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刘大壮尴尬地帮着扯了扯我的衣袖:“咳,有人告你私闯民宅兼抢劫,你的身份证上年纪也满了十八……”
  看了看刚破门而入的另外俩便衣,我眼角的水珠子霎时挂住:“警察叔叔,我虽然晕了,但我的记忆肯定没错。我昨晚进的是小区足球场,并且我没抢劫,你看我浑身上下也没赃物啊!”
  对面的青年警察一脸“谁是你叔叔”的表情,懒洋洋地将笔录扔到我面前:“那小区足球场就是对方买地建的,属于私有。况且你突然出现,还抢了人家刚要入口的冰棒,受害者要求赔偿。”
  “excuse me?”
  一根冰棒?要我赔偿?好歹他也买只娃娃雪糕行不行?
  为抓紧时间去机场,我懒得争辩,开始翻找全身上下的钱,末了才发现钱包不知掉在什么地方。刘大壮也分文没有,全贡献给了昨晚成堆的啤酒。见我俩着急忙慌,青年警察大发善心递来一张白纸。
  “这是对方留下的地址,说赔偿金要亲自寄过去,三日内即可。若超过时限,你可要留案底了,对上大学可有影响的。”
  我下意识要辩解,抬眼见墙上的时钟滴答指向九,脑子哐当一响,顿时打落牙齿和血吞,接过地址拔腿就跑。
  等到机场入口,我和刘大壮刚下车,便见缓缓走出的萧何。见我俩出现,男孩脸色立变,眼神亟待吃人,却不似当日要对我动手的模样,而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
  “你俩跑哪儿去了?谁都联系不上!”
  “手机没电了,魏光阴呢?”
  “刚送别他,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入安检。”
  语毕,两人眼底只余下风驰电掣的我。然而,人来人往的大厅,我众里寻他,却始终没见那个伶仃背影。
  你有没有试过很想找一个人?带着电视剧女主角的心情,以为每个转身,总会瞥见他笑脸相迎。可最后,都是陌生与疮痍。
  刘大壮缓缓跟上,在我眼圈红得厉害时,从荷包里抄出一张折叠的纸扬了扬说:“我帮你买了下一班的飞机,去美国。”
  我发红的眼圈彻底热泪盈眶,几乎以迅雷之速抢过那张纸,感谢的话未来得及说,却见上方一行小字:欠款人,程改改。经xx……
  那根本不是机票,而是掠夺我告别机会的刽子手。
  见我上当,刘大壮哈哈大笑,直不起腰:“《流星花园》里不是这样演的吗?怎么样,我刚才的表情是不是很花泽类!”
  “花你妹!我很累!”
  我仰天长啸,将满腔怒火撒在刘大壮身上,追着他满机场打,企图用这样聒噪笨拙的方式掩藏伤心。可是,当飞机冲上云霄,我才发觉心里的悲伤巨大,根本无处盛放。
  程穗晚的飞机只比魏光阴晚一天,刘大壮想送行,却没身份,只好学我,躲在柱子后边鬼哭狼嚎。
  但有些事女生做起来习以为常,放在男孩那里,就堪称行为诡异,于是刘大壮被机场安保人员问候了。
  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他抹一把脸,佯装轻快走到我和程家父母身前,无视众人异样眼光,不知从哪里唰地变出个东西。
  我以为他又要变身花泽,抬手就想施以暴行,细看才发现他摸出的东西是一款绝迹许久的宝宝霜。面霜年月已久,外封却并未有灰尘的痕迹,看上去被人保存尚好。
  已得知他秘密的我一愣,为避免他的唐突令程家父母起疑,赶紧帮云里雾里的程穗晚接过:“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这款宝宝霜,我托刘维找了好久。美国那边的天儿阴阳怪气,要是你皮肤受不了,可能用这个就好啦。”
  单纯的程小姐不疑有他,眉眼弯弯接过,紧紧拥抱我,勒令道:“程改改同学!我走以后,你可以交朋友,但对她不许比对我好!”
