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所有优雅的,克制的,理性的……总是这般地转瞬即逝。
  如他的内心,满不在乎里同样狰狞残暴。
  房间暖气融融,他手里握着一只水杯,手劲逐渐收紧,心情突然烦躁地像是回到了刚退役的那阵子,然后,他手一松,杯子掉落在了大理石地面。
  啪啦一声,未碎,滚了两圈,碰上了落地窗旁的单人沙发脚。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他妈与几位夫人打麻将的声音,她们问他妈,费儿有没有女朋友,他妈妈这样回答:“不知道呢,随孩子开心,只要找到喜欢的,带回来让我看看就行。”
  费聿利讥嘲地扯动嘴角,最后弯下腰,捡起杯子,放回了六斗柜上方。他走出房间,路过家里阿姨的时候随口对她说:“刚刚我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你到里面整理一下。”
  费聿利乘坐电梯下楼,来到了最外面的麻将间,他妈微笑回过头看他:“难得休息,不多睡一会啊?”
  “都不见你们停下来休息一下,我们年轻人有什么理由睡懒觉。”费聿利回他妈妈说。
  顾女士笑了笑:“调皮。”
  其他阿姨也都笑了,眼睛纷纷打量着费家这位离家出走半年的小儿子,都觉得比长子模样更英俊出挑,然而心里也都盘算着这样的男孩肯定难以降服。去年就听说顾桂英为了儿子可以早点收心养性,寻人安排介绍家世好的大家闺秀。
  只是现在这年头,家世好的姑娘不少,闺秀却真没几个。这点她们只要生了儿子都十分了解,而且对叛逆的孩子来说,越是管得严格,越是反抗厉害。
  很多时候孩子做决定只是为了跟父母较着劲,这点她们明白,顾桂英自然也明白,所以对于菲尔跟艾茜那一段,顾桂英表面上绝对不会多加阻拦,甚至连一个不字都不会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阻挠的感情,越像是真爱。
  实际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真爱。这是顾桂英自己这辈子的心得,当年她父亲如果不是百般阻拦她嫁给费海逸,她也不会有那么一腔的勇气非君不嫁。
  所以,对于菲尔在外面的任何事,顾桂英表现得民主又开明,结果当然也不负她的期望,菲尔回家了,也进入了自家公司做事,看着儿子这般明显的变化,顾桂英都有点感谢艾茜了。
  感谢她如此快速地让菲尔成长。
  其实,顾桂英也不是非要儿子娶名门大家的女儿,但是作为母亲,她只有菲尔这样一个亲生儿子,她只希望未来儿媳妇家世清白,父母健全,这样的条件真的不算苛刻吧。
  好在,菲尔年轻归年轻,同样理智且骄傲,很多事情不需要她多加分析菲尔也会权衡其中利弊,她只要让他清楚事情真相。
  真相,就是她前面要他知道的事情。
  “我出去一趟,你们继续玩。”费聿利站在旁边打招呼说。
  顾桂英一边搓着麻将一边斜了儿子一眼,随意状问:“去哪儿,你爸不是让你今天休息一天吗?”
