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赵门弄墨
  赵括用了很长一段的时间,这才振作了起来,平日里他一直都在教导孩子们,不要活在悲伤之中,生老病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当离别到来的时候,赵括并没有能做到自己所说的。挚爱离开了,人生却还在继续,赵括知道自己的使命并没有结束,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不能继续待在阴影之下。
  做的永远都要比说的要困难。
  行走在赵国的道路上,赵括看着远处那些勤劳劳作的百姓们,不由得驻足观看,他看到年轻人拉着耕牛,正在土地上耕耘,他们的妻子,则是在不远处的果树下准备吃的喝的,很多时候,农夫们都会在耕地上用餐,甚至有人在耕地外搭建简陋的房屋,会在这里住宿。
  如今的景象,与过去有些不同。
  与赵人所想的不同的是,秦人并没有强行要求他们说秦语,没有逼着他们穿上秦人的衣裳,也没有将他们当作奴隶...这都是当初的赵人所认为的未来,秦人统治这里之后,没有改变他们的风俗,也没有改变他们平日里的生活习性。秦国大臣本来是想要强行推广秦国的文化,禁止赵国百姓游荡,严禁外出,参与大型操练,想将这里也变成军队。
  可是吕不韦并没有同意。吕不韦是想要改变秦国,将秦国从军队改成国家的,迟早都要变,也就不必折腾赵国了,其次,他也是害怕强行的推广会让新占领地区出现严重的抵抗情绪,哪怕百姓们不敢明面上反对,可是只要他们选择消极对待,秦国的很多政策的施行就要面临巨大困难。
  赵人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看着那些说着蹩脚赵语的官吏们站在耕地边上,指手画脚的带领他们耕作,赵国的官吏,几乎不怎么会出现基层,他们也不会理会百姓的耕作,因为这一切都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秦国不同,赵地内部会进行大比,地方物资产量高的可以得到奖赏和升迁,而低的就要接受惩罚或则滚蛋。
  百姓们的耕作,纺织,乃至是他们的生活状况,都与官吏们自己的前途和生命直接挂钩,这就造成了秦国官吏与其他国家官吏最大的不同,秦国官吏做起事来非常的认真,不敢弄虚作假,也不敢浑水摸鱼,尤其是当秦国建立了完善的监督机构之后,更是如此。郡里刺史,县里督邮,乡野有秩。
  他们会时刻监各级官吏的行为。
  加上农耕本身对百姓们也有好处,在秦国的竞争模式下,不仅是官吏,就是百姓也能受益...不得不说,商鞅简直就是个天才,赵括所看到的越多,对商鞅的那种敬佩之情也就越大,不愧是秦国上下官吏都要钻读他著作的男人。他的确是改变了世界,而如今他的制度,也是改变了赵国。
  赵国承受了太多的灾害,常年的战争几乎摧毁了他原先的内政,货币体系也是濒临瓦解,故而秦国统一这里的货币,还是比较轻易的,赵国拥有充足的人力,秦国则是可以提供种子农具,相得益彰,在灭国的第二年的春天,赵国各地都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耕耘,他们已经很多年都不曾如此安心的耕作了。
  赵括也是在这个时候,带着自己的家人离开马服,返回咸阳,他还有很多要处置的事情,马服是他永远的家乡,可是现在还不是告老还乡的时候。道路坎坷不平,嬴政数次告诉赵括,自己一定要在全国修建道路,将全天下都连接起来。在历史上,始皇帝也是在各地修建驰道。
  这个所谓的驰道,并不是后世常见的道路,这是一种马车轨道...要先夯土,然后铺上木轨,最后在道路两旁种上树木,这项工程之大,就是与长城和秦王陵的修建工程比起来,都是毫不逊色。交通固然是非常重要的,可是这马车轨道,在赵括看来似乎没有那么重要,只是寻常的道路,可以让马车平坦的通过,这大概就足够了。
  刚刚返回咸阳,嬴政就迫不及待的将李斯叫来,想要让赵括来跟他谈谈修订新文字的事情,李斯最近变得非常忙碌,嬴政将吕不韦手中的一部分权力直接移交给了他,还要在短期内看到成果,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吕不韦倒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而生气,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而李斯是个合格的继承者。
  嬴政在王宫内,身边坐着赵括与李斯。
  李斯将自己原先所书写的两份马说交给了赵括来观看,赵括看着李斯修改的字体,李斯对秦国的大篆进行了修改,从而形成了小篆,而小篆已经带着隶书的模样,至于隶书,跟后世的文字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即使是后来人忽然来到这个世界,看着小篆,还是能辨别出不少的文字,而对着隶书,那基本上都能认出来。
  汉朝所出现的隶书与繁体文字没有太大区别。
  赵括正在认真的观看着小篆,而上位的嬴政则是忍不住的夸了起来,他说道:“寡人也是见过不少的贤才,可是李斯不同,原先韩非子举荐他,说他有实干之才,寡人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可是李斯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写出了这样的文字,这并非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听着秦王的夸赞,李斯低着头,表现出非常谦逊的模样,心底里,他还是有些得意的。
  李斯是荀子最杰出的弟子,起码,李斯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很早就看出秦国的实力,也认定天下都会落在秦国的手里,故而早早前来投效,这些年来,不能说他没有得到重用,起码吕不韦就很看重他,将他作为自己的左右手。可是李斯想要的不只是成为国相的左右手,他想要辅佐君王,成为君王的左右手,也就是得到吕不韦的位置。
  可是嬴政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展现自己的机会,而他所做的很多成绩,也都算在了吕不韦的头上。