  她就是那种姿态娇纵也不会轻易惹人烦的姑娘。我刚想接话,刘大壮却站在原地搔搔头,抢了先。
  “放心吧,穗晚,我帮你看着她,等你回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程穗晚被他的傻气逗笑,柳枝一样的眉毛抖得更厉害,倏忽倾身,用自己的细胳膊抱住咫尺之远的男孩。
  “也谢谢你来送我,刘维。”
  男孩身体顷刻僵硬,质朴的眼光闪啊闪,终归为平静的祝福。
  那日,我和刘大壮并肩,一起抬首看飞机冲向天际。他说,他终于明白我送魏光阴离开的心情。
  “以前听人说,最痛的别离,是说过再会,却自知相见无期。现在才发现,原来最痛的别离,是那个人离开了。而关于他/她的回忆,我们什么也没忘记。”
  第5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程穗晚刚到美国,人生地不熟,老在q上对我抱怨:“演讲和课业多,经常忙到三更半夜。”
  “有个当地女孩,老是三更半夜带陌生男子到宿舍。”
  最后她说:“改改,我想回家。”
  她心性善良,与人争论也常败于下风,一时半会儿自然应付不过来。
  我变着法儿地安慰她,同时,想叫她帮忙打听魏光阴消息的念头,也被打散,不想为她添无谓的麻烦。可关于魏光阴的消息,我再也无从知道。他切断了和国内的所有联系,包括萧何与刘大壮,令我每每经过滨中的大门,总要驻足凝望,期待那徐徐的身影会突然出现,结果黯然神伤。
  没多久,程穗晚受不了那位当地女孩,毅然决然搬出宿舍,与其他中国留学生一起分租了一套小二层。兴许有了新朋友的缘故,她渐渐也很少上q。偶尔露面,也是换换签名档。签名档只要一换,刘大壮就撕心裂肺一番。因为那些字句,都是少女第一次动心的证据。
  那个暑假,为了凑齐上大学的生活费,我也没闲着。
  刘大壮的土豪爸爸,听说和某位来头特大的人攀上了关系,签署了一个战略合作协议。对方好像在滨城特别吃得开,效仿华尔街著名投资银行kkr模式,专业从事并购业务。
  懂的都知道,私募这行,人脉尤其要广,处事八面玲珑、手段多样,才能混得风生水起。而刘大壮他爸,主动将自家小公司送上门去吞,就算持股比例微小,公司易姓也在所不惜,都是看准被兼并后的巨大效益。俗称,大树底下好乘凉。
  因为这点,刘爸开始有机会出入高级场场地,包括一些名声在外的私人会所,例如“行吧”。
  “行吧?那不行怎么办呢?”
  初初听刘大壮提起这地方,我的第一反应是老板品位好独特啊。等真正进去,发现里边儿装修风格并不奢华,却格局大气,对空间私密性也尤为重视。
  不过,我到“行吧”是为了工作——会计助理,做简单的统计工作,一周只需坐班三天,薪水尤为可观。
  是刘大壮帮我争取的这次兼职,他清楚我想自食其力的迫切,毕竟程穗晚走后,我更不愿事事麻烦陈家父母。更何况,开学在即,奖学金有了下落,生活费总得自己挣。
  可万万没想到,我难得收起自己的火暴脾气,小心翼翼工作两周后,刘大壮却惹了祸。
  他到行吧找我,发现门口停了一限量版的阿斯顿马丁,当即跟看见程穗晚似的,不管不顾地扑上去。还怡然自得地摆了八十一种pose合照,最过分的一张是整个人呈八字形,仰倒在引擎盖上,四十五度角眯眼看天空,满身的铜臭气加伪小资。
  这些照片被他发到社交网络上炫耀,引起成片羡慕嫉妒恨。我对车不了解,只觉得外形好看,随便翻了几页,被车内方向盘附近的一个白色小东西吸引注意。
  放大看,白色物体竟是个晴天娃娃的摆设,完全与车子的炫酷外表不搭。
  众所周知,晴天娃娃是守护的象征,这只却不若市面上的普通摆饰,它表情狰狞到近乎滑稽,仿佛设计的人就要反着来,寓意诅咒。而我之所以如此清楚,因为这只晴天娃娃的表情是我画的。
  事情还要从魏光阴临走的前晚说起,喝醉的我误闯高级小区,抢夺别人的冰棒后晕倒,被弄到派出所,醒来得知当事人要求赔偿。
  像我这么通情达理的姑娘,做错事受批评是应该的。但当日情况特殊,被强留在派出所的我错失与魏光阴道别的机会,让他带着对我的误解,去到陌生国度,从此不再有联系。那这个仇恨,就拉大了。
  于是我亲自操刀,在网上定制了一只诅咒娃娃,照着对方留下的地址寄过去,还选择了货到付款。原本只为出口恶气,想来对方不会签收,或者收到后气急败坏地找个垃圾桶扔掉,没料,竟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成品。
  可未等我细下打听车主是谁,刘大壮被带走。
  那天正好是坐班的日子,凭着能说会侃的本事,我已经和里面几个女孩相熟起来。我刚到,其中一个就八卦兮兮地凑到我耳边说:“改改,你朋友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被带进包间去了。”
  我笑:“怎么可能呢?我身边没有比我更会惹事的人。”
  她表情嗔怪地推我一把:“我没和你开玩笑!就是经常在门口等你但那个男孩,长得挺壮,脸四四方方……”
  一听四四方方,我立刻想到刘大壮,眉头止不住一皱:“哪个包间?”