  费聿利哼了一声笑,然后弯了下腰,趴在自己母亲耳边,故意放慢语速轻轻开口说,“同女朋友约会。”
  顾桂英面容神情微微异样,不过也只是笑笑,很快说:“早点回家。”
  “看情况。”丢下这样一句话,费聿利转身走出了麻将间。
  同女朋友约会……
  费聿利开着车上路的时候,风雪呼呼地吹向他的挡风玻璃,路上行人一个个压低了撑着的伞,他将车停在路边,到路边的烟酒超市买了一包烟,然后从口袋摸出一包火柴,刺啦一声,划了一根点上烟。
  这包火柴,是那晚之后他从酒店里顺手拿来,他拿到手的时候打开纸盒子无聊数了数,一共十二根,他已经用了十根,加上手上点的这根,里面还剩下最后一根。
  不对,艾茜还点了两根。
  艾茜。
  想到那个女人,费聿利觉得吸到嘴里的烟都没了劲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没觉得自己会栽在她手里,昨夜他萌生想要分手的念头,他反而有一种他可能要栽在她手里的感觉。
  可是,原本他有多不以为然,现在就有多不甘心。之前他和艾茜交往,被未婚妻甩了的男人周子舜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找女朋友还是要找心思简单一些的。”
  他觉得周子舜是有阴影,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如果他的女朋友心思简单,满眼都是他,就不会像现在每天等着她抽出时间回他消息,在夜深人静他电话打过去,她抱歉地对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还有……他还要吃醋却不能计较有个男人无比重要地存在她心里。
  关于艾茜之前谈的那些男朋友,初恋也好,蓝颜知己也罢,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唯有危城,他确定自己爱上艾茜之后,每次看着艾茜接听危城电话心里都有一种似有似无的计较感……
  从危城出事,到危城醒来,费聿利替艾茜高兴,只是高兴之余,这三个月所有压在他心里的坏情绪也跟着爆发了,他内心的烦躁像是点上的火药一触即发。
  他快要失去耐心了,就像曾经耳鸣的那段日子里,每天将自己逼到糟糕情绪的边缘……在车里开着窗抽完一支烟,费聿利重新发动车子往前面驶去。
  方向是海逸集团。
  终于明白,他哥为什么会沉迷于工作,他以前觉得是一种热爱,其实是一种选择。
  ……
  ……
  夜幕很快降临,a市清早开始下的大雪终于在?傍晚薄暮冥冥里停下来,晚上7点,费聿利还在海逸集团办公大楼对着电脑做事,感到脖子有些僵硬,身子往后一靠。
  同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王垚打来的。他接听,王垚约他过去吃火锅,同周小神一块。
  艾茜回北京这几个月,周媛媛租下了艾茜原本在百合花苑的小两居。在艾茜不在的这三个月里,费聿利有时间就跟周媛媛和王垚一块吃个饭,他们两人自从在一块之后,感情是越来越腻歪,费聿利时常被恶心到像是被硬塞了一把狗粮,肠胃不适,难以消化。
  那种不适感,其实就是……羡慕。
  费聿利绕了两圈,终于在百合小区找到车位将大g停下来,他的车很显眼,下车的时候撞上了同样住在这个小区的郭丽呈。
  两人打了个招呼,郭丽呈问他:“费聿利,你知道艾……秘书长什么时候回来吗?”
  费聿利拿着车钥匙,慢了半拍说:“……她北京那边还有事。”
  “我知道。”郭丽呈说,“我就是想问个大概时间。”
  “那你自己联系她。”费聿利说。
  男人身姿颀长利落,脸上又面无表情,说话还这般简洁干脆无疑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郭丽呈望了望费聿利,突然猜想费聿利和艾茜是不是分手了。
  郭丽呈一直说话不太经大脑,尤其面对费聿利。要么卡壳,要么直言直语。
  “你和艾茜还好吗?”她开口问。
  费聿利将目光落在郭丽呈脸上,居然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份在意,只是这份在意,并没有让他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我们好啊。”费聿利回答,顿了下,他拍了一下郭丽呈的肩膀说,“等艾茜回来,大家一块聚聚。”
  郭丽呈:“……”
  “我还有事,先走了。”丢了一句场面话,费聿利踏着皮靴扬长而去。
  费聿利来到艾茜原先租下的小两居,里面周媛媛已经将火锅煮上,王垚在厨房系着围裙洗菜,两人一前一后地忙活,就像是小两口。
  吃火锅的时候,周媛媛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说:“等会我发个朋友圈,让艾艾嫉妒我们。”
  费聿利扯唇笑了一下。
  王垚推了一下他的手臂,费聿利回过头,王垚对他使了个眼色,问他:“艾茜她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他觉得王垚这话存在歧义,艾茜本不是a市人,谈什么回来。她之所以会来a市,只是因为黎明公益基金会,担任黎明秘书长对她只是一份暂时打发时间的工作,她后面就算回来,应该也只是办理正式的工作交接。
  夜里回到家,费聿利上了天台,一个人用上面的积雪堆了一个雪人。他拍了一张照片给艾茜,艾茜在微信里回他:“别冻着。”
  原本他不觉得冷,艾茜这样一说,费聿利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双手都冻僵了。
  费聿利回到屋里,接着给艾茜发了一个视频。
  艾茜人在医院,她先走出病房,用很轻的声音跟他说话:“你刚刚在堆雪人啊。”
  费聿利:“是啊。”
  “好玩吗?”
