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〇章 今朝放荡思无涯
  “你你你,你他妈不是个恐龙么?怎么现在变成正儿八经的龙了?!”当被无妄诀盘绕之时,李游书方才发现它修长的身躯、冰冷的鳞甲,以及头上双角、嘴边长须全都是游龙的特征。
  不光是形态发生了变化,无妄诀本身似乎也不再是曾经活泼开朗的幼兽性格,而变成了一种深沉内敛、不怒自威的气氛。
  不过终究是见到了,比曾经的空白时期要好得多,李游书伸手摸了摸它冰凉的鳞片,开口道:“诶呦真的是,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真是‘龙大十八变’啊。”
  “相由心生嘛,估计是因为你整天心里都揣着心事,千丝万缕地影响着自己的呼吸法,所以它才会跟着变化呀。”
  听见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内景之中,李游书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发现来的竟是出乎他意料的一个女人。
  “怎么?在这里遇见我,害怕不害怕?”姑娘笑盈盈地走近,将鼻梁上的墨镜轻轻扶了扶。
  来人,皇甫瑞卿。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内景里……”
  “先别说这个了,你这里可真是惨败不堪啊。感觉到处都是别人的内气碎片,”皇甫瑞卿并不回答李游书的问题,反而肆无忌惮地从虚空中拿起了一个内景的碎片,透过墨镜静静端详,“我看看我看看……咦……这姑娘应该就是钟城欧阳家的大小姐吧,长得真是不赖啊。”
  李游书闻言连忙赶奔过去,伸手抢过了皇甫瑞卿手里的内景碎片:“你这个样子,跟偷看别人日记有什么区别!”
  “我这不叫偷看,我就是在明着看啊。”皇甫瑞卿恬不知耻,又伸手取来了另一个碎片,惊声道,“好家伙,伶门演武的人你也泡过,你可以啊!”
  “滚滚滚,你要是想在这里待着就安静一会儿!”李游书没好气地冲皇甫瑞卿骂道,随后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拿起一块碎片来端详。
  上面是他与欧阳知在钟城外城区一起度过的时光——老爹啤酒屋、钟城大钟上的交际舞,还有海边漫步,跟菲利克斯一起狩猎的种种。
  “唉,一转眼,都已经三年过去了。”李游书轻叹一声,随即又抓起另一块碎片来端详,上面是他第一次与魏若熙相遇后的夜晚,被她“暗算”的李游书酒劲儿上头跟她春风一度,方才有了后来生死相伴的江城之行,以及面对魏若熙和孟文茵的两难之境。
  皇甫瑞卿慢慢飘到李游书身边,将手里的碎片递给他:“我觉得你还是打架的样子更帅些。”
  李游书早已经不在意皇甫瑞卿为何会在,反正他大去之期将至,估计很快就将伴随内景的彻底崩碎而一同崩碎,所以这时间有个人来陪着他一起回忆往事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于是接过碎片,李游书笑起来:“哦,这是我跟曹鸿蒙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他家歪传了金刚三昧掌,但威力更胜一筹。而且他那个人是个二杆子,特别难交流,第一次见面就不得不跟他拳脚相见了。”
  “那这个呢?”
