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也许是看我说得挺轻松的,张大哥也渐渐放心了不少。于是我打算把地上的魂瓶渣子收到一堆,待会做净化法事的时候。还要用到呢。看了看天,当下差不多是临近中午的时候,也许我磨蹭磨蹭,还能在这家人屋里混上一顿饭吃。这样下午就跟李队长一起回村,晚上应该也就到了。
  碎片比较多,我一个人拿还是不够拿。于是我让张大哥帮着我一起拿。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们原本就是在屋后,这就是说要绕到屋子跟前的话,是要经过至少两个墙转角才行。就在第二个转角处,转过去就能到堂屋的门口,这时候,我听到哗啦啦一声响,那声音我知道是张大哥手里的瓷片掉到地上的声音。我正准备责怪他怎么这么不小心,走个路都不好好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他着急的呼喊声。
  “娘!娘!你怎么了娘!”
  看样子是老奶奶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我也有些着急,快步转过转角,看到老奶奶双腿绷直,手里还捏着灯芯草,但是身体却斜斜的靠在了门槛砭的门框上,脑袋也靠着门,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老奶奶眼睛闭合了一半,从眼睛的缝隙里。我能够看到她上翻的眼仁,嘴巴微微张开,嘴唇还用一种有点无力的感觉,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幅度很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而老奶奶的整个头。都在左右方向地微微抖动着。
  老奶奶的嘴角边,还挂着一些白色的唾沫,整个人看上去很像是中风了一样。我当时吃了一惊,于是赶紧放下手上的魂瓶碎片,也跟着跑到了老奶奶的身边。
  张大哥对着老奶奶摇晃了很久,老奶奶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于是着急地望向我。我伸手将老奶奶的上半身扶住,让她的头躺在我左手的臂弯处,我伸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尽可能大的张开,拇指按住老奶奶的人中,食指按住老奶奶的眉心。这两个穴位。其实都是能够让人恢复清醒的。一边揉捏,我一边在口中念叨道:“烧钱烧化江湖海。毫光发现照天开。收魂祖师下金阶。神仙兵将降云来。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这段咒,是“破金身神咒”的其中一段,我念它纯粹是因为比较短,方便短时间内念出口。对于缠着无辜之人的鬼魂,通常理解不会太深。所以这段咒比较简单,但却重复三次用到了“急急如律令”。用来加重语气,让听到这段咒的鬼魂,知道驱赶它的决心。
  而与此同时,每念一次“急急如律令”,我就伸手将老奶奶的下颚微微抬起。让她做出“叩齿”的动作。
  这是非常有用的一招,用来对付那些无法得知原因,但人又被迷住的情况。人的听觉,常常是由外而内,也就是说,你在我耳边说话,声音需要透过空气和耳道的传播,才能被我听见。
  “叩齿”则不同,它可以将牙齿碰撞的声音,直接从内部传递给大脑。而牙齿也是骨骼传声里,最灵敏的一种。在咒文的催动下,配合叩齿的动作,人只要魂魄还在体内,且被迷住处于最初的状态,那就很容易惊醒过来。
  果然,在三次叩齿之后,老奶奶悠悠醒转过来,眼神有些迟滞地看着我。由于她倒在我的臂弯里。我也希望她明白我是在救她,不要有别的想法。
  她有些迷茫的看着我,然后问我,我刚才是怎么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时候,张大哥抢着说,娘啊,你刚才晕倒过去了。幸亏这位小师傅,才把你救醒过来。我问老奶奶说,你刚才是怎么晕过去的,你现在还能够想起来多少?
  老奶奶沉思了一会儿说,具体不太记得了,只是自己好好地在搓着灯芯草。突然就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好多好多人出现在眼前,就跟以前是一样的。我无论怎么睁开眼睛,都没办法。再然后,就听到三声响,身体一下子就轻松了。就醒了过来。
  算了算时间,其实我跟张大哥绕到屋后也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我们前脚刚走,老奶奶就遇到了这种情况。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天邪”是看见我们离开后,才对老奶奶进行了侵害。会不会是我和张大哥在摆弄魂瓶的时候,又激发了这个家伙呢?因为他们在今天之前,无论是老奶奶还是张大哥,都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遇到,这大中午的,阳气正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遇到。
  此刻已经无需动用水法了,我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本我打算把这件事迅速了结了也就算了,此刻看来,这个“天邪”非但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躲藏起来,反而有些当面挑衅的意味。
  于是我心里冷哼一声,把我的包放下后取出铃铛和香,开始召唤我的兵马。只不过这一次,我的兵马不再是为了帮我寻找根源,而是帮我驱散这个鬼魂!
