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益青县城外一处独立的宅子里。
  沉昱无视一路而来众人连续的行礼问安,直接往正堂而去。
  门口处贾福迎了出来,“见过少主,少主回来了!”
  “军师可在里面?”沉昱看了贾福一眼,脚步未停的继续往前走着。
  “回少主的话,军师此刻不在,您不是……”贾福身子往前,微微阻了一下他的脚步,却在他眼神冷冷的看向自己时,略瑟缩了一下……
  沉昱一把挥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贾福,抬脚直接走了进去。
  正厅里贾福口中此刻不在的军师正端坐在一旁,而在他面前坐着的正是西陵郡的朱长史。
  廖军师见沉昱就这般直接进来了,只是瞪了贾福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笑着对沉昱点了点头,示意他等会儿才收回视线对朱长史笑道:“此事便拜托朱老兄了!”
  “廖大哥客气,那这事儿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您忙,我便不打扰了!”朱长史说着抱拳略施一礼,然后又看向沉昱也意思着点了点头。
  沉昱绷着的神色略松,嘴角微微扯了一下,却并未吭声,也没回礼。
  随后廖军师叫了贾福替自己送朱长史出去。
  待人都走完之后,沉昱才忍不住开口道:“廖叔,此事您为何连商量都不同我商量一声,便直接就做了决定?”
  “商量?”廖军师说着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少主说的商量是要放弃此次天赐的大好机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时机还未成熟,毕竟……”
  “我们筹谋多年,眼看昏君无道,西陵国民不聊生,现在更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少主却说时机还未成熟。那请少主告诉我一下,何时才算是时机成熟?”廖军师情绪波动间,说话的声音便有些激动。说完见他一时没有开口,少不得又放软了口气劝道:“昱儿,你莫要因为一些儿女情长之小事,而耽误了我们的复国之大业!”
  “你当多想想你的父王,他操劳一生,临终前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完成他毕生的遗志,复我西陵故国!等到将来有朝一日我们复了国,报了仇,你便是那至高无上的天子,到时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
  “所以,这就是您要对她下诛杀令的理由吗?”沉昱看着面前站着的中年男子,他看着自己长大,他也教会自己为人处世、文治武功。可此刻的他跟自己印象中的他,竟离奇般的分割成了两个人。
  脸还是那张脸,但脸上的神色表情已完全似换了一个人。
  他印象中那个在父王鞭子挥向他时,会用身体抱住他的师长、亲人,不知何时竟变了。变成了他印象中父王的样子,逼着他报仇,逼着他以复国为己任,逼着他做他不喜欢的所有事。甚至,他还要对自己最爱的女子下诛杀令!
  廖军师一直盯着他的视线移向别处,随即淡淡道:“我并没有下这样的命令!”在此事之前,他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特意另贾福将他支去了泽州,不想他竟如此快就知道了。
  沉昱闻言心下忍不住一声冷哼,嘴上却道:“廖叔您是没有直接下这样的命令,可您却将她的行踪透露给了赵家!”
  赵家因先前耿家商号的几艘商船的事情,以及水神祭祀大会上她帮了张守则之事,本就对她仇恨已久。加上她后来又跟漕帮帮主走到了一起,更是动了赵家一直以来想拿到手的东西。这会儿知道她落难了,焉能有不出手之理?
  借刀杀人,这主意果真妙极了!
  更何况,他说了说没下诛杀令,可他这般的作为底下的人可都看着,会怎么做还要他另外下令?
  “我这样也是为大局着想,若以我个人角度出发,我同那女娃儿无冤无仇的,何故要害她。真要怪的话,也只能怪她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招惹到你!”
  他这样说就是承认了先前所为。
  沉昱闻言只觉整个后脊背瞬间发凉,忍不住颤声道:“报仇复国于您而言就那么重要吗?以至于您为……为此竟也开始滥杀无辜了?廖叔,我记得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沉昱!”廖军师立时转身,厉声斥责道:“这就是你此刻的态度吗?你这般说话对得起外面那些拿命拼杀的兄弟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的父王吗?还是你想让你的父王、你以及你的子子孙孙,在死后连在牌位上都不能刻下他们自己的名号吗?”
  “沉昱不敢。”沉昱瞬间低头不再开口!
  说什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压下来,他再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是凭什么,西陵亡国是他造成的吗?
  西陵亡国时,他都还没出生。
  他一出生,还没学会走路就要先开始习武,还在牙牙学语就要先读书识字,但凡有个什么做的不好,轻则一顿鞭子,重则便是半条命都要跟着去了!从小到大,他身上伤口迭着伤口,疤痕摞着疤痕的没有一块儿好地方。
  可即便他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罪,他仍旧做得不够好!
  因为他没能为家族报仇,没有本事复国,他就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混蛋!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一切都要他来背负!
  凭什么他就要为此付出自己的一生。
  她是他此生遇到的,唯一不带任何目的对他释放善意与温柔的人。似他这样一个人渣,他已经不求能跟她在一起相依相守了,他只想她平平安安,仅此而已!
  便是这么点小小的心愿,也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