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第305节
  乔苒道:“我若没猜错的话他这五年间应该是同如今的这一波匪徒混熟了,能混进去的理由也很充分,怨恨官府,毕竟父亲首级被悬城门,这等辱父之仇不共戴天。”
  有共同的敌人要混进去并不难。
  这个推断也是合理的,没有人质疑,周世林瞟向床上那个人,道:“如此说来的话,这个人就是身份暴露了,才弄成这样的?”
  乔苒点头,顿了顿,又迟疑了一刻,道:“我不知道这个人同钱大人是几时达成的合作,是混进去之前还是混进去之后,不过结果都一样,这个人为钱大人提供了线索,眼下东窗事发,自然遭了毒手报复。我想钱大人执意逃狱或许与此事有关。”
  当然,这些只是推断,目前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而直接的证据是这个人,可这人眼下昏迷不醒,根本无从问起。
  “但他为何要相助钱大人?”秦束蹙眉,“生父明明死于官府之手……”
  “或许是因为他发现官府在这件事里也只是一柄行凶的刀,真正执刀的另有其人。”乔苒解释道,“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而且这个解释,也侧面印证了为何新的匪徒这么快便再次出现了,并且比起先前的更难以捉摸。”
  “这些匪徒论本事绝非普通匪徒可以比拟的,这样的本事做什么事不好,却偏偏要做匪徒,而且还要抢占山西路的地盘?”女孩子说到这里,忽地微微一顿,迟疑,“山西路物华天宝。”
  这是黎兆让麻脸带的话,此时再想起这一句,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难道……
  “这山西路若是物华天宝,百姓就不会过的那么苦了。”周世林摇了摇头,显然对这句话不以为然,“倒是匪徒猖獗的很,左右这里自古出匪徒,地势易守难攻,占山为王这种事再容易不过了。”
  乔苒笑了笑,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同周世林说下去,而是转而又对秦束道:“秦将卫官,山西路的匪患猖獗了这么多年,在钱大人之前先三任府尹出事,可见原本的匪徒也是极其厉害的。可这么厉害的匪徒却让钱大人一来便捡了个漏。”
  “恰巧有人叛逃,恰巧是其中的重要人物,恰巧清楚匪徒的行踪布局,也恰巧匪徒没有察觉,一网打尽。”乔苒说道,“有这样的桥,不过今日从这人的做法来看,当日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巧合。”
  借刀杀人就是当年那局棋的最后一环,自此,很多当年那些有些古怪的细节似乎都能对上了。
  周世林闻言也忍不住跟着点头。平心而论,只要不是她挑的错处不是自己的,在他看来,这样的质疑和推断明明都是合情合理的。
  这姓钱的以为自己占了先机,事实上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
  “钱大人之后应当察觉了,所以同这人联手了。”乔苒说着看向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道,“他是人证,这些推断虽然解释的通,却还需要他的证实。”
  但这样的推测先前几乎所有不合常理的地方都解释通了,她也倾向于这便是事情的真相。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钱大人的安危,”乔苒转头看向秦束,正色道,“如果当年的事都是对方算计的,那对方的心计手段绝对不在钱大人之下,如此的话,钱大人的处境就很危险,即便他身手了得,堪比三国赵云,敌营七进七出之辈,孤身一人也是极其危险的。”
  “所以,这才是乔大人为什么要放我出来的原因?”垂眸看向已经被卸除了铁链的双手,秦束起身,郑重抬手道,“秦束定不辱命!”
  至此,他已经听明白了乔大人的意思,她可以抽丝剥茧推断出很多事情,但关于如今的匪徒,关于那些幕后之人,却依旧不是她这等初来乍到的官员所能知晓的。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回身上带了无数秘密的钱大人。
  钱大人一旦找回来,很多秘密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第515章 一个伙计
  直到秦束离开之后,周世林才忍不住看向托腮沉思的女孩子:“就这样?”
  女孩子抬眸,笑了笑:“大督护觉得不好?”
