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姑娘身携重金,又是孤身一人,该谨慎些才是。要知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多谢提醒,告辞!”
  灵犀口中称谢,面上却是满不在乎,抬脚就要走。
  “等等……姑娘现下可是要去象庭?”半缘君急忙问道。
  灵犀点头。
  “象庭开场在上灯之后,现下去为时还早。而且象庭规矩多,凡生人须得有熟客领着,才能进去观赏。”
  灵犀微微一愣:“这么麻烦。”
  半缘君含笑道:“长留城这么大,姑娘进了我的画馆,也算是你我有缘。这样吧,姑娘远道而来,我就当尽地主之谊,请你尝尝本地佳肴,然后再陪你去象庭,如何?”
  “你领我进去,我付酬金便是。”灵犀道。
  “姑娘性情爽利,在下是把姑娘当朋友相待,信得过我就行,切勿再谈酬金。”
  半缘君仰头,挥了挥衣袖,便有六只小白老鼠从房梁上鱼贯溜下,在桌上低眉顺耳地一字排开
  “你们好好看管画馆,不得懈怠。”他吩咐道。
  小白老鼠齐刷刷地吱吱两声。
  灵犀觉得甚是好玩,俯身端详小白鼠,奇道:“养老鼠来看家,这倒有些意思。”
  “也是机缘巧合,正好收了它们,难得它们也听话,就留着用了。”半缘君抬手朝外让,彬彬有礼道,“姑娘请。”
  长留气候,与别处不同。每到日落时分,便会从北面卷来层层墨云,下起淅沥沥的小雨,直至次日卯时才停。*来无影去无踪,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此时暮色渐沉,雨雾如期而至,街面上系花布巾的小童顶着干果盘子避在屋檐下叫卖。正是饭点,长留城中的酒楼也迎来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
  楠竹油布伞下,墨珑漫步而行,他换了一袭青衫,发丝尾端以丝绢松松系起,显是刚刚洗去一身尘土。随手拎住一个小童,要了些现炒的桂花栗,他才拐进了挂着莲花灯的杜家酒楼。
  这家酒楼内设有数间厅堂庭院,各以花草为名,廊庑掩映,门口垂着珠帘帷幕,廊下种着芭蕉斑竹,雨打蕉叶,叮叮咚咚,更添雅趣。
  剪秋厅中,夏侯风早已在了,包括已从龟壳中出来的东里长,还有心事沉沉的莫姬。
  夏侯风边磕着爪子边抱怨:“珑哥怎得还不来?我都饿了。”
  “他沐浴可比你讲究多了,从头到脚,每根毛都得捋顺了,一点结也不能打。”东里长慢悠悠地喝着茶,斜了夏侯风一眼,“哪像你,一下水就跟上刑似的,恨不得拿泥巴干搓。”
  夏侯风理直气壮道:“我在山上的时候,我爹娘就是这么教的,过年前才泡一次泉水,平时抖抖毛就行了,哪有那么多事!——珑哥沐浴的时候你见过?他是圆毛还是扁毛?”
  “问这个做什么?圆毛扁毛与你有何相干。”东里长不肯回答。
  夏侯风不解道:“我也想知道,珑哥究竟是个啥?怎么就不能让我们知晓呢?”
  东里长瞥他:“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我猜是扁毛!”夏侯风啧啧道,“珑哥眼睛多尖啊。”
  不知何时回过神来的莫姬淡淡道:“我觉得是圆毛,从身手上……”
  话未说完,就听见厅外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圆毛和扁毛?我怎么就非得是带毛的?”
  墨珑迈步进厅,挑眉看他们。
  第五章
  “不带毛?”夏侯风惊奇道,“难道与莫姬是同类?”
  莫姬看白痴一样瞥他:“不可能,珑哥哪里像个草木之人。”
  懒得与他们闲扯,墨珑自怀中掏出红木匣子,推给东里长,没好气道:“就这点东西,还让我们特地兜了个大圈,你和鲁家是不是攀上亲了?”
  东里长打开匣子看了眼,笑眯眯地解释道:“苍蝇再小,好歹也是肉菜。这趟,我听说你们还撞上一个出手阔绰的姑娘?”
  墨珑笑了笑:“她可不光是出手阔绰。”说着,双指拈出一粒鸽卵大的珍珠,摆在东里长的眼前。
  “你是识货的,给估个价。”
  “这个、这个……”
  东里长接过珍珠,绿豆大的小眼瞪得滚圆,端详了一会儿,把珍珠往茶水里头一放。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原本乳白的珍珠慢慢变成了天青色。
  “怎么变色了?!”莫姬吃了一惊,继而恼道,“我知晓了,这根本就是假的珍珠,难怪那鲛人这般大方,伸手就是一把。”
  “不是假珠,这叫三色珠。”
  “三色珠?”夏侯风把珍珠拈出来,放在手中,看着天青色一点一点转淡。
  面上带着几分怅然,东里长悠悠道:“我也是好多年前见过一次,据说它产于东海最深的一道海沟内,数年才可得一颗……”
  墨珑从锦袋中又掏出两、三个,在手中转着玩,心底愈发奇怪:“数年才可得一颗?”
  “它遇水而青,遇火而赤,遇土而缃,故命三色珠,历来收在东海水府之中,并不在市面贩卖。”东里长不可思议地看着墨珑的手,“那位姑娘究竟是何人?”
  墨珑沉吟着摇摇头,回想起灵犀的话——“不是偷也不是抢,就是我自己的。”
  “东海水府……”莫姬思量着,“这鲛人会不会是婢女?偷偷拿了珠子溜上岸来?”
  夏侯风跟着发楞,片刻功夫后回过神来,挥了挥手道:“管她是什么人呢,反正咱们这趟值了!……店家,还不快上菜,葱泼兔,莲花鸭签都要,汤骨头乳炊羊不要炖得太烂,要有嚼劲才好吃。”
  他望了眼莫姬,不等她开腔,便赶紧叫道:“还要热热的姜蜜水,一碟状元饼,一碟太师糕。”
  见状,莫姬哼了一声,总算是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