  第八十八章 .以身试法
  正如我说的那样,“天邪”是以一个较强的戾气为中心,聚集了周围零散的其余怨气戾气而形成。现在看来,这个中心的戾气,应当就是当初那个举人墓的主人。这并不是说这个举人戾气很重,而是说张大哥偷回来的那个魂瓶,和老奶奶偶然将其打破,恰好里边装着的那一味,正好是有戾气的罢了。
  同样都是游兵散将,这群乌合之众,绝非我兵马的对手。也许你要问我,我的兵马将这些零散的怨气击溃之后,会怎样对待。我恐怕要告诉你,因为这些魂魄单一的来看,都非常微弱,所以无法纳入兵马麾下,也没办法进行完整的超度。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让它们四下逃散。然后随着时间,慢慢消耗殆尽。我也不用担心四下逃散的它们会继续害人,因为它们已经没有害人的能力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的兵马很快就收拾了这里的家伙。收回兵马后,我开始给屋子做净化。在净化的时候,我却发现。老奶奶的房间里,无论怎么净化,总是有种膈应的感觉。就好像是牙齿缝里有东西,即便很努力在掏,却始终掏不干净的感觉。
  坦率的说,这是我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因为一般当我给屋子做净化的时候,往往已经是解决了所有麻烦事的最后一步。但既然我遇到了一些阻力,那就意味着我之前的清理,是没有做干净的。这样的感觉让人很不爽,于是我不得不暂停下我净化的法事,而开始排查原因,看到底是哪里没有做好。
  奈何我找了很久。用了很多办法,总是只能感觉到鬼魂依旧存在,但怎么都找不到它。并且我可以肯定的是,现在虽然我的兵马驱散了那些聚集的怨气戾气,但又一个我怎么都驱逐不了,而这个家伙。应当就是组成“天邪”最核心的那一个,也就是魂瓶里的那位。
  整整一个下午,我一无所获,眼看时间已经进入了傍晚,我开始有些烦躁起来。张大哥和老奶奶已经在户外坐了一下午,张大哥还时不时把头探进来看我一眼,也不知道那个眼神到底是在催促我快一些还是害怕我偷东西。
  当天忙活到很晚,我还是没能够找到根源。看样子想要赶回村子是不可能了,于是我就对张大哥说,请他们母子俩今晚睡觉的时候再留意一下,我就在镇上去住店了。明天一早我会再过来问问情况,假如说俩人都不再做噩梦的话,那我的工作也勉强算是完成了。
  这并不完美,我知道,可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是老奶奶却说,这么晚了,你去住什么店呀,浪费钱,要是不嫌奶奶这里地方小,又脏又乱,今晚就在屋里睡吧。我说你们只有两个屋子,我睡了你们睡哪里啊。张大哥说,小兄弟,你就睡我屋里。我今晚就在我娘门外睡,有事的话,大家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我心想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于是就答应了。
  这孤儿寡母的两人,虽说日子清苦,但待客还是厚道的。起码那天晚上他们特意割了一块过年才吃的腊肉给我炒着吃。这家人是我近期遇到的最穷困的一家。却是把我招待得最好的一家了。晚饭后,闲聊一阵,我在老奶奶的门口插上了三支香,没有点燃,且排列成了三角状。接着我找来一个碗,碗口朝下,盖住了三支香的香头,这样一来,碗就被架在了悬空的位置上。鬼魂的动向我的香头是比人更敏感的,只要没人碰这个碗,而碗掉下来了,就说明鬼魂出现了。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最早遇到鬼魂的人,竟然是我。当时差不多10点多,也到了我平时睡觉的时间,刚躺到床上闭上眼,突然眼皮一紧。手脚都无法动弹。而奇怪的是,当时我知道不对劲了,但却区分不出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我的眼前浮现了一个画面,一个身穿黄绿色军服,带着帽子,挽着袖子。手臂上还带着一个红袖章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根钢钎,凶神恶煞地朝着我刺过来。我的心口突然感觉到一阵疼痛,但那种痛感转瞬即逝。而后那个年轻人就消失不见。几秒钟后,他又再度从远处冲了过来,这次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个穿着打扮一样,但容貌不同的人。他们一起用钢钎刺向了我,而最后一个刺向我的,是个女人,面带凶狠,却是孟冬雪的模样。