  不好?周世林摇头:当然不是不好。这个办法很好,既然找到姓钱的,事情就解决了,那就找人把姓钱的找出来。
  这个人选她挑了既有能力单打独斗,又了解周世林,跟随周世林多年的秦束去办,自然再好不过。
  只是这个办法未免太简单朴素了,就像一样东西藏着掖着好久,好不容易打卡了,里头的东西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一般。
  不刺激啊!这句话一下子出现在了脑海里,周世林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掩了掩唇。
  这种严肃的大事怎么能追求刺激呢?这幅看热闹的心态委实是不应该。
  “其实他若能找到钱大人,将人带回来于我而言是最顺利的结果了。”女孩子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一次,没了脸上的笑容,淡淡道,“这是捷径,但风险太大,所以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另外一件事。”
  她不觉的这位钱大人是个喜欢同人合作的人,自然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于找回钱大人一人身上。
  “客栈。”女孩子出声道,“这是我们眼下要做的事。”
  有捷径自然好,若是没有就一步一步的查。
  周世林也回过神来,本能的松了口气:这才刺激!不对,不能这么想,这么严肃认真的事怎么能想这些?
  周世林难得的露出些许羞愧之色:不应该啊!
  “我们等张解的消息。”乔苒道,“他今晚会来。”
  一个想着攀高枝的风尘女子晚上不在自己房中这是很正常的事。
  临近暮时,客栈的大堂里坐满了食客,饭菜的香味、食客的谈笑声充斥着客栈的大堂,有人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人斜倚在扶栏边,打量着大堂里的食客。
  脂粉扑鼻,花枝招展,是个颇有姿色的风尘女子。
  “老吴,你说我去问问她,纳她做良妾,让她跟我走,她会不会同意啊!”从房里出来下楼吃饭的郑老爷痴痴地望着那个斜倚在扶栏边的风尘女子,道。
  被点到名的吴老爷白了他一眼,道:“你忘了你落在扬州的小凤娘,金陵的瑶芝,洛阳的珠珠还有……”
  一连串说了不少风尘女子的花名之后,郑老爷尴尬的咳了两声,道:“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哈哈哈!”
  说笑间,两人往楼下走去了。
  ……
  这两个随行商人的谈话,张解并没有在意,眼下的他是个“风尘女子”,这种事对于“风尘女子”而言是很常见的,实在不必太过介怀。
  他摇着手里的团扇,看向大堂里坐着大声嚷嚷的食客。这些食客多是出自随行的商队,再过两日,这一支商队就要离开了。
  虽然被劫个精光的多是这些商队,但不是每一支商队都会遭遇毒手的,眼下只能先看着。这几日看来,这些商队中人所行所做所接触的都很是正常,并没有不合理的地方,瞧着应当还没有中招。
  他微微蹙眉:如果他们的猜测没有问题的话,那么这些商队中人更有可能是临行甚至就在离开当日不知不觉中的招。如此的话,这两日更要盯紧了。
  不过,相比这些商队中的商人,他对这客栈里的掌柜、伙计这些人显然更有兴趣。掌柜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喜笑迎人,一副和气的样子,伙计也是勤快,手脚干净,这客栈当真是从上到下,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作为城中最大的客栈,途径山西路的商队几乎都会在这里留宿,如果客栈有问题的话,这一家绝对逃不过。
  他在这客栈里呆了几日,也直到今日……张解摇了摇团扇,转身向屋里走去。
  ……
  ……
  寒风露重,乔苒坐在桌边打了个哈欠,便在此时,桌上烛火一晃,下一刻,东侧大开的窗边便翻入了一道人影。
  正在门口的裴卿卿看的惊呼了一声,转身便甩手关上了房门。
  只是下一刻房门便被“砰”的一声撞了开来,周世林同白郅均一前一后的从门外走进来。手指对着一脸无辜摊手的指了指,周世林恨恨地甩了甩手,转头看向房中那个花枝招展的“女子”。
  “我都看到人进来了,你还关门!”周世林狠狠地瞪了裴卿卿一眼,道,“故意的吧!”
  就知道这个小的一肚子坏水,还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裴卿卿朝他吐了吐舌头,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众人看向突然出现在房中的张解。
  周世林抱着双臂,大喇喇的看着他,道:“正人君子可不会半夜跑到女子的房间里去!”
  他不是号称正人君子吗?他和白郅均是男人,男人的房间他不闯,闯女人的?这还真是好一个正人君子啊!
  张解瞟了他一眼,下一刻,一道娇柔的女声响了起来。
  “可我现在是个女人啊!”
