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半月?!王爷你这是赶尽杀绝啊……
  秦阳城如此之大,他岂不是得日日起早贪黑,不服!
  “属下领命。”对,他青枭在王爷面前,只有一个怂字。
  乌璟向他递了一记同情的眼神。
  虽然在他看来,这厮绝对是在幸灾乐祸……
  ******
  烛火燃尽,光亮尽灭。
  眼前忽而一暗,萧绎翻页的手一顿,望向屋外月上梢头的夜色,寂寥空明,虫鸣鸟叫俱歇,恍然有种独留自己一人的错觉。
  将手中的文卷搁在一旁,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再睁眼时,视线不经意便落在书案角的标有“布庄”字样的包裹上。
  对了,还有一个被他赶到后院去的小姑娘……
  时辰不早了,他推开木椅站起身,单手提起包裹,便快步走出了主厅。
  白日装作下人的影卫已重归黑暗之处,乌璟有自己的住处,青枭则习惯居无定所,鲜少在易宅内歇觉。
  偌大的宅院此刻寂静无声,凉风徐徐,唯有后院那处,檐角高挂的圆筒灯笼轻轻晃悠,和暖的光线照亮脚下的卵石小路。
  萧绎立于高大木门前,屈指象征性敲了敲,便伸手推开了门。
  屋内灯火通明,他反手掩上门,便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听着似是砸到了某物。
  萧绎随手将手中物丢在宽榻上,三步并两步行至内里,却见……床榻上的小姑娘正以极其古怪的姿势倒立靠于墙壁,歪着脖子,两手各撑在一侧,硬生生卡在被褥上,脸上龇牙咧嘴的表情……惨不忍睹。
  “救……救命……呀……”她咬紧牙关,百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一眼便看出她方才在做何事,过往也曾遭过这样的事,故有了经验,一步上前扶住某几个易受伤的重要位置,将她整个人慢慢放下来。
  躺回床榻上的灵儿胸口起伏,大口喘着气,觉得自己简直重新活过来了。
  自来到秦阳城,她被那些人管东管西,连每日必练的基本功都落下了。到这易宅后,趁着无人再干预她,便准备睡前重温基本功,在床榻上压了压腿,又靠在墙上练习倒立。
  本来还好好的,她正气定神闲默数自己坚持的时长,岂料外边突然传来的开门声吓了她一大跳,心神一乱,手臂立时不受控制发软,然后……便成了这副狼狈的模样。
  而那个既是罪魁祸首又是救命恩人的“爹”,还站在床榻边,俯腰面无表情打量她的脸,似乎欲从中寻出她所表露的不适。
  陌生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她的眉眼间,头一回与除了爹爹、哥哥外的男人靠得这样近,她下意识要往后躲,可后脑上压着枕头,便是想躲也无法。
  既然躲不了,她便只好硬着头皮让他瞧,因被人撞见而羞窘微红的小脸,又渐渐红了几分,甚至微微发着热。
  萧绎目光冷静地审视着,小姑娘的脸红彤彤的,不知是方才憋气憋红的,抑或是别的什么,但所幸看起来并无大碍,垂眸,起身退了开去。
  男人的气息骤然离去,浑身僵硬的灵儿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男人却依旧盯着她,淡淡开口:“为何哭?”
  他可未有忽略小姑娘发红的眼眶,显然是哭过的模样。
  灵儿以为自己脸上有眼泪未擦净,伸手摸摸脸,干干净净的,有些不解他从何看出。
  但既然他已这般问,再说没有又显得欲盖弥彰,她只得扯谎:“额……就是刚才摔的时候太痛了……”
  她的眼神有几分躲闪却不自知,萧绎收入眼中,心头又是另一番思虑。
  莫非,晌午他将她赶出主厅后,她强做乖巧状,实际上却回房偷偷哭泣?
  他不自觉便开始回忆,当时自己的语气是否太强硬,表情是否太冷漠……不,他身患面瘫,本无表情,只怕看起来已足够冷漠了。
  所以,他将一个不过九岁的小姑娘,吓哭了?
  上一世便屡屡如此,这一世又……
  不,并不是。
  那个任由他抱在怀里,眉眼弯弯冲他傻乐的小女娃,便是个例外。
  她的小名,也唤作灵儿。
  算算年纪,今年大概也是十岁左右了。
  他回眼,榻上的小姑娘正忐忑绕着手指,莫名地,心头一软。
  浅淡的,熟悉的。
  “收拾好便过来。”丢下这么一句话,萧绎转身走出卧间,留下以为自己成功瞒过他的小姑娘,扶着脖子坐起身,暗暗翘了翘嘴角。
  ******
  “这是何物?”