  又是一阵短暂的剧痛后。这群人就消失了。第三波,第四波轮番出现,出现的方式都一样,只不过人越来越多,那些人的面孔也越来越让人觉得害怕。如果说前两波刺向我的人,表情还带着凶狠的话,那后面的人,都是木讷的表情。正因为他们奔跑刺向我的动作原本太过激烈,但脸上却没有表情,这让人觉得反差很大,于是产生了害怕。
  到了差不多第六波的时候,我已经能够清楚记得前一次的刺痛感,这种刺痛感让我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我知道,那个还藏在屋里的“天邪”,此刻已经找到了我最害怕的东西,它给了我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幻想,却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最害怕的情形。尤其是孟冬雪的出现,让我突然觉得,即便我和她短暂地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即便我对她心里是有好感,但依旧无法否认我们俩在立场上根本的不同,我也曾想过假如有一天她变成我的敌人。那我该怎么办。只不过我当时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以至于到后来根本就忘记了。
  或者说,我没有忘记,而是藏在了记忆深处,不曾触及。“天邪”会感觉到我害怕的一切,并用它们来攻击我。我试着动弹脚趾手指。却怎么都动不了,全身可以动的,除了我的舌头,就是我的鼻孔了。于是我拼命地把舌头朝内卷曲,试图让自己喉咙不适而作呕,只要我身体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动。我就能马上拜托这种压迫。试了几次都无法作呕,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狠狠地用舌头顶住了我的喉头,难受之下,眼前还模糊可见一群人影,冲锋似的奔向我。手里拿着血淋淋的钢钎。
  哇的一声,我终于干呕了一下,脖子有一种僵硬很久突然松动,很痛但很爽的感觉,这种疼痛让我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眼睛能睁开了。手脚也能动了,于是我一个激灵就张大了眼睛,伴随着这个动作,之前一切的幻想,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就从床上跌落了下来。耳中众人奔跑的嘈杂声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心口附近,那亦真亦幻的痛楚感。
  我能够逼退它们,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天邪”在白天的时候已经被我驱散过一次,较之从前,弱小了许多。第二则是我又对付它们的经验,能够很快解除自己身上的束缚。可张大哥和老奶奶并不能,于是我来不及细想,一下子爬起身来,朝着门口跑过去,就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哐当一声,碗掉落在了地上,但却没有摔碎。
  由于头一晚特别叮嘱,晚上不要关灯,以免遇到事情的时候,想逃跑还得先开灯,起码开灯的那点时间是被浪费了。我看到张大哥背靠着老奶奶门外的墙,昏昏沉沉地睡着,但他的姿势也特别奇怪,就有点像白天的时候,老奶奶晕倒时候的样子。但是很快,他就好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突然软了下来,表情也回到了正常,只是还是一副熟睡的模样。我知道,在搞过我之后,那家伙又顺路搞了下张大哥。从我起身到门口,也不过短短十秒的样子。也就是说,刚才我遇到幻象的时候,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几分钟,但现实世界里,仅仅十几秒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老奶奶的屋子里,传来了凄惨而又微弱,且拖了长音的叫声,那叫声正是老奶奶发出来的,所以我知道,那家伙现在去缠着老奶奶去了。我当时心里有些愤怒,这简直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今天如果不收拾你,我就对不住我师父对我的教诲了。想到这里,我一把抄起地上插着的三支香,迅速点燃后唤出兵马,兵分两路,一路去驱赶正在缠着老奶奶的家伙,一路用烟雾指引我鬼魂跑去了哪里,这下子,你说什么都逃不掉了!
