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谢玉璋快步走到五皇子身边蹲下,抽出腰间匕首,漠然道:“我要知道高氏的人在哪里,怎样联络。”
  高氏是五皇子人生最后的希望之光,他道:“我、我不知道……”
  谢玉璋手起刀落,匕首插进了他的肩膀。五皇子大声惨叫。
  八皇子、九皇子,如同看一个怪物那样看着谢玉璋。便是神情麻木的于氏,也抬起了头。
  谢玉璋一言不发拔出了匕首,又插了五皇子第二刀。她这哥哥,她不信他能撑过三刀。
  果然,只两刀,五皇子便扛不住了,大声惨叫:“我说,我说!”
  待他说完,谢玉璋立刻对心腹说:“你现在便带人去!”
  一个心腹领命,大步去了。
  谢玉璋又问:“府里现在可有高氏的人潜伏?”
  五皇子呻吟道:“我、我不知道。”
  谢玉璋唤了先前安插在府里的人进来,命令他:“带人清查府中可有什么可疑的人。”
  那人也领命而去。
  大势已去,无论是五皇子还是逍遥侯,都脸色灰败。只八郎九郎事不关己般的麻木。
  大厅中寂静了片刻,谢玉璋道:“今日这事,瞒不住的。我得给皇帝一个交代。”
  谢玉璋从未想过遮掩这个事。逍遥侯府的家丁,与其说是为了保护侯府,还不如说是看守侯府。那些都是李固的人。
  发生在这府里的事,最迟明天他就会知道。
  “皇帝”这个称呼一出,厅中所有人神情都变了,包括行尸走肉一般的于氏。
  于氏颤抖着嘴唇问:“宝华,皇帝、皇帝会怎么处置我们?”她还有孩子,她苟活到今天,就是为了孩子。
  谢玉璋道:“我不知道。”
  逍遥侯声音嘶哑:“我们没有谋逆之心!都是这畜生,是这畜生害我们!”
  八皇子、九皇子惶恐不安,皆道:“宝华,你、你想想办法。”
  他们像是给逍遥侯提了醒,他激动起来,抓住谢玉璋的手臂晃她:“宝华,你去求皇帝!我听说你常进宫,皇帝是不是很宠爱你?你去求他,好好求求他!”
  谢玉璋涌上了一阵恶心,她猛地一惯,将他惯在了地上。
  她的确一直以来,有意识地守住自己的身子,不肯交付给李固,便是为了这天。
  可现在由逍遥侯说出来,她只觉得可笑又可耻。
  上元夜面具下的那双眸子落满星辰,璀璨生光。
  可她一直都在算计他。
  一直都是。
  谢玉璋流下了眼泪。
  第152章
  逍遥侯才想哭。
  如今他已经不是能决定别人生死的皇帝,眼前的女郎,也不是伏在他膝头哭泣求垂怜的小女儿了。
  她站在那里流着泪,却让他感到害怕。
  “先处理他。”她说。
  逍遥侯脑子混乱,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
  “你的儿子,我的五哥。”她说,“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逍遥侯如今有生吃了五皇子的心。
  “他,他……”逍遥侯面色变幻,“我们……”
  他咬牙,开始解腰带:“我们,给皇帝一个交代……”
  谢玉璋看着她的父亲解下了腰带,看着他唤来八郎九郎,看着自己的两个兄弟把那腰带绕在了五皇子的脖子上。
  她没有阻止。
  五皇子弑兄,并企图弑父。他该死。
  前世,谢氏族人因他血流成河。他该死。
  到五皇子眼球凸出倒在她脚边的时候,谢玉璋也没有为他掉一滴眼泪。
  她对逍遥侯说:“去写谢罪表。”
  又对于氏说:“与我寻件衣裳。”
  还对八郎九郎说:“你们死心,南人不过是要立个傀儡。人一旦把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再不会想交出来,只会想自己做皇帝,绝不会立个皇帝在自己的头上。”
  每个人都麻木,都被她指挥着才动。
  谢玉璋走出大厅,命令自己的护卫:“看好他们,尤其是我父亲。”
  她换了衣裳走出逍遥侯府的时候,胡进才刚走。京兆府少尹迎上去:“公主?可否告知发生何事?”
  谢玉璋道:“惊扰少尹了,少尹不必过问,我这就入宫向陛下请罪。”
  禁中。
  因紫宸殿兼具处理政务之功用,李固从不许后妃入紫宸殿,胡进便直入了紫宸殿。
  李固披衣而起,出来见胡进。
  “何事?”他问。
  胡进禀报了。
  李固沉默了一息,又问了一遍:“她做了什么?”
