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他当即穿上铠甲,取来刀剑,要率东宫兵马入宫讨伐叛逆。可到了东宫连接宫城的春华门,然而此门已被内宫宿卫所控,说奉太后谕令,天明之前,任何人来皆不得入内。太子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只得在门前大骂。无计可施之下,又去往司马门。此时荀谅正与谢蕴激战正酣,太子来到,旋即令东宫兵马参战。
  太后听了内侍细报,看了大长公主一眼,沉吟片刻。
  公子眉头皱起,道:“外祖母,孙儿请往司马门。”
  “你去做甚?”大长公主道。
  公子道:“太子乃储君,混战之中,只怕有失。”
  大长公主冷笑:“东宫之兵乃精锐,太子怎会有失?担心太子,不若担心司马门,如今两军合力,只怕谢蕴难撑。”
  “司马门乃高祖集天下良匠所筑,先帝时,济北王作乱,纠集两万兵马攻司马门尚不得破,如今区区荀党及东宫之兵,又奈得如何。”太后道,“不必管他,我等自往太极宫。”
  众人应下,簇拥这太后和大长公主登上鸾车。
  夜风中仍夹带着些许烟火的味道,吹得人周身冷冽。
  因得要对付庆成殿和司马门之变,还要守卫各处宫室,内卫中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无法像像日常一般四处巡查。而因得宫变,各宫皆大门紧闭,鸦雀无声。
  故而当太后鸾车走过宫道,四周漆黑冷清,唯有内侍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孤单而诡异。
  太极宫在宫城的正中,天上有月光,可远远望见巨大的殿顶。
  宫道长而笔直,两边高墙伫立,隔作深巷。
  我骑马跟在公子身旁,望着四周,心里倏而起了警觉。不禁伸向腰边,握了握方才挑的一把短刀。
  再看向公子,他似乎也与我一般心思,紧盯着前方。
  就在将要走出道口之时,突然,几条黑影从前方涌出,只听前方的戴芾大喝:“有刺客!”
  可话音未落,他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插着一支箭。接连着几声惨叫,又有数人被刺客的箭矢射中。一时间,车驾四周人仰马嘶,登时乱作一团。
  第43章 刺客(上)
  “将灯烛扑灭!”公子大喝。一些人反映过来, 忙将灯笼等物踩灭。
  此法甚是有效, 月光被云遮住,四周浸入黑暗,弓箭皆成了无的放矢。然而刺客显然有备而来,前方刀兵声响起, 竟是掩杀了过来。而此时,后方也大乱,竟是被前后夹击。
  “将马都赶到前方, 护卫太后公主!冲出去!”只听公子声音沉着, 大声喝令道。
  护送车驾的马匹足有七八匹,侍卫们驱赶着并做一处。
  天上的云气被风吹开,月亮露出半张脸。我方才因为躲箭下了马,正瞅着一匹要跳上去,忽然闻得身后有人惊叫起来。回头, 却见是两个刺客不知何时摸了上来,正与车驾旁的侍卫缠斗。而驾车的驭者已经被刺中胸口, 倒在了车前。
  我急忙过去,将驭者推开, 坐上去拉起缰绳大叱一声,将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二马登时跑起,跟在前方的马群后面,朝宫道口冲去。
  马匹虽无防护, 奔跑起来却势不可挡, 宫道口的刺客一下被冲开, 抛到了后面。侍卫们引着车驾往太极宫奔去,可未驰出多久,前方又蹿出些人来,只听惨叫声起,前方的两骑侍卫已经中箭倒地。
  我心中一惊,急忙调转方向,朝宫道的另一边奔去。
  心中飞速地计较着那些刺客的来历。
  荀尚已死,剩余党羽破罐破摔自是很有可能,但按这些人设伏的路数来看,却绝非残兵溃将做得出来。且以方才打斗之势估算,这些刺客加起来足有数十,围捕荀尚乃是筹划已久的事,连他安排在太后身边的盯梢都被算得无一遗漏,从哪里又跑出这许多人?
  我心中转着念头。这些人的目的自是取太后和大长公主姓名,她们若没了命,得便宜最多的是谁?
  手上的鞭子挥个不停,我望着前方夜色中一处若隐若现的宫室,心中有了计议。
  身后传来隐约的马蹄声,似是有人追了来。
  我快马加鞭,奈何这鸾车为了好看,做得当真沉重,两匹马拉着也跑不快。
  “霓生……”大长公主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颤颤巍巍,“我等去往何处?”
  我说:“公主与太后且坐稳,将帘子遮好,不可出来!”
  大长公主毕竟惜命,忙将车帏捂好。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只是混在嘈杂的车轮声中,我只能听出两匹。
  我索性不再驱赶,待得他们接近,放开缰绳。
  马虽是牲畜,但夜里视力极好。对于给太后拉车的马而言,宫中纵横平直的道路它们毫不陌生,不必有人驾驭亦是无妨。
  马车的鞭尾甚长,足够结成一个圈。我打好了结,紧贴着鸾车的前壁,摒心静气以待。未几,一骑追上来,那人刚刚露头,我便将鞭子一甩出去。
  他猝不及防,急忙用手去扯。我岂可给他机会,借力将他用力拽过来,一手将短刀挥向他的脖颈。
  马跑得太快,车轮的声音将那人的声音盖了去。
  “霓生……可是有人追上来了?”大长公主又在车中问道。
  “公主放心,奴婢将他抛下了。”我一边答道,一边用车帏将短刀上的血擦干净。
  还有一骑在后面,我尽力平复着心绪。可惜鞭子跟着方才那人丢失了,接下来,我只得靠手上的短刀。
  可待得那人靠近,我再分辨马蹄声,却是不止一匹。我细听,默默数着,一……二!