  兵马的动作比我这个活人要快很多,于是当我打开老奶奶房门的时候,老奶奶已经平静了下来,但睡着了还是没醒。手里兵马香的烟雾在屋里四面八方地舞动着,就好像那个家伙正在四下逃窜一样,最终,烟雾径直朝着老奶奶床尾的一侧,一个八斗柜飘散了过去。
  这个柜子我下午检查过,打开看了里头全是一些日用的衣服,由于是别人家我也不好过于放肆,当时在这里也没能找到鬼魂的踪迹。而此刻兵马香却告诉我,鬼魂就在里头。
  我怀着忐忑,心里默念了一遍金光咒,然后一把就拉开了柜子门。
  第八十九章 .莫名争吵
  跟我下午看见的一样,柜子里还是那些衣服。只不过这次在兵马香的指引之下,烟雾直直的朝着衣服之间钻了过去。于是我伸手拨开衣服,烟雾又呈现一个下垂状,直奔着八斗柜里,一个蒙着红布的东西而去。
  我蹲下身子,揭开红布,那是一尊观音像。
  这下子我全明白了,为什么我迟迟驱散不走它的原因,就在这观音像上。
  早些时候,还没有开始破四旧,虽然人们口中都说,要破除封建迷信,打倒牛鬼蛇神,但实际上,民间信佛的人,还是不少。许多家庭都供奉了菩萨,也诚心念佛。但后来因为这场运动的兴起。烧香拜佛突然变成了一种罪行,于是许多人都砸了菩萨像,或者蒙了红布藏起来。显然,老奶奶就是这样的人。由于佛像长期没有香火的供奉,也就成了一尊空壳,变成其他鬼魂藏身的地方。
  也许你要问了。佛祖是威严的,为什么这些鬼怪还能够霸占佛像?我也许会告诉你,那是因为佛像的恭请,并不是你捏一个菩萨,或从别处买一个菩萨回来,就叫请了佛像。正规的佛像是需要开光的。和加持不同之处在于,加持是通过一些手段,激发这个东西原本的灵性。例如我有一块玉佩,假如我对玉佩进行了加持,那么就更容易发挥玉的本身属性,例如温润,例如护主等。但开光不同。并不是每个东西都可以开光,必须是神像佛像,经书,符咒,袈裟等物。甚至连麒麟、貔貅、辟邪这样的瑞兽,都是无法“开光”的。也许是民间对于两者之间常常混淆,所以许多人认为,开光和加持,实际上就是一回事。
  而对于神佛像,则更加繁琐。首先这个雕像是一个人形,人就应当有五脏六腑,所以神佛像,首要做的,就是填脏。要用各种材料,做成小包,塞到神佛像的身子里,让它不但有了外形,还有了内脏,这才能够恭请神佛的降临,这才是正规的佛像。
  我伸手轻轻弹了一下菩萨的身子,发出空荡的声音。这表明这尊菩萨像,其实是没有填脏的,也就是说没有灵性,就是一个有着观音菩萨相貌的空壳罢了。如此一来,任何有灵性甚至是鬼性的东西,都能够钻到中间,冒充神佛,骗取香火。而这样所导致的恶果,就是一旦那天你断了供奉。就好像断了别人的生路一般,心情好的也许就走了换个地方骗吃骗喝,脾气坏的,估计就得找麻烦了。
  这就是为什么老人常说,不管供奉的是什么,尤其是家里。不要空坛。所谓空坛,就是留下香坛,却常常不烧香的意思。
  看着兵马香,此刻我无比确定那家伙就藏在菩萨身子里。我的兵马还在周围,我也知道它再也逃不到哪去。剩下的只是将它逼出来,然后我的兵马抓住它即可。因为我也不敢贸然让兵马进菩萨身子抓它,毕竟是猖兵,万一进去了不出来,我还得解决一次内部矛盾。
  于是我念咒,逼着它离开,在它出来的一瞬间,兵马香闪动了几下,我就知道,这回抓住了。我长舒一口气,现在问题总算是完全解决了。由于这个“天邪”戾气比较重,放了出去怕是要再做一次乱,于是就请兵马暂且扣押,等周天循环消除戾气之后。我再找个树林子放了就是。
  转头看了看床上,老奶奶已经熟睡。她在刚刚被缠住的时候就被我救了下来,醒来应该不会记得这一段吧。我听她呼吸平稳,表情泰然,此刻不知道做的什么梦,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不会是吓人的那种。于是我轻手轻脚地关上八斗柜的门,然后离开了她的房间。坐在门口的张大哥此刻也表情正常,至少坐在这里睡,想必实在是很不舒服。于是我轻轻摇醒了他,让他回屋里睡。他醒来后看见我手里拿着香,正惊讶地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他,发生过,不过已经没事了,都解决了。
  当下已经差不多夜里12点,距离天亮还有六七个小时。我是肯定不睡了,因为几遍我收拾了这里的鬼魂。但漫漫长夜,还是留神一些好。我醒着,有事的话,还能立刻处理。张大哥见我不睡,于是主动要求自己也不睡了,陪着我一起守夜。于是我们两个一老一小的男人,就这么蹲在门槛上,守了一夜我今天才刚刚认识的老奶奶。我仔细告诉了张大哥之前发生的情况,还叮嘱他,那尊观音像,以用五谷分别制作五个小布包,塞到里面去代表五脏六腑,再行供奉。如此一来,家里不但少了一个可以被钻空子的空壳,还多了一个能够保家的佛像了。
  第二天早上,熬了一夜我也实在是有些提不起精神,但最近常常熬夜,我也算是慢慢习惯了。等到老奶奶醒来之后。我就完整地给这间屋子做了净化,这次没有遇到什么问题,于是我也确定,这里的鬼魂已经驱散得干干净净了。
  到了差不多上午10点的时候,我辞别了张大哥和老奶奶,临别前我对老奶奶说。你有个好儿子,忠厚孝顺,希望他能够早点给你找个儿媳妇,也希望您老人家身体健康。之后我回到镇上与李队长会和,准备打道回府。
