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暴雨肆虐,冲刷着整片亚丁湾,海面狂风呼啸海浪滔天。“奇安号”在风浪中颠簸如一叶浮萍。
  温舒唯睫毛颤动了瞬,意识到这个男人要做什么,吓得血液倒流,再也忍不住,在暴雨中冲沈寂扯着嗓子喊:“会死的!我们会死在这里!不能……”
  沈寂直勾勾地盯着她,说:“信我。”
  “……”
  眼下的境况,跳海是唯一的生路,但这样凶险恶劣的天气,他又中了枪……
  温舒唯脑子里一通天人交战,进退维谷濒临崩溃,终于绝望地哭出来。
  烟雾弹的浓烟开始消散,海盗朝这方步步紧逼。流弹四射,咆哮连天。
  没时间了。
  沈寂神色冷峻,不等温舒唯回话,一把扣住姑娘的腕子往怀里一扯,转身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哗啦一声巨响,海面激起巨大浪花。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口鼻,温舒唯整个被卷入海浪,视线中瞬间只剩下一片混沌黑暗。
  她只记得,在完全被海水吞噬之前,那人嗓音模糊遥远,在她耳畔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错觉般低柔的:“乖。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第3章 野 (三)
  “奇安号”货轮的甲板上。
  “头儿!那两个中国人跳海了!”有人惊呼。
  吉拉尼站在暴雨中看着恶浪滚滚的海面,脸上很平静。忽然,天边一道闪电划过去,往他琥珀色的独眼里映入森然白光,骇人可怖。
  中国人民解放军蛟龙突击队 sj。
  吉拉尼想起印在那个中国军人臂章上的、象征中国海军最强特种部队的标志。那个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的龙形图腾。
  蛟龙。又是蛟龙。
  片刻,吉拉尼抬手摸了摸盖在黑色眼罩下的左眼,十指寸寸收拢紧握成拳,眼神骤然变得阴狠愤怒。
  有个矮胖子扯着嗓子问:“头儿,人质都被救走了,这船上也没什么值钱的货,咱们现在怎么办?撤?”
  听了这话,一个右手残疾、装了只尖锐铁钩的人一脚就给他踹了过去,骂道:“人质没了,不撤,等着中国军舰来给我们喂枪子儿?妈的蠢货!”
  “这回可赔大发了!”
  “折了这么多伙计,这帮中国人欺人太甚!”
  一语落地,暴徒堆登时炸开了锅。一众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的海盗们恼怒不堪议论纷纷。
  铁钩海盗越想越怒不可遏,看吉拉尼,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地说:“头儿,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嚷嚷着要中国人付出代价。
  吉拉尼闻言,侧目,视线冷冷扫过一帮手下人。
  海盗们瞬间闭嘴,悻悻不吱声了。
  天边又是一道惊雷闪电。
  “急什么。”
  吉拉尼哑声缓慢地说。他嘴角扯出个诡异的弧度,轻笑了一声,半眯着眼,道:“中国人欠我们的,我早晚连本带利讨回来。”
  中国不是有句成语么。
  血债血偿。
  *
  “温舒唯。”
  温舒唯整个人半梦半醒神思混沌,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迷迷糊糊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喊她的名字。低而稳,沉沉的,一声接一声,硬逼着她在冰冷刺骨的深海中保留下最后一丝意识。
  谁?
  叫魂呢?
  温舒唯用力皱眉,想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个憨憨这么欠扁,眼皮却像有千斤重。又只能放弃。强撑数分钟后,终于体力不支,完全在那人怀中陷入黑暗……
  *
  好像,得救了?
  再次醒来时,温舒唯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这个念头。
  她此刻身处一个明亮整洁,干干净净的房间,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一条浅色的衬衫裙。屋子的墙面和天花板都是纯白色,灯泡也是最寻常的白炽灯,家具摆设也非常简单:两张军用铁书桌,一个分成四格的立式军用大铁柜,和两张一米二的铁床。
  温舒唯就躺在靠窗一侧的铁床上。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是另一架床,铺着一样的军绿色床单,摆着一样的军绿色棉被,唯一不同的是,那张床的被子给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床头的铁栏上印着很浅的“八一”图案。
  看上去单调,整齐划一,透出森严的纪律性。
  她睁着眼有点茫然地发了会儿呆,扭头,看向旁边的窗户。
  天已经亮了。寒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世界东方升起的朝阳。一夜暴雨之后的海面风平浪静,仿佛昨夜的惊魂数小时只是一场梦。
  晨光熹微,微风徐徐,海鸟飞翔的路径和天边的彩虹重合在一起,光与影,动与静,美不胜收。
  温舒唯头还是晕的。她闭眼揉了揉额角,还来不及仔细回忆昨晚的事,咔哒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温舒唯吓一跳,猛抬起头警惕地看向门口。
  “可算是醒了。”
  出乎温舒唯意料,进屋的是一个身着海洋蓝迷彩作训服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中年人的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戴“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字样臂章,领口二杠三星,方脸狮鼻,目光炯炯。
  白大褂则二十六七岁,肤色白皙,面容清俊,鼻梁上还驾着一副眼镜,神色和善,看上去平易近人斯斯文文。
  温舒唯注意到青年白大褂底下的军装长裤和军靴,略一琢磨,判断出自己此刻应该在一艘海军舰艇上。眼前的两个人,是军舰上的某位首长和军医。
  温舒唯看见两人,动动身,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躺着就行了,好好休息。”年轻军医走近两步,拿测温枪在温舒唯脑门儿上“滴”了声,看眼数据,“37度8。”然后拿笔记在册子上。
  中年人皱了下眉,表情严肃地问青年军医,“情况怎么样?”
