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之拾、那些人,是她保护的人。
  晓嵐赶忙撇开,死活都不肯再覷那些瓦罐一眼。
  蛊,相传为一种用虫害人的巫术,古书《通书•六书略上》记载:「造蛊之法,以百虫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为蛊。」自相残杀后倖存下来的虫便为蛊,牠会随饲主指示进入寄宿者之躯,饮血食肉,直至其亡,是一种极为恶毒的巫术。
  他将目光移至那名正低弱呜咽的男子上头,风中残烛,这人应该也是被下蛊了。
  「噯老大我们来了。」驀然,身后传来吆喝声伴随着许多脚步踏下阶梯的声响,君莫千行神情一松,心中的不确定感释然了几分。
  「来的正好。副的,过来帮我下。」话落,他低眉,又朝晓嵐温言曰:「嵐,你后退些。」
  「知道了知道了。」迪兮走上前去,一道环顾一道叨念:「话说这里怎么回事,阴森森的可吓人了。」
  「村民被下蛊了,这人可能是受害者。」他简短地回答。「我要救他,没准能问到什么。」
  闻言,眾人纷纷凝神研究起眼前这位生命垂危的男子,问青天甚至还嘟噥着这副本真灰暗,说好的人间仙境呢诸类云云。
  两人一左一右,不费吹灰之力地报废了那陈年腐朽的铁鍊,迪兮嘿哟一声,君莫千行旋即提醒道:「轻一点,重伤患。」
  人安然的被安置在了地上。直至焚眠点了火,这时眾人才将他的面容一清二楚的收束于眼底。
  他的全身满是血污,油腻的发丝混杂着血汗黏附于额首,暴露在外的肌肤血肉模糊,伤口遍佈。
  由于眼前人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过于悽惨,大伙瞧了一眼便纷纷移开了目光,难受与不忍的神色交杂于顏,心中所感难以言喻。
  晓嵐难过地仰起首,眼眶的酸涩隐隐有匯聚的跡象,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
  望着阴沉沉的天花板,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悄悄叹了口气,她方要垂首,却赫然发现裴培与昀兮上头的那处竟隐隐有所异动。
  「小……!」尚未来得及喊出口,那黑影便已有所行动,晓嵐咬咬牙,眼明手快地召了光网将所有人笼罩住。
  除了她自己。
  因为,光网会无效化所有招式。
  而几乎同时,黑影也动了,如细幕针雨,悉数倾落于两人上头。不过,幸亏有她的光网,让那些黑影一触及鹅黄色的光芒后,便消散地无影无踪。
  不过可不包括她上头的针雨。
  没有光网庇护的晓嵐被扎成了蜂窝,小小的身子霎时血流如注,一朵朵血红的花于她脚下展了开来,汲取着主人的生命妖异盛放。
  裴培瞠大了双眼,前所未有的慌乱尽佈俊容,「嵐!」他嘶吼,嗓音有着藏不住的悲痛。他攒紧了双手,骨节用力的泛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捧在掌心的人儿为了要救他们,而将命丧黄泉。
  一道鹅黄的屏障,用圈外人的性命,来换取圈内人的安然无恙。
  他恨透了这种感觉,束手无策、心脏疼痛的无力抵挡……她是为了他。
  为了他。
  向来冷静自持的帮主此刻竟有如负伤的野兽,眾人都傻了,停摆了好几秒才愣愣地向晓嵐看去,见其惨状,呆然的表情才浮现出与他相仿的慌乱。
  七丝年急急抬头,看见他们头上也是针雨密布,却也被光网挡去,他震得脑袋一空,连粗口都爆了出:「靠连我们头上也有!」
  「小嵐你再撑着点,光网一撤我们马上帮你治疗!」沐酒带着哭腔大喊。
  清秀的眉因吃痛而紧紧蹙起,晓嵐气若游丝地抬眸,看了一眼迅速减少的红蓝条,然后轻轻地朝沐酒摇了摇头:「我等等……再回来……找你们。」细若蚊蚋。
  疼痛迅速蔓延,侵占了她的五官,晓嵐第一次埋怨全息游戏逼真的感官体验。死死咬住下唇,翻腾的腥涩感几近将她撕裂,泪水片刻便模糊了眼眶,如断线珍珠,啪噠坠落于脚下的血漥之中。
  眼前伙伴们的身影朦胧成雾,晓嵐苍白如纸的唇艰困地扬起了弧度,微微掺着咸意,但内心却涌上前所未有的骄傲。
  那些人,是她保护的人。
  命换命,一命换多命,多值得。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思及此,她的小脸又皱上了几分,直要咫尺的男子为此心愈疼。
  怎么还没变成白光飞走呀。晓嵐支撑着孱弱的身板胡思乱想着。
  此刻裴培的心里也不好受,看着小人儿泪眼婆娑,死撑着的样子,他多希望现下受罪的是自己。她小小的身子怎么撑得住?她当初的痛感调整是否有调降至最低?焦躁的思绪浑沌一片,尽数盈满了她现在孤立无援的无助模样。
  时间彷彿霎那间慢了下来,他看着泪光涟涟的她抬起头,甜甜的朝他笑了笑,然后咳出了一摊血;再看着她轻轻吐出一个字后,下一秒便成了一道白光,消散得无影无踪。
  同时间,光网也碎裂得一乾二净,但针雨并没有随之消停的跡象。
  似是要将扇柄嵌进肉里,君莫千行手劲大得微微颤抖,倨傲的凤眸寒光盘据,一身冷然威压尽释。
  他拂手,三道天雷横空出世,轰隆作响震耳欲聋,银锋陡现,竟将本就残破不堪的屋子劈出了一个大坑,地窖仰望便能直达天际。
  针幕顿时被斩断得一乾二净,连残渣都没能剩下。见之,君莫千行轻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兀自颳起暴雪冰寒,他瞇起眸,瞥向方才他们救下的那个人,对方依旧拖着残败的身子在冰冷的地板上,但细碎的喘息声里却能听出几丝诡异的笑声,望向那人血肉模糊的手掌,裴培竟在淌于血水中的指尖见得一抹朦胧光亮。
  是魔阵施展的痕跡。
  呵。男人扯了扯唇,忽然懂了。一缕笑痕勾,眼底却漫开一层极沉的腥色:「解释。」字字带寒。
  眾人屏住气,彷彿连呼吸都是一种放肆似的,一室死寂。
  君皇盛怒。
  看来对方应该是死也无全尸了。
  大伙抱着自作自受的看好戏心里,纷纷为此默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