  回到村子已经是接近傍晚了,由于我头一晚没有睡觉。又赶了大半天的路,一到徐大妈家里,我就累得不行。连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了。却忘了我睡觉的地方,就是大家吃饭的地方。所以我不知道孟冬雪有没有一边欣赏我销魂的睡相,一边吃饭。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我伸着懒腰到门外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蹲了个茅坑后,打算一如既往地过着我的生活,却在我再度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孟冬雪正坐在我当做床的几个条凳上,双手环抱在胸前。然后看着我。
  鉴于我和她之间那莫名其妙的关系,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笑着说,嘿嘿,你起来了呀。孟冬雪不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我。她的眼神盯得我特别不舒服,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于是我也不说话了。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扯扯衣服,坐立不安。
  突然她开口了,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两天去了哪儿。我说生产队李队长请我帮忙,我去了隔壁镇的张家坳了。孟冬雪突然话锋一转,问我道,你出去招呼也不打一声,一走就两天两夜没回来,连徐大妈都不知道你到底干嘛去了,你好意思吗你?
  我一听,这不对呀,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去个什么地方,难道还得事事都报备一下吗?于是我也有点生气了,但我没有发作,只是对孟冬雪说,我跟徐大妈说过了。要出去办点事,只不过我没跟她说办什么事罢了。孟冬雪气鼓鼓地说,那你也应该等大家都在的时候一起说呀!你这一走连个消息都没有,外头那么乱,谁知道你这脾气出去之后是死是活呀!
  孟冬雪看上去有些生气,于是声音也特别大。她这一下就把我给点着了,于是我也提高了音量跟她说,我为什么要等大家一块的时候说?这是你家吗?这是我家吗?咱们都是借住在这里的人,有事跟屋主说了不就行了吗?你说你大清早的不去生产队里唱歌跳舞的,你在这儿跟我发什么脾气?
  听见吵闹声,徐大妈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看见我跟孟冬雪互相争吵着,也没问问什么事。就开始拍着我的肩膀和孟冬雪的肩膀说,哎呀,别吵别吵,大早上的,家和万事兴嘛!你们俩都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孟冬雪突然说道。不用做了,气都气饱了,谁还吃得下。
  原本我已经没打算继续跟她争了,但她这句话,又让我不爽了。我说你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吃,饿的又不是我,莫名其妙的冲我发脾气,你们有知识有文化,就该拿我当个撒气包吗?孟冬雪大声说,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一声不吭就走几天。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人担心的,你在给大家添麻烦懂吗?我也彻底生气了,于是我说,谁要你担心了?我是你爸还是你孩子呀你要担心我,我在家的时候你不理不睬的,我一走你又来怪我,我是欠你的还是怎么着?
  我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平日里没人撩我,我也挺温顺。但如果到了气头上,说话也常常没个轻重。其实我说完这句话,心里还是有些后悔,起码有人担心,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由于话说得太重,孟冬雪一下子就被我气哭了,她站起身来就哭着冲出了门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没忘记推了我一把。幸好我是个练家子,脚底功夫稳,换个老爷爷老太太,你就准备伺候人家终生吧。
  当我正准备责骂她怎么这么没礼貌出去连门都不关的时候,徐大妈一个诡异的眼神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比我矮,于是斜着眼睛,满脸堆笑,一副我什么都懂了的样子看着我。
  我问她,徐大妈你看什么呢我知道我长得不错…徐大妈却打断我说,你这傻孩子,这姑娘喜欢你呐!