  周世林浑身一寒,本能的向后仰了仰。
  真是同眼前这两个人呆的越久,越叫人心慌。
  人怎么可以表里不一到这等地步?为了半夜私闯女子的房间,居然还可以自称是个女人!
  周世林瞟了眼一旁拿着茶杯顿在半空中额白郅均,显然连他都被惊到了。
  这些时日张解的行事愈发嚣张,以至于让他生出了一种感觉,总觉得待事了回长安之后会因为知道的太多了会被灭口一般。
  “好了好了,说正事吧!”瞥向对面神情古怪微妙的周世林和白郅钧,乔苒开口打了圆场。
  虽说事出有因,张解也不是真正的异装癖,男人扮作女人这种在现代都会被人围观的事在这里会叫对面两个“直的不能在直”的男人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张解也笑了笑,坐下来重新开口道:“这几日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清朗的男声让周世林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好好的男人穿什么裙子,扮什么女人?正常的穿久了也要变得不正常了。
  “或许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白郅均也反应了过来,显然虽然没有如周世林表现的那般明显,对上一个穿女装的张解,他也有些不习惯。
  “不是这些人早有察觉……”
  周世林看了眼一旁花枝招展的“女子”道:“我看不大可能。”连他们此前都没有想到张解居然会扮作女人,便是对方再如何聪明,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那就是这些人做事已经完全熟悉这一套了,将送人上山同客栈的生意融为一体了。”白郅均道,“如果是老手的话,对各种可能发生的问题,应当都有应对之法。”
  对于每个人的猜测,张解都听在耳中,不管是周世林还是白郅均所说的都是有道理的。
  “不过今日有些奇怪,”张解说着视线落到了对面的乔苒身上,顿了顿,道,“我今日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乔苒抬眼。
  张解垂眸,白日里见到的那一幕再度浮现在眼前。
  对待伙计一向甚是和善的掌柜笑着站在那里同一个杀鱼的伙计说话,伙计垂眸,手里的尖刀如有生命一般剖开鱼腹,对待掌柜的说笑,恍若不觉。
  对于一个沉默寡言的伙计,掌柜也没有半点不悦,而后伙计将鱼扔入木桶,血水四溅,便是掌柜身上也沾了不少。
  伙计杀完鱼起身,掌柜后退了一步,原本挺直的身子一弯,似是没有站直一般,虽然不过一瞬,却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这有问题吗?”周世林很是糊涂,不过还是想到什么便问了出来。
  他知道,她总会解释的。同样是聪明人,比起姓钱的独来独往,立功立的莫名其妙,她耐心出奇的好,总会解释的很清楚,而后让每一个人参与其中。
  这就是她与姓钱的不同之处。老钱还是太过自负以及贪功了啊!
  说起来,贪功自负这明明是傲气的年轻人才会有的毛病偏偏眼前这个没有,功劳也不独享,还挺会做人的。
  周世林心里一时想的有些多了,不过想归想,她一开口,便立时回神认真听了起来。
  “当然有。”乔苒道,“彼时是午时,正是客栈生意好的时候,人多事杂,一不留神便会发生冲突,所以,这等时候,掌柜一般都是留在大堂中不走的,便是离开一刻,也很快会回来,是不是?”
  周世林怔了一怔:似这种事其实平日里是不怎么去注意的,不过,她既然提到了,如此回想一番,呃,似乎还真是如此。
  “掌柜当然可以去看看伙计,不过那伙计是在杀鱼,你素日里要见人会跑到杀鱼摊上久留吗?”乔苒又道,“鱼腥气、血腥味还有鳞片沾了一身,掌柜这等要在堂里走动的怎么能沾上这样的气味去见食客?”
  众人沉默。
  “知晓掌柜要在大堂里迎客,便是伙计再怎么沉默寡言,也要照顾一番掌柜,让他站远一些或者扔鱼的时候轻一些。”
  “听乔大人这般一说,伙计的反应不像受雇于人的伙计,掌柜的反应也不像给工钱的掌柜。”白郅均看向张解道。
  张解点头:“当然,更重要的是那一弯身。”
  人什么时候才会弯身?没站稳、捡东西等等都有可能,可比起这两种可能,有另一种可能结合先前的古怪是最为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