  胡进无奈只得重复一遍:“永宁殿下带人封了逍遥侯府,自称处理‘家事’,还说,待处理完便来请罪。”
  他又补充道:“刚才进宫时,我嘱咐了宫门处,如果殿下来了,就放她进来。”
  李固还在沉默,良辰进来禀报:“永宁殿下来了。”
  胡进松了口气。
  李固道:“叫她进来。”
  良辰躬身:“殿下跪在殿外不肯起。”
  李固顿了顿,大步向前殿走去,穿过前殿,推开殿门。
  雕玉栏杆,青石板铺就的平台上,洒了一地月华。
  谢玉璋素服披发,跪在地上,闻声抬起眼。见他披衣出来,她伏下身,额头触着手背:“陛下。”
  “起来。”李固说。
  谢玉璋抬起头,泪流满面。
  李固弯腰捉住她手臂,谢玉璋不肯起来,流泪道:“陛下先听我说完。”
  李固心中恚怒。他盘膝坐下,就坐在谢玉璋面前,道:“你说。”
  谢玉璋垂泪:“臣妾请陛下革去永宁的公主封号以谢罪。”
  李固问:“逍遥侯府怎么了?”
  谢玉璋道:“歆州高氏想效仿卢氏立一伪君,盯上了逍遥侯府,与我三兄、五兄有所接触。三兄、五兄深受皇恩,不敢辜负,三兄投水,五兄自缢,已经以死谢罪。”
  她双手奉上一张纸:“这是歆州高氏藏匿之地,我的人已经去了。”
  李固直接从她手里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交给了胡进。
  胡进即刻便匆匆去安排。
  “如今父亲正在家里写谢罪表。”谢玉璋又伏下身去,额头紧紧贴着手背,“此事,与谢家村全无干系。邶荣侯为了我姐姐,将谢家村守得水泼不进,外人决渗入不了。谢家村人安分度日,日沐圣恩,只盼大穆强盛,陛下安康,决无二心。”
  李固盯着她伏下的背脊:“玉璋,说实话。”
  谢玉璋抬起头来,脸上犹有泪痕:“实话便是,我三兄五兄都死了,逍遥侯府里还活着的人,都是陛下的臣民,决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李固盯着她问:“这是你‘处理’的结果?”
  谢玉璋的眼泪又流下来:“是。”
  她今天的眼泪特别多。无需调动情绪,无需逼自己哭。那些泪水自己便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她伏下身去:“请陛下开恩,陛下对谢氏的仁厚,必将载入史书,为万世传颂。只臣妾愧对陛下,臣妾的封号,臣妾的性命,都请陛下拿去。”
  还有我这个人,你若想要,一并拿去。
  明明,筹谋了那么久,明明,就是为着这一刻,可事到临头,谢玉璋想到面具下那双蕴着星光的眸子,终究耻于将自己贩卖给他,终究是说不出那最后一句。
  李固盘膝而坐,两手搭在膝盖上,看了她半晌,道:“知道了,等胡进回来再说,起来。”
  他站了起来,握住了谢玉璋的手臂。他的手如鉄钳一般,谢玉璋只得起身。
  李固扯下肩头的衣裳将她裹起来。
  六月虽然已经入夏,夜里还是有些凉意。谢玉璋一直跪在那青石板上,那石板是冰凉的。
  李固道:“逍遥侯府、谢家村,都等胡进回来再说。”
  “玉璋,”他看着她,“我不能因你的一面之词或者你的眼泪就作下决定。”
  “是。”谢玉璋垂首落泪道,“是臣妾可笑了。”
  的确是可笑,李固是怎样一个帝王,她前世便应该知道,竟还抱着以己之身去动摇他决定的念头。
  李固道:“你的公主封号并非因逍遥侯府而得,则不管逍遥侯府做了什么,也不会因为他们而去。”
  谢玉璋道:“妾在意的并非封号。”
  “我知。”李固道,“逍遥侯府另论,谢家村若查明并无与南人勾连,不会株连。”
  谢玉璋抬眸:“高氏想要的肯定是我父亲,联系上的却是我兄长。三兄、五兄已经死了,父亲曾做过黄允恭的傀儡,曾在紫宸殿里穿着龙袍忍饥挨饿,他都明白的,不会被南人骗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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