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皇后是最后走的,她临走前,淡淡觑了眼孟昭仪,意义不明地说了句:“孟昭仪的有一位好大架子的儿媳。”
  孟昭仪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待秋凉宫没了旁人,孟昭仪忽地掀翻了案桌,她伏案痛哭。
  宫人战战兢兢,迟疑着接近她:“主子——”
  孟昭仪捶着案桌:
  “那个贱人!你可看到了!那个不孝子眼中可有本宫这个母妃!”
  “贵妃在时,他眼中就只把贵妃当母妃!”
  “当年贵妃替他说了句话,他记了这么多年!本宫生下他的恩情,他就忘得一干二净吗!”
  宫人不敢劝话。
  没人愿意背着一辈子的债。
  主子的确生下了殿下,可挟着生恩,让殿下毫无怨言地报答她,殿下如何还能将她当生母对待?
  因因果果。
  主子当初种下的因,才有了如今殿下这般待她的果。
  可这话,宫人心中腹诽,却一句不敢说出来。
  孟昭仪擦了把眼泪,愤恨地说:
  “本宫的寿辰,他为了一个女子,居然直接打了本宫的脸,本宫日后还能指望他什么?”
  孟昭仪是不聪明,可傅昀为何对周韫这般特殊,她却猜得到一二。
  她咬着牙说:“他真当贵妃待他真心吗?”
  贵妃进宫前的妃嫔,几乎老的老,死的死,要么无宠,要么进了冷宫。
  能稍有些脸面的,除了她和皇后外,剩余的几乎都后入宫的妃嫔。
  贵妃是怎样的人,她不敢说知晓得一清二楚,却这么多年,也猜到些许。
  贵妃那个人,怎会做无用功?
  即使当初救下傅昀不是贵妃有心算计,可是后来的种种,若说贵妃当真无私对傅昀好,恐她自己都不信。
  贵妃不动声色,却叫傅昀将她当至亲母妃。
  她从不抱怨,却让圣上对她心怀愧疚,至今都还记得她,那座雎椒殿没了主人,依旧叫圣上流连忘返。
  宫人骇得身子发颤,哭着跪下,涩涩发抖地求她:“主子!主子!莫要再说了!”
  若只斥殿下,虽说传出去不好,可主子占着殿下生母的名声,旁人也奈何不了她。
  可一旦牵扯到贵妃,若传进皇上耳中,皇上可不会留情面。
  孟昭仪被她打断,想发火,可刚转过身,就见满殿的人皆害怕地跪在地上,她顿时清醒过来,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愣是一句贵妃的坏话不敢再说。
  宫外,贤王府的马车中。
  周韫眸子灼亮地看着傅昀,她忍不住地捏了捏他的手,又勾了勾他的手指。
  小动作不断。
  傅昀本是冷着脸喝茶,被她这一动作愣是扰了心神,他不着痕迹觑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敛些。
  另一侧,上了马车依旧没回过神来的庄宜穗,脸色有些不好,她迟疑地问:“爷,我们就这般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踏出秋凉宫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孟昭仪快被气得说不出来。
  庄宜穗嘴角的笑有些僵硬。
  爷冲冠一怒为红颜,可有想过,府中和孟昭仪常打交道的人是她?
  日后月初去宫中请安时,爷可有想过她会惹得一身难堪?
  傅昀眉梢的神色淡了下来,他稍抬头,问:
  “何处不妥?”
  庄宜穗再傻,也知晓爷心情不好,可她不知为甚,只能堪堪地说:“毕竟孟昭仪是爷母妃,若传出去,对爷的名声——”
  “够了!”傅昀拧眉打断她的话。
  庄宜穗因他这一声近乎冷斥的话怔愣住,稍抬头,就见傅昀眉梢的冷色和若有似无的一丝失望。
  庄宜穗呼吸稍滞。
  失望?
  爷凭甚对她失望?
  对于傅昀和庄宜穗的对话,周韫并未插嘴,她只抬头看了眼愣住的庄宜穗,心中摇了摇头。
  连爷为何生气都不知,拿甚和她争?