  “无聊,一般。”
  艾茜笑了笑,视频里笑眯眯地望着他。
  费聿利也望着艾茜,然后,他没有犹豫,直接问她:“艾茜,你后面什么时候回a市?”
  艾茜一时没吭声,过了会,她说:“我还没有确定。”
  他应了一声:“那你早点确定告诉我。”
  艾茜点了一下头,说好。
  ……
  ……
  后面,如果问费聿利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就是他还没有等到艾茜的明确答案,先提出了分手。元旦,a市又下了一场小雪,不比上次,这一次南北都在下雪,以至于提前买好的机票也不能飞。
  接到费聿利分手电话的时候,艾茜人已在首都机场。
  第112章 难得可贵
  大雪之后,北京连续响晴,危家后花园最后一沓雪融化了。花园朝北,外加北京气温低,庭院边角没有处理干净的积雪大多需要等到明年开春才会融化。
  只不过,今年暖春来得格外快。
  晌午,艾茜和危城坐在三楼的玻璃房晒太阳,中间交流不过两三句,原因是各自看手中的书。
  阳光房很暖和,晒得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泛红。她上身是一件尖领羊绒衫,搭着宽松的阔腿牛仔裤,十分休闲,因为衣着宽松舒适,可以自然又毫无束缚地双腿交叠,搁在近处的藤椅上方。
  她动作这般舒展,毫无规矩,危城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看他的小说。
  一本从危宇航书包里拿来的漫画小说。
  醒来之后的危城有些不一样,但也说不出哪儿不一样,就是十分平静。不过经历生死的人,心态肯定有些不一样。危城最大的改变就是从一个忙碌的总裁变成了一个关心儿子学习的老爸。当然在做一枚合格的爸爸这件事上,危城显然还有些吃力。
  至于那晚他和柳静灵到底聊了什么,危城什么都没有说,既然他不愿意说,家人就不会多问。对潇潇阿姨和危叔叔而言,危城能醒来就是老天保佑;对于那晚的车祸就像柳静灵带来的厄运,感觉多提一句都是一种晦气。
  何况,宇航已经离家出走过一次。
  这段简单又积极的日子,艾茜最大的感受就是不管是危城,潇潇阿姨危叔叔,还是她自己,都在努力地将生活重新拉回正轨。
  可是,生活有正轨吗?或许只是将日子回到原先平静且从容的模式。然而,生活永远都是风平浪静的表面潜藏着暗潮涌动的激流。
  不比危城看的漫画小说,艾茜看的是一本社会公益的书籍。对于她今天旷工不上班的行为,危城也不管她,当然他也不过问公司事务。
  艾茜觉得危城是佛了。
  只是,她没办法佛……她不能一直替他工作。所以,她才用这样的方式暗示危城,让他注意到她手中书的书名——《如何做好一个社会公益人》。
  所以,危城注意到了吗?
  “这本书真不错,作者不仅是理论家还是一位实践家,里面很多观点都让我受益匪浅。”艾茜边看边说,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书上,嘴上的话,更像是随口说出一句读后感想。
  “哦,是吗?”危城回应了她。
  “是啊。”艾茜拿着书抬起头,兴致勃勃地对危城交流书里的两个公益案例,交流完毕说,“之前黎明公益基金会也面临这样的处境,即使捐赠资源不断投入,内部资源也不断消化,外加规模又受到限制,就难以持久,而我只顾着拉款,在黎明公益品牌宣传上明显做得不够,想要可持续发展,必须要树立好公益品牌价值,同时关注社会效益,以及经济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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