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燕燕 第340节
  这些女学生不管入学年龄是多少,全都被灌输了要会带孩子,要好好的生孩子报国这样的信念,她们不管知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都已经做好准备为天皇效忠了。
  太可怕了。
  这种洗脑,太可怕了。
  苏纯钧搂着她说,“这种事他们是做得出来的,我早就听情报部的人说过,日本军队训练间谍就有一条是用肉体为天皇效忠,意思就是利用身体获取情报,这在他们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事。”
  她摇摇头:“但是,这些女孩子根本不懂。”
  苏纯钧:“就是不要她们懂,哪有那么多懂的人?都是稀里糊涂的。”
  他抱着她说:“离日本人远一点。我看,金小姐在山本那里能起什么作用还是未知的,很可能她根本没那么大的能量,你不要做无用功了。你的那个慈善总会我看是大有可为,这样,你在家里办宴会,请一请美国银行的人来,看能不能从他们那边找点钱过来。”
  他想给祝玉燕找些事做,不让她再死磕日本人那边了。
  祝玉燕听到工作就有力气了,她坐起来思索一阵说:“可是,美国银行那边很不好说话,没有好处,他们是不肯出手的。”
  苏纯钧说:“我们现在就是在化缘嘛,伸手向上要钱,给个几毛钱也是施主啊。”
  祝玉燕笑了,说:“有道理。”
  这一次,她打消了小林他们的想法,说些“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不先做出一点成绩来像是在糊弄山本先生”“女学生们虽然有用却不能总用,用在此时此刻太浪费了”。
  虽然看起来他们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但送日本女学生去劳军这种事他们一定已经想过很久了,下一回他们还是会想起来的。
  祝玉燕想了想,还是决定提前写几个小故事来炒一炒风声,让人们对日本人提高一点警惕。
  现在百姓们对日本人的“统治”已经开始习惯了,连买米买面的太太都会说一句阿里阿多了。
  没办法,粮食永远是最重要的。
  祝玉燕屯粮虽多,却根本支撑不起整座城市的消耗,她连正经开店卖粮都做不到一日一日的流水,只能走慈善施买的路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无法做长久生意。
  而日本商会有雄厚的实力支撑,他们是正经可以开粮店做生意的,虽然有诸多要求,比如要良民证才肯卖粮,百姓们也是吃这一套的。
  现在街上愿意去日本人的店里做工的人越来越多了。
  纵使支持日本要开厂开店来稳定局势有苏纯钧和祝玉燕的一臂之力,看到现在这个局面,他们的心里也是很复杂的。
  有悲伤,有悲凉感,痛苦,无奈,后悔。
  祝玉燕以前只求百姓们能吃上饭就行,现在他们在日本人手中吃上饭了,她又担心他们被日本人哄骗吃亏上当。
  只看日本大学里是什么样就知道日本人对中国人是不可能一直保持温和的。
  其实百姓们对侵略军队会干什么都知道,日本人没来之前这里有英国人、法国人、葡萄牙人,这些外国军队来一次,中国人就要受一次苦。
  祝玉燕写了一个被葡萄牙人欺负的女孩子疯了以后被关在家里的故事,又改头换面改成英国人、法国人,分别各写了一篇,然后掏钱送到报社去登了。
  报社里是很喜欢这种带有一点色情和世情味道的小故事的,一看就是杜撰的,也不必担心影响什么,随手一登就完了。
  这点小故事肯定不能在社会上引起什么反响。
  祝玉燕后续是每个月固定写几篇送过去登,誓要把这个印象钉在百姓的心目中。
  以前她请人写文章都是掏钱买水军,现在市面上情形不好,日本人要搞思想管制,虽然现在办报纸很方便,新闻自由这个概念是美国人搞的,日本人全盘学了过来,因为他们自己办报纸也办得很凶。不过虽然报纸可以随便办,但审查却严重起来。日本人是只要发现报纸上有对日本天皇和日本人的贬低、诋毁全都要当成罪犯抓回去吃枪子。
  苏纯钧当然是反对过的,但反对的结果只是从被日本人抓回去和他们抓了给日本人送过去。
  ……一声叹息。
  没有武器,底气不足,拍桌子都拍不响。
  因为这样,市面上肯写文章的人就变少了很多,大部分人就是写,也只写中国人的事,而且害怕受牵连,连清朝都不敢写,全写到明朝去,要么就架空一个朝代去写。而且现实的事不敢写,仙妖狐怪就变多了。
  日本没人敢写了,外国人也没人敢写了。
  祝玉燕只能亲自抄刀去写,她写一篇就换一个笔名,连后续的稿费都不要,只求能登,别的都无所谓。
  就算这样,她也多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敢全在一个报纸上登。
  她虽然好写一点外国人的文章,但其实并不犯日本人的忌讳,而且又乐意掏钱换版面,所以倒是都能登上去。
  因为要写文章上报,她现在多添了一份工作,就是要看市面上所有的报纸。
  进而发现报纸上看起来也是群魔乱舞的。
  比如骂苏纯钧和她的,这是每一天都有的,有的骂得还算有理有据,但大多数骂的都是瞎编的。
  比如骂她不给婆婆倒洗脚水,不肯给婆婆的房间装电灯,不肯给婆婆做衣服穿,让她一直穿旧衣服,等等,总之就是不孝顺公婆,是一个恶媳妇。
  还有说苏纯钧做小皇帝,在家里设三宫六院,平时吃个饭都要两个贵妃、八个才人侍候。
  还有说他们夫妻二人敛财,把一箱又一箱的金条全藏在床底下。
  也有说他二人会杀人,祝玉燕要每天吃一个胎盘进补,苏纯钧要喝人乳粥,等等。
  要是放在后世,他们夫妻俩也算是流量了,报纸上这么热衷于登骂他二人的文章,肯定是因为读者们喜欢看。
  祝玉燕笑一场,叹一叹后把这些报纸都收起来了。就不必再给苏纯钧看了,他估计看过的不比她少。
