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阿娘,我去你屋里睡吧,不然阿兄没地睡。”
  曾氏摆摆手:“不用,你阿兄在楼下竹榻上对付一宿,你伤了脚不宜挪动,就别折腾了。”
  “楼下竹榻?天还冷,会着凉的,不成。”明舒掀开被,忙要换地方,却被曾氏按在床上。
  “你别忙活了,就让他在下头睡吧。”曾氏道。
  “阿娘,阿兄真是你亲生儿子吗?你怎么一点也不心疼他?”明舒只好又坐回床上道。
  曾氏敲了她脑门一下:“是不是我生的,我心里没谱吗?你阿兄那臭脾气,我就是心疼又能怎样?榆木疙瘩一个,算了别提他了,快睡吧。”
  明舒便又问:“阿娘,阿兄怎么突然回来了?”还回来得这么凑巧。
  “说是书院里休沐日,他惦记家里,就回来瞧瞧咱们。”曾氏边收拾碗筷边回她。
  “那他……回来几天?”
  “休沐日就一天,明天他就该回去了吧。”
  明舒眼睛亮了亮——只留一天啊,那还好,还好!
  ————
  知道陆徜第二天就回书院后,明舒心情大松。
  这实在不能怨她盼着阿兄离开,毕竟要是阿兄在家,殷家那档事查了一半就不好继续了,那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所以阿兄还是回书院去专心读书吧,她也好安心赚钱。
  这么想着,明舒裹紧小被子美美睡了一觉,翌日起个大早,天才刚亮她就一瘸一拐地扶着墙慢慢下楼,没等人到楼下,她的声音就先响起。
  “阿娘,阿兄!”
  穿透力十足的声音让坐在楼下看书的陆徜抬起了头。
  “哟,阿兄这么早就起来读书?难得回家一趟,今天马上又要赶回书院,你怎么不多休息会?”明舒下了几层台阶,打眼就看到穿戴妥当的陆徜,满脸堆欢道。
  陆徜眯了眯眼,把书往桌上一放,起身走到楼梯前,朝她伸出手。
  明舒自然而然把手放在他掌中,由着他扶自己下楼。
  陆徜牵住她的手,这时方道:“谁告诉你我回书院?”
  明舒一滞:“你不是只休沐一天吗?”
  “是只休沐一日,但我已经让人向山长代为告假,打算在家里呆上一段时间。”陆徜回她。
  明舒脸上堆的笑全都凝固。
  “可……春闱在即,你不用回书院读书吗?”她干巴巴问道。
  “读书哪儿不能读?在家也一样。”陆徜把她牵下来,唇角微微上挑。
  “……”明舒的心情顿时不美丽了。
  她阿兄,变坏了。
  第25章 损招
  镇山太岁不走, 明舒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干着急。
  陆徜老神哉哉坐在自家厅堂里看书,哪怕敞开的大门直面人来人往的大街,哪怕街上小贩的吆喝和孩子的哭泣声传进家中, 他也照样看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来。与他对比, 明舒像只单脚蚂蚱般,在屋里反复横跳试探。
  “阿兄, 我无聊。”她一瘸一拐转了两圈, 最后坐到陆徜对面。
  “大门没锁。”陆徜眼也没抬道。
  明舒看了眼门——门是开着,但门前两只恶犬,一只招宝,一只……嗯,她不敢往外迈步。
  她颓然趴在桌子上,曾氏好笑地端上早饭——烤过的馒头片, 又酥又脆, 就着稀烂的米汤, 再加颗煮鸡蛋。
  “有话好好同你阿兄说,他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曾氏拍拍明舒的背, 道。
  明舒刚要张嘴,陆徜却先一步往桌面上拍了本书:“闲得慌就看书。”
  “……”明舒被那册《礼记正义》堵上了嘴。
  “把它背下来,你心就静了, 就不会再想什么贾小姐真小姐。”陆徜又道。
  “……”明舒被他噎坏, 扯着曾氏的衣袖冲她使眼色。
  曾氏耸肩——没招,她管不动儿子。
  背书是不可能的, 明舒无奈,吃过饭后就坐在墙根下恹恹逗招宝。没多久, 屋外就来人, 竟是陶以谦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了。明舒眼一亮, 阿兄守在门口不让她出去,但不能不让人进来吧,当下也不等陶以谦打招呼,就扶着墙把人给拽了进来。
  “你小心点。”陶以谦只好冲陆徜和曾氏笑笑,见明舒行动不便,想要扶她,却又因手上东西太多而腾不出手。
  陆徜这时才终于抬头,起身向二人走去。陶以谦只当他来帮忙拿东西,忙将手里的大包小包递给他,岂料陆徜瞥了两眼,径直走到明舒身边,扣住她的手臂将人往屋里扶。那厢陶以谦递了个寂寞,尴尬地收回手,所幸曾氏上前,及时打了圆场,接过他手中东西。
  除了明舒留在殷家的铺盖外,陶以谦还带来昨晚大夫开的药以及一堆补品。
  明舒只关心一样东西。
  “我的笔记呢?”