  上帝作证,在我冲进包间,看见刘大壮一脸“杉菜!你终于来了!来救你的花泽类了!”这副表情时,我很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关门离开,可惜对方根本不给我反悔的机会。
  我人刚现身,几个黑衣男子齐刷刷地压住我肩膀,猛地带上门,将我往前一推。好像知道我会来,瓮中捉鳖般。
  只有几盏昏黄灯光的包厢里,我挣扎几番直身,细细打量,这才看清不远处坐进沙发的人,顿时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萦绕全身。
  “又是你?!”
  叶慎寻跷脚看向对面的姑娘,心情突然大好。
  第一次,她被保镖误认,阴差阳错地带到老首长面前,被一溜枪指着,竟大喊“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第二次,她不知惹到什么流氓混子被跟踪,鬼使神差地拉开自己的车门,满脸惊悚地将一坨猪肉甩到他引以为傲的脸上说,救我。
  不久前,他分身到巴黎求婚,对方却以梦想为托词,不愿过早步入婚姻殿堂。从未尝过失败滋味的男子郁郁回国,与好友踢球发泄,她又像个土拔鼠般凭空出现,醉醺醺打掉他手里的冰棍,抱着他的腿哭喊着一个名字:“魏光阴啊魏光阴。”
  魏光阴。
  想起这三个字,叶慎寻喜悦渐退。
  一来二去,我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原来与刘大壮合影的那辆车,就是叶慎寻的。理所当然,为了一根冰棍将我扣在派出所,遭到我返送诅咒娃娃的人,也是他。冤家路窄。
  “想怎么样,直说吧。”
  我一脸视死如归,岂料他没讲话,与我有过接触的保镖头头倒露脸,呵呵冷笑:“我家少爷大气,他只需道个歉,在公开的地方删掉照片,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蒙:“这么简单?”
  说好的天价赔偿呢,说好赔偿不起我以身相抵的剧情呢,我准备好的眼泪和苦心哀求都还没用武之地呢,小说都是骗人的!
  偏偏我以为简单的事情,在刘大壮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要是不道歉呢?”
  保镖冷笑转冷意,吐出一个字:“去死。”对不起……这是两个字,我吓傻了。
  “别冲动!他不道歉,我可以道啊!”我紧跟着吼。
  多年相处,我了解刘大壮。看似五大三粗,却是个十足的驴脾气。他没经历过在小洋房被一堆人拿枪指着的场景,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我见过,我不能让他的固执,害他死于非命。
  可叹我一番良苦用心,叶慎寻却淡淡吐槽:“当红男主角吗?挨打还有替身?”
  我沉气,想了好半天如何化解危机,最后还是选择了玛丽苏套路,对他发难。
  “我的朋友虽然做法有问题,可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啊,至于弄这么大阵仗吗?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好颐指气使的,除了会依仗家里,整天霸王姿态咄咄逼人,还有什么比得过我们这些平凡却努力的人?”
  传说中,总裁都吃挨打挨骂这套,他应该……也有此恶趣味吧。
  可惜,叶慎寻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总裁,他略微看了不远处的我一眼,镇定自若回答说:“比你有钱。”
  他说得好有道理,但我不能不反驳:“除了钱?还有什么?但凡你还能举出一个例子,我就甘拜下风,跪唱《征服》!”
  他眼都不眨:“比你好看。”
  “……谁说的?”
  语落,黑衣保镖们一致点了点头:“我们都这样觉得。”真是中国好保镖……
  为了不唱征服,我殊死反抗:“那我还比你白呢!”
  他稍稍直身:“哦?不见得。”
  我不甘示弱,撩起自己的袖子就往前凑:“比啊!”等意识到自己但行为有多不妥时,已经来不及了。
  在我快被为首的黑衣就地正法的当头,叶慎寻一个眼神阻止,随后撩起裤管,将精瘦的小腿唰地放到水晶茶几上,俊美面孔较着劲地微微扭曲:“来啊。”
  被挑衅的我更激动了:“比啊比啊!”
  “来啊,来啊!”
  “互相伤害啊!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