  “还在低烧,待会儿得把药给吃上。”军医答道。
  “严重么?”
  “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温舒唯在边儿上有些无措,好几秒才试探着开口,询问的语气,道:“请问你们是……”
  “我叫罗俊,是舰上的军医。”青年语调温和,回道,“这位是刘建国舰长。”
  温舒唯点点头,冲两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刘舰长,罗医生。”
  青年军医又了解了下温舒唯的过敏史,随后摇摇头,半带感叹半带揶揄地说:“昨晚那狂风暴雨,居然能把你囫囵个儿从亚丁湾带回来,我打心眼儿里服。不过姑娘,咱沈队是什么牛鬼蛇神,阎王爷都不敢收的主,你真敢跟着他跳?”
  话音落地,温舒唯眸光突的一闪,抿抿唇,心却沉下去。
  沈。
  听见这个姓氏,她心底猜测已证实大半。
  那头,刘建国一听见某个名字就脑仁儿疼,皱眉顿了顿,这才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温舒唯。道,“一切都过去了。”随后露出一个笑容,安抚又郑重的语气,道:“温舒唯同志,请你放心,你和‘奇安号’的其它船员都已经安全了。我们会护送你们平安回国。”
  想起之前的事,心有余悸取代了内心因某些旧人旧事而兴起的波澜。温舒唯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眼眶不禁有些泛红。她沉声,诚挚道:“谢谢。”
  刘建国笑,“应该的。”
  温舒唯静默片刻,动了动唇想问什么,但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刘建国看出几分端倪,关切地问:“还有什么事?”
  “……之前救我的那位,”温舒唯稍迟疑,支吾着,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似的,“他怎么样了?”
  “你说沈队?”罗俊随口接话,“好着呢。”
  温舒唯有点奇怪。她明明记得跳海之前那人已经受伤,难道眼花看错了?
  罗俊一副“家常便饭常规操作”的语气:“就右胸中了一枪。”
  温舒唯:“……”
  罗俊又说:“穿了防弹背心嘛,子弹缓冲之后入肉不深。”
  “……”
  你这做医生的心态还真是好啊。
  温舒唯被呛了呛,静默好几秒才终于出声,下定极大决心般,道:“麻烦带我去看一下他吧。”
  *
  舰艇上军官战士们的宿舍区和医务室没隔多远。温舒唯在罗俊的带领下往前走,一路上遇见了不少战士,有军官也有士兵,不分男女都穿着中国海军统一的海洋蓝迷彩作训服。个个身形挺拔,器宇轩昂。
  不多时,两人在一扇房门前站定。
  “喏,到了。就这。”罗俊扭头朝温舒唯笑着说。
  温舒唯点头,向这位热心的军医同志投去感激的目光,笑容诚恳:“谢谢罗医生。”
  温舒唯人长得漂亮,笑起来时更显娇俏。罗俊被这笑容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干咳了声,抬手敲门。
  哐哐哐。
  温舒唯站在屋外,几乎是有点忐忑地瞧着紧闭的房门,鼓腮帮,吹了口气。等里头的回音。
  然而罗俊这头哐了半天,里头毫无反应。
  温舒唯眼睛里浮起一丝狐疑。
  罗俊也狐疑,拍门拍得更大声,邦邦邦邦。
  随后,一个声音就隔着门板传出来了。嗓音挺好听,先是低咒了句脏话,夹杂着很浓的倦意和鼻音,又低又哑又不耐烦:“他妈谁啊。”
  温舒唯:“……”
  罗俊:“……”
  罗俊有点尴尬地看向温舒唯,试图挽尊,摸了摸鼻子,解释:“……沈队之前执行任务,整整二十九个钟头没有合过眼,昨天又捞着你海水里泡了那么久,还受了伤……应该在补觉。起床气起床气。”并附带一个“唉你懂得”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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