  “带了带了。”陶以谦忙从怀里掏出小本本递给她。
  她如获至宝地抱进怀里,又问陶以谦:“淑君如何了?”
  “还在祠堂关着。昨日恰好是外祖父宴客,府里来了许多大人,外祖父与舅舅正陪着在逛园子呢,不巧就撞见那惊险一幕。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出了事,你说外祖父能不动怒吗?昨晚把舅舅舅母一通骂,又令将淑君关起来,谁劝都没用,连舅母替淑君求情也被连坐。我今天出来前听说,可能会把淑君送到南边的庄子里先住上一段时日,让她养养性子。”
  “你们为何就这般笃定是淑君,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明舒坐到墙下条凳上,接过曾氏递来的两个烤红薯,分了一个给陶以谦。
  陶以谦毫不介意,坐在她身边,边剥红薯边道:“昨晚连夜审了,是舅舅亲自审的。有个丫鬟亲眼看到双雁悄悄上了妙胜小境,审问双雁的时候她也招认了要给你设圈套之事,现在家里都觉得是她害你掉下山。”
  “淑君的伎俩,不过就是往我桌里放虫子,把我关在茅房,那天妙胜小境的幽香馆房门上被人顶了桶水,那才是淑君会干的,小孩子的把戏,我没那容易上当。”明舒刚吃过饭没多久,吃不下红薯,只拿着烫烫的红薯捂手,“她不会承认了吧?”
  “那倒没有,只是颠来倒去也说不出什么,因她之前恰好与你大闹过一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双雁确实受她吩咐在妙胜小境上给你设圈套,所以她的辩解没人听。之前出事,外祖就说要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不想这才开年没多久,就又出了这档事,谁还愿意信她?”陶以谦道。
  “五哥,淑君捉弄人的圈套设在幽香馆,而我是在妙胜小境的叠石山边缘处被人推落的,当时淑君和双雁正在叠石山下,根本不在山上!”明舒霍地站起,她没想到殷家人会不信任淑君到这般地步,早知如此,昨晚她就不该跟着陆徜回来,“你带我回殷家,我同大太太或者你舅舅说。”
  “什么?有人推你?那你可看清推你之人是谁?”陶以谦震惊得将啃了一口的红薯拿下。
  “那倒没有。”明舒道。
  “没有?那你有证据吗?”陶以谦又问。
  明舒又摇摇头。
  陶以谦便颓然道:“既没看到人,又无证据,你又凭何觉得不是淑君?也许就是淑君安排的人,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将你推下山去?”
  连陶以谦都这么想,可见殷家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两年多的流言,一片一片,似片羽加身,片羽如薄雪,也许并无重量,但一千片、一万片的羽毛累积而成的重量,却也能压垮一个人。
  “我不觉得淑君是那样的人。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舅舅或者舅母?”明舒问陶以谦。
  陶以谦为难地摇摇头:“舅母已经因为替淑君求情而被禁足,舅舅因为外祖父的责罚还在气头上,已经发话不见任何要替淑君说话之人,连你……都不能回殷府了。”说完他又道,“不过你放心,你的伤药费,家里会负责到底。”
  明舒才不担心伤药费,用力掰断手里红薯,恼道:“那有什么办法能见着他们,要不求见你外祖父?”
