敬,已经超出了现在人们的接受范围。因为,在这个少年出现的时候,在回答这个少年问题的时候,他竟是跪在地上的。
  “老师,他是方启航的重孙子,他说他要找天咏,我就把他带来了。”
  找天咏?
  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影像中的少年看向方来来,他有一双漆黑幽远的眼睛,可是看向人的时候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温暖。
  方来来再一次惊讶了,天咏老师当然是一个影像,可是天咏不应该是一个苍老的老人吗?
  少年看着风来来的面部表情,反复洞悉了一切一般地笑了:“我就是天咏,你见过我。”
  “不,没有。”
  方来来此时已经真正的感觉到了惊恐,到底他有没有过那样的一个前生,到底他这一段时间以来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他作为凭借的记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为什么每当他自以为靠着记忆可以改变世界的时候却发现和现实并不相符?!
  对一个乞丐来说,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什么?不是要不到钱,而是有了一张百元钞票却被人认出是□□。
  现在的方来来就是那个乞丐,他的记忆就是那张不知真假的钱。
  影像少年并不相信方来来所说的“没有”。
  “你不要想着骗我,小家伙。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欺骗了我,就连你的祖爷爷都不可以,何况是你。”
  少年的声音透过电视的音响传出来,又冷又透,刺得人得心都发疼。
  章宿就一直跪在一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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