  马车停了下来。
  周韫懒得听二人的对话,她肚中空空甚是难受,不耐和她们磨蹭,直接轻声和傅昀说:“爷,妾身身子不适,就不扰您和王妃谈话,先回院子了。”
  傅昀没作阻拦。
  庄宜穗还沉在打击中,尚未回过神来。
  恍惚间,庄宜穗听到傅昀沉声说:
  “你和周韫有何矛盾,皆是府中事宜,旁人不将她放在眼中,对你又有何好处?”
  不过都是堕了贤王府的脸面罢了。
  庄宜穗渐渐回神,刚欲说话,就见傅昀站起身,丢了一句:“你是正妃,本王原以为你比她更知晓何为荣辱一体。”
  这一句话,比方才傅昀无意中流露出的失望,更叫庄宜穗深受打击。
  何叫“原以为”?
  庄宜穗瘫坐在马车中,有些无神怔愣这。
  氿雅掀开车帘,无措地想去扶起她。
  突兀,她脸上落了两行清泪,声音恍惚悲凉:
  “爷说,我不如她……”
  氿雅一怔,遂后反应过来她话中何意,鼻尖蓦然泛酸。
  自家主子处处皆想比旁人要好,如今爷这番话,叫主子如何受得了?
  第93章 大理寺
  长安城有一处,人人近乎皆避着走,这处威严自若,甚至透着隐隐森气。
  沈青秋一身朴质青衣,从马车中下来,竹铯忙扶住他,压低声说:“大人,今日吏部尚书曾来见过太子殿下。”
  沈青秋只轻描淡写地应了声。
  竹铯稍顿,才堪堪添了句:
  “太子殿下要见大人。”
  这句话,才叫沈青秋顿了下,他稍偏头,眉眼温和却透着些疏离冷淡:“他还未死心?”
  这话,竹铯不知该如何接。
  毕竟自家大人和太子殿下之前关系那般亲近,如今这般翻脸不认人,着实让人心寒。
  可偏生,他又是知晓内情的人。
  面对外人的冷嘲热讽,他想反驳,却又不能将实情说出来,着实憋屈得很。
  竹铯迟疑着:“只要去给太子送膳食,太子必定要求见您。”
  虽说只要进了大理寺,不脱层皮,几乎没可能出去的机会,但太子身份不同,上面那位久久不说该如何处置太子,旁人就不敢对太子过分。
  与此同时,大理寺牢房内。
  从门口走进,一路牢房紧闭,死气沉沉,连同看管的官差都一脸肃静,和普通府衙牢房不同,大理寺管着的都是些权高位重之人。
  落井下石的人不是没有,但自从沈青秋上位后,就肃清了这种情况。
  不管犯了何错,总有律法严惩,私下里嘲笑落井下石,不过皆是发泄心中嫉恨不平罢了,平白令人厌恶。
  最里面的牢房,干净朴素,一张木床,一立木桌,一方圆凳。
  傅巯单膝弯曲,坐在木床上,视线落在手中的书册上,眉眼温和平静,敛了一室芳华。
  隔着铁栏,有一官差盯着他,莫名失了神。
  片刻,旁边有人抵了抵他胳膊,小声说:“你不要命了?什么人都敢盯着看?”
  那官差立刻回神,讪笑两声,拉着提醒他的人走远,隐隐低声传来:“这达官贵人就是达官贵人,即使在这牢房,竟然都不慌不忙的……”
  “……不过,这太子殿下模样真是……好看……”
  他没念过甚么书,憋了半晌,也不过只憋出一句“好看”罢了。
  这也足以让提醒他的那人提心吊胆,忙厉声斥了一句:“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那是你能惦……”
  后面的话,随着二人走远,渐渐就听不清了,傅巯垂眸看书的动作不变,只半晌之后,他才轻挑眉梢,勾了勾唇角,却笑意不达眼底,稍泄了分森凉。
  须臾,他扔了书册,不知何时,铁栏前站了一人,他埋着头,身上是大理寺官差的衣裳。
  傅巯抬眸,轻飘飘地问:
  “沈青秋来了?”
  铁栏旁,那人低低“嗯”了声,稍顿,才说:“可、大人依旧不愿见殿下。”
  傅巯穿着囚衣,干干净净,他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不急,他总归会来的。”
  那人一急:“殿下!以奴才看,沈青秋根本就没想救您,否则怎会一直避开去郭大人他们?”
  他口中的郭大人,是吏部尚书,皆是太子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