  第九十章 .大年三十
  我自认,不是一个傻瓜。在同辈的小师傅当中,我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一类。生活上,我懂得很好的照顾自己,并且适当的躲避危险,理论上而言,我的生存能力应当比好多人强才对,起码遇到鬼事,我不会是第一个翘辫子的人。
  可是在感情上,我是非常迟钝的。我一向把这样的迟钝,归罪于我跟女性的接触时间太少,人群也太片面。换句话说。假如我身在女人堆里,也许我也会成为一个情场高手。
  正因为如此,当徐大妈那不怀好意的一笑,和那一句这姑娘喜欢你的话,突然之间让我明白了好多事。人就是如此,受到别人提示的影响之后,许多事情的对待,就换了一个角度。我突然才意识到,孟冬雪对我的关心,甚至是责骂,都是因为她喜欢我吗?如果她真的喜欢我的话,那为什么前些日子。我百般讨好,她却总是微微一笑,完全不在意呢。
  于是我结结巴巴地跟徐大妈说,我就是因为她不怎么在意我,我才迫不及待的接下了李队长的事,好趁此机会出去躲个几天,因为每天在家里,躲不开的相遇,却又情形尴尬,这让人很难受。徐大妈说,傻孩子,女孩的心,你懂个屁!
  徐大妈眨巴着眼睛,就好像她还是个女孩儿似的。
  她对我说,姑娘家总是得矜持一点,你可不知道,就你走的这两天,她起码都问了我不下十回你去了哪里。而你走的时候也没仔细告诉我。我也没办法回答她。我就说这丫头为什么这两天心事重重无精打采的,搞了半天,人还在这儿,心早就飞咯。
  说完她发出一阵呵呵呵的笑声。嗯,就是你能想到的那种大妈笑。
  听到徐大妈说孟冬雪其实也喜欢我的时候,坦白说,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种高兴甚至是以往所未有的那种,就在徐大妈说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背心有种聚缩感,心跳随之而加快,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充满了激动和兴奋,有些感动,但也有些哀伤。至于哀伤的是什么,我却说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我早上这番话,彻底惹怒了孟冬雪吧,很有可能我俩之间,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于是我有些懊恼,自己说话怎么那么不好听,也许就因为这样,就要断送了我生平第一次和女孩子靠近的机会。
  可是懊恼是没用的,我虽然觉得自己蠢,但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就去认错道歉。况且我的确也没做错什么,谁让孟冬雪自己不表达明白,让我猜猜猜的。于是我一赌气,一屁股就坐在凳子上,对徐大妈说,没办法。就这样吧。
  徐大妈大概也看出我是在赌气,于是笑呵呵地走开了,脚刚跨出门,转头就带着笑意,语气却凶巴巴地问我,臭小子,待会吃了早饭,你去给孟冬雪送早饭去!
  在吃早饭的时候,徐大妈已经把煮好的土豆和鸡蛋用手绢包好递给了我,并坐在我面前盯着我吃完。她的意思我懂,今天这顿早饭,我是非送不可了。于是在送早饭的路上,我不断地天人交战,毕竟刚刚才跟孟冬雪吵过一架,现在去送饭示好,感觉还挺贱的。我从小到大身边就环绕着各种各样的光棍,除了二叔之外,我叔父和师父。都是老光棍。我虽然年轻,但我是学道的,许多姑娘也就敬而远之了。这孟冬雪大概是第一个能够跟我如此靠近的女孩,却因为我的臭脾气,把她给骂跑了。
  一边想着一边走,很快就到了生产队的宣传队里。孟冬雪因为能歌善舞。所以就被安排到了宣传队,每天就唱唱歌跳跳舞,鼓舞村民们和知青们的生产激情。我去的时候,她们几个女孩,正好在排练舞蹈。那个时代的舞蹈,几乎都带着强烈的党派风格。歌颂的都是军民鱼水情,我对歌唱和舞蹈都没什么兴趣,只是看到这些青春的身影,心里有些喜悦。
  于是我就手捧着土豆鸡蛋,木桩子似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我敢打赌如果这是晚上的话,一定会吓到人。很快孟冬雪就看见了我。但是她并没有走过来,而是扭头就进了他们队的一个小屋子里。剩下几个女知青,看着我的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个个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很像是发情的羊。我也察觉到自己站在这,好像有些傻,于是我就走到他们的屋子边,敲敲门,其中一个女知青把门打开了一半,满脸坏笑地问我。你是谁啊?你找谁啊?