  “这个是……”画面之中,李游书曲臂格挡,将一片枪林弹雨给挡在了身前。而他身后则是鲜血淋漓、狼狈不堪的唐雨寒。
  看到这里,李游书不由得欣慰一笑:“这是我跟我大哥唐雨寒结拜的时候,当时他只身一人挡住欧阳思三千手下,我气不过,就反了欧阳思跟他结拜做兄弟。也许后来与欧阳思反目成仇,就是那天种下的引子吧。”
  “哦哦,原来如此啊。”皇甫瑞卿点头如捣蒜,冲李游书笑意盈盈地说道,“你的人生可真是丰富,虽然只有短短二十来年,却是很多成年人穷尽一生都难以体验的多彩。不过你现在快要死了,咱们不回首往事,谈谈眼下,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好家伙,你是孟婆?”李游书吐槽一句,而后枕在安安静静盘在身边的无妄诀蛟龙身上,思索了片刻后方才开口,“遗憾的事情还挺多的——不能给我老爸老妈尽孝,不能看我妹妹清梦找到个好归宿,这都是非常遗憾的事情。不过我还有三大件心头病一直没有根除,第一是我尚且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他们当年为什么遗弃我,我母亲又为什么会平白无故死在庆仪市的小巷之中;第二件事,虽然已经初见端倪,但我仍然不知道我二叔剑仙流第一高手当年从哪里学来的‘噬嗑令’这门功夫,又是为什么想要杀害自己的新婚妻子,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把‘噬嗑令’也传授给我;第三件……嗯……倒是也没那么重要。”
  “一般来说,没那么重要就是挺重要,放在最后往往最挂心。”皇甫瑞卿十分敏锐地戳穿了李游书的掩饰,催促他赶紧说出来。
  本着死前不吐不快的原则,李游书苦笑一声:“我不明白若熙她为什么不再见我,虽然保持着联系,却好像已经跟我身处不同的世界里一样。”
  皇甫瑞卿发现李游书那先前还无所畏惧的眼神,在此刻竟然变得温柔而哀伤了一些,不由得感慨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唉,我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想尽可能地对她好一些。可惜现在看来,她似乎并不需要我了。”李游书说着想起了跟孟文茵仅有却难忘的一天,不由得闭上眼睛笑道,“不过说实话,我人生中度过的最快乐的夜晚,竟然是跟孟文茵的那次最为难忘;欧阳和若熙的话,反倒都该往后稍稍了。”
  皇甫瑞卿抿嘴坏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你会有这种感觉也正常。”
  “卧槽?你怎么这么懂,话都说的一套一套的。”
  “因为我妈曾经就是小三儿啊。”皇甫瑞卿相当豁达地耸了耸肩,直言不讳,“而且我有个师兄也是因为偷情跟老婆离了婚,后来厌倦了他那个小相好,甩下新老婆和新儿子,又跟前妻复婚了。人嘛,归根结底是动物,对新鲜事物更上心是正常的。你能在这之后还说出‘尽可能对她好一些’这种话,至少说明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种态度还是可以的。”
  难得会有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给予中肯而偏向积极的评价,李游书向皇甫瑞卿投以感激的目光。回想当初,唐雨寒也好,蒋子夜也罢,还有徐苍那个狗东西,对他当年与孟文茵的行径都是持反对和调侃态度的,虽然他们的态度只限于玩闹,但也对李游书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使他一度认为自己是犯了个弥天大罪。
  “没想到跟你还挺有共同语言的。”想到这儿,李游书不由得笑起来,“临死之前能跟一个兴味相投的人聊聊天,我也是很满足了。”
  皇甫瑞卿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青蓝色如同宝石般的美丽眼瞳:“是不是有种跟我相见恨晚的感觉?不过很可惜,我可不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我不是来送你上路的,我是来把你从奈何桥上拉回来的。”
  “啥?”李游书没听懂,眉头一拧向皇甫瑞卿问道。
  “我说!我是来救你的啦!笨——蛋——!”
  皇甫瑞卿说着抬手屈指,向着李游书额头狠狠弹了个脑瓜崩。伴随她的崩弹,李游书整个内景空间发生一阵剧烈摇撼,无妄诀见状连忙以龙身环绕保护李游书,使他免受碎片坠落的伤害。
  天崩地裂之下,皇甫瑞卿向李游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李游书,不破不立嘛。你今天经历生死无常,想必以后就对这折磨我们的无耻生活有更深刻的体会了。”
  “那你到底……”
  “我就是想要多了解你一下,”皇甫瑞卿戴回墨镜,冲李游书比了个“v”字手势,“没办法,好男人岂可交臂而失之, adios(回见)!”
  当李游书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花板苍白单调,房间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而那个在他内景之中狼奔豕突、肆意妄为的女人,此时竟然就抱着膀子翘着腿,静静地坐在他病床旁边,低头清浅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