  楚书灵走到铺着蓝缎的圆桌前,一眼便瞧见摆在桌面的包裹,又瞄了眼正侧身坐于桌旁,半背对她的人。
  “打开便知。”
  她“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好奇,对着包裹上的结一阵折腾,好不容易解开了,却被里头的东西惊住了,“新衣裳?”
  虽说她自幼喜武,舞刀弄枪能有三分模样,琴棋书画却几乎一概不精,哥哥常笑话她与普通闺秀姑娘相差甚远。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有姑娘会不喜好看的衣裳,当即便拿出来在身上比划。
  萧绎无声饮茶,余光里小姑娘脸上的惊喜之色显而易见,唇角微抽,垂眸继续品茶。
  “真美呢,花纹好特别……”
  她正愁自个儿来了以后缺换洗衣裳,不料他竟然送她新衣裳穿……
  “谢谢你买的衣裳。”小姑娘将衣服抱在怀里,迟疑片刻,还是不舍地放回包裹里。
  萧绎转脸看向她的动作,声音清冷:“不喜欢?”
  “不是,我十分喜欢……”她神色认真,看了他一眼又别开视线,低声道,“……可我没有银子。”
  爹爹教过她,不可无缘无故收取陌生人的馈赠,她待在他府里白吃白住,本就是不该,如何还能收下他买的衣裳?
  她在京城时,家里也常有这般样式好看、料子舒服的衣裳,知晓价格不菲,可比青枭哥哥那日买的小吃贵重得多,她……恐怕受不起。
  “不需。”萧绎本欲说是他赠予她的,看出她的心思后,便改了口,“亲戚家穿过的旧衣,不值钱。”
  小姑娘眨眨眼:“真的?”可看起来还很新……
  萧绎看着她,面无表情,眸色沉沉:“嗯。”
  额……他的眼神和脸色都好吓人……好似她不收下便是犯大错一般……
  “那……谢谢你。”楚书灵重新抱起衣裳,在他略微缓和的目光中庆幸自己做了正确决定,“我可以先将衣服放好吗?”
  萧绎略一点头,便见她小跑回了卧间,未几又蹬蹬蹬奔出来,像是怕他等急了似的。
  在此处待了有一会儿,府里该是都灭灯了,他自桌旁站起身来,长身玉立,俊美绝伦,一身玉白锦袍仙气凛然,烛火摇曳间,却衬得他冷然的面容柔和了几分。
  楚书灵看得微微出神,只觉在京城见过的公子哥儿里,从未有一人,可比得过眼前的他。
  萧绎未觉,径直走向木门处,拉开门闩。
  “你要出门吗?”她回神,知晓他夜里多数不在宅里,问道。
  “嗯。”他单手拉开一扇木门,未回头,“明日一早到主厅来。”
  说罢跨出门槛,顺手带上了门。
  什……什么?
  去主厅?
  又让她到主厅去罚坐吗……
  她好想拒绝啊……啊……
  楚书灵默默插上门闩,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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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翌日一早,萧绎准时出现于易宅,却没见着平日里老晃悠在跟前的身影。
  “人呢?”
  走动的下人中立刻有一人上前禀报:“小姐在后院用早饭。”
  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用早饭?
  萧绎眉心一动,未再追问下去,吩咐了一句:“让青枭来见本王。”接着便往主厅抬步走去。
  青枭动作倒是快,他刚落座于书案之后,人便出现在主厅门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不正是楚书灵吗?
  这两个人为何待在一起?
  他眸色一沉,开口时,语气隐隐有几分不善:“你倒是有闲情逸致,陪个丫头片子玩。”
  嗯?他怎么感觉自家王爷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警告意味,与那会儿将他丢到军营去的眼神,一模一样……
  为表清白,免遭荼毒,青枭立马解释:“属下只是奉命送了早饭,准备等灵儿小姐用好了便走,就是……她用的速度稍慢,才导致我耽误了时间……”
  脚后跟突地一疼,他轻挑眉头,侧眼余光看了刚收回踢他那只脚的人,反而被瞪了一眼。
  他一头雾水,被瞪得莫名其妙。
  坐在上首的萧绎自然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当即便明白小姑娘这是吃饭不积极,被人揭穿后,恼羞成怒了,眉头一松,例行询问青枭一些事,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楚书灵却依旧定定站在原地,垂着脑袋,藏起了因故意磨蹭拖延时间失败而露出的沮丧神情。
  “有事?”萧绎不懂自己冒着分神的风险,顺了小姑娘的意让她跟来主厅,她还这般闷闷不乐是为何事,冷声问道。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她斟酌用词,委婉地问出口。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必。”
  一个九岁的黄毛小丫头,他不认为,除了阻碍自己理事的进度外,能帮上什么忙。
  楚书灵气闷,她的潜台词如此明显,他竟然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