  陶以谦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那边曾氏也吃着红薯,坐在陆徜对面,正看明舒和陶以谦说话。
  她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但看了半天却笑起来,感慨了一句:“倒是登对。”
  陆徜本正听得蹙眉,忽然听闻此言,转头望向母亲,曾氏有那么点看女婿的味道,朝陆徜道:“你瞧你妹妹,和陶家小五往那一站,登对不?”
  上了些年纪的女人就爱做媒,曾氏也不例外,看着年轻的小辈在一起,都像看欢喜小冤家,恨不得都能凑成双双对对。
  “不登对!”陆徜毫不犹豫地打破母亲的幻想后起身,朝明舒走去。
  “你说你跌落叠石山之事,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而为?”
  明舒正在苦恼,忽闻陆徜声音响起,转头一看,果然是阿兄站在自己身边,她眼珠转了一圈,扶墙站起,巴着陆徜的手臂,委屈道:“对啊,是被人推下去的,你妹妹被人欺负了!”
  陆徜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道:“想报仇?”
  明舒拼命点头。
  “可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报仇?”陆徜又问。
  “我虽然还没证据,但我已经有八成把握,只要能让我再进殷府,我自有办法让那人现形!”明舒斩钉截铁道。
  “要进殷府有何难?”陆徜却道。
  “你说得倒简单,没听五哥说,殷家不肯再提此事了,也不让我进府。”明舒垂头,又拉着他的手,怨念十足道。
  “这是他们不想提就能不提的吗?推人下山为蓄意伤人谋命,你没死是你命大,可以报官的!”陆徜面上仍冷,指腹不经意抚过她的手心,却是一阵异样滋味。
  “报官……”明舒嚼着陆徜的话,尚未能全部领会。
  “可明舒既没看到人,又没证据,就算报官又有什么用,不还是冲着淑君去?”陶以谦不明白陆徜的意思了。
  陆徜不和他解释,明舒却猛然间笑开:“五哥,你傻啊!我阿兄的意思是,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报官不是我们的主要目的,见你外祖父和舅舅才是主要目的。殷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必定不想摊上这种官司,到时候主动权在我手中,我要见你外祖父和舅舅,不就易如反掌!”语毕她又得意洋洋地望陆徜,“阿兄,我说得对不对?”
  她的阿兄,看着是个正人君子,居然也会想出这种损招来,真不愧是她阿兄。
  “妙啊!陆兄这招真是妙!”陶以谦如醍醐灌顶,当下击掌称赞,只是那掌击到一半,他忽然又反应过来,这是帮着外人对付自已经外祖家,顿时又哭丧着脸——都被这对兄妹给带沟里去了。
  “阿兄……那你是准我管这档事了?”明舒心情大好,摇着陆徜的手撒娇道。
  陆徜转头望着她,面无表情道:“我不是准你管别家闲事,但你既是被人所伤,这笔账,总要讨回来!给你三日时间解决这件事,够了吗?”
  明舒咬咬牙:“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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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令状立下,明舒片刻都不耽误,又把先前交代陶以谦去办的几件事再细细嘱咐了一遍,让他无论如何在三天以内办妥,其中细节又与陶以谦琢磨了一回后才放陶以谦离去。
  时间不多,陶以谦要办的事却繁杂,当下连曾氏留饭都推辞了,匆匆离去,与明舒分头行事。
  明舒用了个囫囵饭后就躲到房间里,对着自己的小本本又写又画的,倒是不去骚扰陆徜了。
  夜暮微降,明舒咬着笔杆总算理出个头绪来,正大字瘫在椅上放松,外头陆徜敲门。
  “阿兄。”她让陆徜进来,自己却还是懒洋洋坐着,没个正形。
  陆徜习以为常,把手中托盘往桌上一放,道:“把脚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