  李斯愈发的烦闷,到如今,秦王总算是慧眼识珠,发现了自己的才能,他看着时不时点着头的赵括,他心里就更是开心,若是能得到赵括的认可,这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李斯一直以来,都不是很能看得起这些学术家,他们就是说着些没什么用的大道理,可是要让他们来办事,他们什么都做不出来。
  李斯耐心的等待着赵括的夸赞。
  “很好,不错。”
  赵括点着头,果然是表达了对李斯的赏识,随后,他又说道:“给我取来纸笔。”,嬴政连忙起身,很快就给他取来了笔和纸张,赵括拿起纸笔,开始了书写。李斯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赵括在写什么,碍于身份,也不敢上前去打量,嬴政不同,他就站在赵括身后,认真的看着。
  李斯看到赵括丝毫不停顿的熟悉了起来,速度是非常的迅速,而他身后的嬴政,则是目瞪口呆,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李斯越来越好奇,他到底是在写什么,能让秦王也如此的惊讶??李斯坐立不安,盯着面前奋笔疾书的赵括,赵括很快就写完了,非常的快,只是用了片刻。
  他将书写的两张纸递给了嬴政。
  嬴政拿起了纸张,看了许久,随后他看向了李斯,李斯看到秦王眼里满是茫然,秦王将纸张递给了李斯,李斯拿起来,他懵了,赵括所用的文字,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种文字,看到那文字的简易程度,他大概能猜测出来,这是按着自己所编订的文字重新修订的更简略文字。
  李斯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他就看了几眼自己的那种新字体,然后就在其基础上再弄出了一套??
  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就是他自己,编订这套文字也是耗费了很长时间,其实,他在心里已经构思了很久,难道他也是构思了很久??不对啊,这新文字,显然就是在自己的基础上进行修改的,难道秦王之前就给他看过自己的字体?不对啊,大王看起来也是如此惊讶,李斯强忍着心里的惊惧,方才看向了第二张纸。
  第二张纸上的文字,他就几乎认不出来了,这似乎简略的有些过头了,李斯认真的看了片刻,他惊醒了过来,这是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个版本的节略版,也就是说,他看到自己的文字之后,改进了一次,然后在其基础上又改进了一次??李斯坐不住了,他急忙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赵括。
  赵括认真的说道:“这两种文字,是不是更适合推广?”
  “其实我比较喜爱第二张纸上的,可是这与如今的文字差别太大,就怕短时间内会引起混乱...不过,文字作为一种工具,还是简略一些最好,天下人太多,如果要让他们都能运用这样的工具,太过复杂的文字就不能达到这个目的...浪费纸张,还浪费笔墨...”,赵括看着李斯,问道:“您觉得呢?”
  “我..我...”,李斯此刻还没有反应过来,脸色呆滞。
  他感觉自己的脸都被赵括给打肿了...自己还因为迅速的创造出一个新文字而沾沾自喜,结果赵括当头一棒,在短的离谱的时间里创造出了两种文字出来,意识到赵括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李斯情不自禁的点着头,说道:“对,您说的很对,的确是这样的。”
  不只是李斯,就是嬴政,此刻也说不出话来,他是知道父亲很有才,可是没有想到居然夸张到这个地步。
  赵括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打击到李斯,他急忙站起身来,认真的说道:“其实,这个想法我很久之前就有了,一直都在构思,今日方才拿出来,您在这个年纪能做出这些事情,实在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听到赵括的解释,李斯和嬴政都是半点不信,这怎么看都是李斯的那套文字基础上演变而来的,还构思了几十年...
  李斯似乎明白了武成侯的用意,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做人要谦逊,不能张狂吗?
  李斯朝着他大拜,说道:“感谢您的教诲。”
  赵括看到李斯这模样,觉得自己说的似乎有些不对,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解释,总不能说这是几千年里所改进出的文字,我只是抄出来给你们看的。不过,似乎这样也不错,李斯这个人,的确是很有才能,非常的有才能,在执行的方面,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不过,想到他后来的表现,这个人的野心也不小。
  他很渴望权力,地位,这样的一个人,敲打一下也是好的。
  赵括抚摸着胡须,感慨道:“您能明白就好啊,我知道您是个有才能的人,可是要有与之匹配的德行啊,您的老师荀子,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故而在千年之后,人们还是会记着他的才干。您将来肯定是秦国的大臣,有功与社稷,可若是没有相应的德行,这会毁掉您一生的成就。”
  李斯再拜,他对赵括,已经是彻底的服气了。
  嬴政再次让他们两人坐下,随后商谈起新文字的事情,李斯和赵括都觉得,改革这件事可以慢慢来,可是嬴政不这么觉得,嬴政的看法是,任何一件事,既然要做,那就做到完美,做到最好,既然有了最简略的文字,很容易推广,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呢?趁早的去推广,让各地的人学习,然后用它来代替如今的官方文字,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其实嬴政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既然要做君王,还做什么皇,要做什么帝,就要做的极致,做皇帝。既然要开疆扩土,那怎么能至于六国,所看到的地方都要给他打下来。既然要修建驰道,那怎么能只修建咸阳到关外呢?干脆就修全国的驰道,既然要造皇陵,怎么能弄得简单呢?那就做个最好的,前无古人的...
  这样的性格造就了始皇帝的复杂,也缔造了他的功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