  我…我…我是谁啊?我也重复了一次,但我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告诉她,我找孟冬雪。那女知青十八九岁,看上去跟孟冬雪差不多大,于是她又笑着问我说。你找冬雪干什么?我说我给她送早饭,土豆和鸡蛋。
  隔着门,我也能听见屋子里的一阵女孩子的哄笑。虽然我不是很懂她们在笑什么,但我总觉得那种起哄似的笑声,似乎跟我有关。堵门的女知青还是没有开门,她接着问我。为什么要你送早饭呀,你是她什么人呀?我说她早上没吃饭就跑了,于是就给她送过来了,我们住在一起。
  屋里出来一声拖着长音的“噢~~~!”我才突然察觉到这句话似乎哪儿不对。于是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我是说,她跟我住在一起…不对!是我和她都住在村口徐大妈家里!徐大妈让我送过来的!
  说到最后。我竟然急了。屋里传来那种无比可怕的女人的笑声,我也顿时觉得颜面扫地。好不容易才在村里建立的仅存的一点面子,此刻也掉在地上,随风卷着落叶吹走了。
  这个时候,门口的女知青似乎是被人推走了,因为我只听到“哎呦”的一声她就不见了,而门突然打开了,孟冬雪就站在我的跟前,她看上去气鼓鼓的,但是脸上红通通的,我正纳闷原来这屋里这么暖和,脸都烤红了。我努力咧开嘴试图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把鸡蛋和土豆捧在胸前,那模样别提有多贱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孟冬雪一把从我手上拿过土豆和鸡蛋,然后凶巴巴地说,回去吧!谁跟你住在一起了!臭流氓!
  然后哐当一声,就关了门,屋里再度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哄笑声。我虽然莫名其妙被骂做臭流氓,但是我也注意到,孟冬雪在骂我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是从那天开始,我和孟冬雪再见面的时候,还是会相视一笑,但却再也没有了那种尴尬的感觉,反而觉得这都是自然而然,特别舒服。而我和她之间,虽然在徐大妈的眼里看来,是互相喜欢。但我们谁也没捅破这层关系。有时候别的知青喜欢开我和孟冬雪的玩笑,我们听到之后,也都是微微一笑了之,这种感觉,挺舒服的。
  1968年来了,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徐大妈和孟冬雪一起做了好多好吃的菜。因为前不久新年的时候才又吃过一次合家宴,大年的那天,是各家自己团圆的日子。没有电视,没有喧闹,连个收音机都没有,我和孟冬雪,就这么和徐大妈夫妻俩,三个来自不同家庭的人,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席间大家都聊高兴了,徐大妈甚至夸下海口说等孟冬雪转业回家的时候,一定代替我,上门去提亲去。周大爷则在一边浇冷水说,死老太婆,你懂什么,现在的年轻人,哪还提什么亲呀,好了就是好了,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哪像咱们那会儿,成天拉着我钻玉米地…
  所以我一直觉得那天晚上周大爷是喝多了酒,从徐大妈那重重的几记老拳就得出了答案。我和孟冬雪倒也没说什么,就感觉,这些事似乎慢慢正在水到渠成。可就在大家吃得热热闹闹的时候,突然门外的大黄狗大叫了起来,狗的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因为这天晚上,大家都是不出门的。于是我回头朝着门外张望,发现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手电筒光柱。
  我本来以为这是谁家的孩子回来过年了,也就没在意。但是狗叫一直不停,几分钟后,一群身穿蓝色中山装,岁数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人,就出现在了徐大妈家门口。其中一个戴眼镜,梳着分头的人问道,这里是周长寿家对吧?
  周长寿,是周大爷的全名,一个农民起了这么个名字,还真够犀利。周大爷站出来说,这儿就是啊,你们是谁啊?他这一问我才察觉到,这几个人,好像都不是村里的人。我来这村子两年了,从未见过这些人。
  那个戴眼镜的没有回答周大爷,而是透过那层镜片,在屋里所有人的脸上扫视着,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脸上。他问我,你,是不是叫司徒山?我听他口气似乎不怎么友善,于是说道,你找我干嘛?
  戴眼镜的人冲着身边的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就凑到我跟前,倒也没抓我,只是把我夹在了中间。戴眼镜的人说,走吧,跟我们回去,我们是革委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