  心骤然提起,我咒骂一声,连忙拿起鞭子,催马疾驰。可已经晚了,那些马蹄声越来越近。
  我只得拿起短刀,待得那人露头时,给他突然一击。
  但此人显然得了前者的教训,颇为警觉。他没有给我突袭的机会,不急着贴近,先隔着些空隙追上,待看清了我,方才靠近,挥出刀。
  我不住地躲闪着,那人几下皆落了空。
  少顷,他终于怒起,索性站起,从马背上直扑下来,挥刀直取我面门。
  我心底冷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我闪身躲开他的刀锋,突然勒住缰绳。那人站立未稳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可惜他倒也手快,一把抓住车壁,竟是没有跌落下去。不过这般动静甚大,吓到了里面的太后和大长公主,我听到她们惊呼了一声。
  我不给他站稳之机,即刻挥刀反击。此人虽气力甚大,技巧却是平平。他挡住我的刀,想将我反压,但我岂会让他得逞,趁他贴近时,下盘无所防护,抬起膝盖,给他裆下狠狠一顶。
  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就算夜里光照微弱,我也能感受到他翻滚上头的热气。
  正当我想再来一下,忽而闻得一声大吼:“霓生!”
  我讶然,只见公子不知何时撵了上来,蓦地出现在那人身后。他也一跃跳上了马车,将那人拽开,但驭者的位子实在狭小,二人缠斗着,未几,一道翻落下地。
  “公子!”我急忙爬起来,将马车拉住。
  “出了何事?”大长公主在车厢内惊惶地问道。
  我不多言,不待马车停稳,跳下车,朝公子跑去。
  待我看清,只见二人打斗已经结束。那人瘫在地上,胸口被刀贯穿。而公子立在一旁,喘着气。
  “公子!”我跑上跟前去,未及说话,公子却已经一把拉住我。
  “你如何?可曾受伤?”他急急问道。
  我愣了愣,摇摇头。
  公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公子如何?”我问道,将他打量,“那人可伤了你?”
  “不曾。”公子说。
  我不相信,方才他们打斗的时候,我明明看到那贼人用刀捅了公子的腹部。可当我仔细瞅向那里,却发现完好,只是环锁铠上有一些刀刺留下的痕迹。
  “不必看。”公子拿开我的手,一脸傲气,“区区贼人,岂能伤得了我?”
  我不理他,再将别处打量。只见他虽因为滚打,身上脏了些,但确实没有伤口;而他的脸昂着,上面虽沾着些泥,却毫不影响他一副洋洋自得之态。
  心终于放下来,我看着他,不禁露出笑意。
  公子张张口,正要说话,这时,忽而又是一阵嘈杂声传来。
  我的心倏而又提起,忙张望而去。却见来人点着灯笼,身上的装束并非刺客,而是不远处宫室里出来的卫士。
  公子即刻道:“跟在我后面。”说罢,拿着刀,走到鸾车边上。
  “来者何人?”他问道。
  当前一人阿道:“我乃皇后宫中大长秋宋渌!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宫禁?”
  公子露出讶色,往四下里看了看,似乎这才发现一番追逐,竟是来到了皇后宫前。
  “我乃万寿亭侯桓皙。”公子朗声道,“方才太后及大长公主在宫中遇袭,我护送车驾至此,尔等速速去告知殿中将军前来护卫太后及大长公主!”
  “太后及大长公主?”宋渌吃一惊,忙看向鸾车。这时,我将车帏开启,大长公主搀着太后,从车上下来。
  二人的模样都有些狼狈,方才那番颠簸追逐,想来她们许多年都不曾遇到过。
  宋渌看到她们,忙领着众人行礼,伏拜一地。
  大长公主面上仍有些苍白之色,却强自镇定。
  “今夜宫中风云多变,我随太后移驾至此,未知皇后何在?”她说。
  宋渌忙道:“禀太后及大长公主,皇后就在宫中。”
  他话音才落,只见宫门敞开,仪仗俨然。皇后从宫门内走出来,望见太后和大长公主,忙趋至跟前,伏拜而礼:“妾万死,不知太后竟遇歹人行刺,护驾来迟,伏惟太后降罪!”
  太后已是疲惫,看着她,道:“罢了,不过虚惊一场。殿中将军何在?速速令人在内宫中搜寻刺客,万不可再生事。”
  皇后忙道:“妾方才闻知时,亦即刻遣人将殿中诸卫召来。只是因太子之事,只怕一时难以□□。”
  “太子之事?”太后与大长公主相视一眼,紧问,“太子出了何事?”
  皇后忽而露出大恸之色,哭泣不已。
  “太后,公主……”她涕泪涟涟,以袖捂面,“妾方才得知,太子在司马门前薨了!”
  *****
  大长公主不愧是在宫禁中混迹多年的人,太子的下场,与她估计的一点不差。
  虽然皇后哭得我见犹怜,太后与大长公主亦各自垂泪,周围内侍宫人无不悲痛听叹息,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最震惊的却是公子。
  他将太后与大长公主送往太极宫之后,没有停歇,即刻骑马去了司马门。
  荀谅和太子攻打之时,想来也用了火攻,司马门上的殿阁上冒着烟,已经烧毁了大半。
  没有了荀尚和太子,内宫的战事便一下消弭了。公子赶到的时候,只见城门洞开着,将官指挥着北军的兵士清理大战留下的残砖碎瓦和残肢断体,到处是难闻的味道。
  出乎意料,我看到了桓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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