  她还看了外国报纸,像英国的邮报,美国的波士顿报,法国的费加罗报等,这些都是要去专门的地方买才行。
  另外,就是日本发行的报纸了。
  日本发行的报纸不止是日语的,头条竟然是中文的,中国人也能看懂。
  这一次的头条就是日本、美国、法国等国签定了一个什么条约要联合进军了,往前翻,报纸头条还有庆贺日本天皇皇储在美国留学等等,剩下的还有日本的军舰胜利航行,日本的飞机什么什么胜利返航,全都是夸耀日本的国力的。
  确实这些东西会打击中国人的自信心,让他们甘心接受日本人的统治。
  祝玉燕仔细翻阅了手中所有的日本报纸,还把苏纯钧办公室里以前的都拿出来看。
  她在这上面发现了一个固定的栏目:英文诗歌。
  不是说报纸上有诗歌很奇怪,而是这个诗歌是英文的,而且显然是同一个作者写的。
  她没有去过英国,只好等苏纯钧有空了让他来看。
  因为她觉得这些诗歌不是随便写的,像是一个人的回忆。这个人的口吻好像在英国生活过很多年。
  苏纯钧一边翻看一边说:“你怀疑是金小姐。”
  祝玉燕:“只是猜测。”
  诗歌都是英语短诗,字数并不多,句子也不长,写得全是田园风光。
  比如一首诗就写“周末有舞会,但我的小舞鞋上的绊带还没有修好,不知女仆什么时候有空”。
  另一首诗写“春天我站在苹果树下,想看一看红红的苹果,但树枝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色的苹果花”。
  如果只看诗,就会觉得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时光,好像这个人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的田园里,田园中没有父母,但有美丽的夫人和风流多情的老爷,以及几个非常讨厌会欺负人的同龄人。笔者的年龄并不大,一时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时又像是已经快要进入社交季的小女孩。
  诗歌中写的全是他生活的地方,就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庄园里,庄园里有女仆,有黑皮肤的男仆,也有穿着打扮非常优雅,但脾气不好的男仆管家。
  他最喜欢的是美丽的夫人和两个对他很好的女仆,夫人会抱着他一起看书,欣赏画作,女仆会给他补衣服,给他拿点心。
  就连苏纯钧也觉得这些诗只看一两首不算什么,全看下来确实有点像金小姐。
  他也是着重了解过金小姐的,而且他知道的比祝玉燕更多,这也是他不支持她继续把金小姐当做目标的原因。
  看了这些诗歌,他发现她对金小姐还是不死心,他叹了口气,说:“金茱丽,现在改名叫山本贵子。我不支持你继续找她是因为……她已经被山本训练成……”
  祝玉燕:“间谍吗?”
  苏纯钧叹了口气:“一半吧。我得到的情报中有山本贵子被山本送给日本高层军官的经历。”
  祝玉燕瞠大双目。
  苏纯钧:“山本确实在训练她,所以她现在变成什么样,还是不是以前的金茱丽,这都已经是未知的了。”
  祝玉燕想过金小姐不会过得太好,但她想不到,她会变成这样。
  她轻轻的坐到沙发上。
  苏纯钧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山本很喜欢身份高贵的中国女性,认为她们更聪明,更有学问,更美丽。但他并不是想自己占有她们,他是希望把她们培养成日本的走狗,成为日本的忠犬。金茱丽只是一个例子,我知道他还看中过你。”
  但非常不凑巧,当时祝玉燕已经成为苏纯钧的未婚妻了,而苏纯钧当时也已经握有一定的权势,这也是山本最后放弃祝玉燕的原因,没有直接抢夺她。
  苏纯钧:“假如你走到他面前去,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放过你。”
  山本并没有珍惜的对待他看好的金茱丽,他所做的是打破她的人性,让她完全崩溃,再重建一个一心效忠于日本的山本贵子。
  从诗中看,金茱丽已经完全退到了她最后的壳子中,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光,最幸福的时候。
  晚上,祝玉燕在床上辗转了很久,一夜未眠。
  早上,她对苏纯钧轻声说:“我想帮帮她。”
  一个只差最后一步就要崩溃的女人,她本来可以幸福的,哪怕不是富足的生活,至少平静一点的生活她是可以得到的。
  苏纯钧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听说了她的事之后不可能不管。”
  祝玉燕:“这很冒险。”
  但把人偷出来,送到没有日本人的地方是有可能的!
  他们现在有铁路了,可以送走金茱丽,就像送走代教授、祝颜舒他们时一样。
  只要找到机会,把金茱丽从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带走,送上火车就可以了。
  虽然送她走,她可能也未必能活多久,但至少比现在这样眼看着她慢慢去死要好得多。
  金茱丽一定也希望有人能把她从那里拉出来。
  第375章 病
  低矮的屋顶,空无一物的房间,纸做的隔门,毫无隐私。
  她坐在靠窗的地方,跪坐,这种姿势以前是惩罚,她要是跪坐一天,可能会一个星期都站不起来。现在却能毫无所觉的跪坐上一天一夜都没有感觉。
  时近深冬,庭院里花木都凋落了,深色的石径从这里到外面,石径上长满了青苔,那青苔已经泛黄发枯,根部却仍是新绿色。
  不远处,天边是深色的屋檐和湿淋淋的瓦片,以及当当当的铜钟响。
  这附近有寺庙吗。
  寺里是日本和尚还是中国和尚?
  能向他们求救吗?
  他们会向日本人告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