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琳琅_27
  孟玉轩点点头,说:“亏得笙儿也有这本事!”
  宋吟笙笑道:“这也不见得是什么本事。”见众人戏听得差不多了,酒喝得差不多了,便吩咐苏姵取来令签,接着说:“咱们今天不做什么诗,也不接什么对,只抽这签子来喝酒,岂不省事?”
  孟玉爽和孟玉琦见不用吟诗作对,更觉舒畅。孟玉琦应道:“甚妙甚妙,却不知道这签子上写的什么?”
  宋吟笙道:“这是古时候传下来的玩意,是行酒令时玩的,你只管抽签便是,到时候少不得你酒喝。”
  “嗯,大哥为首,自是大哥先抽,然后依次抽过。”孟玉芷接过签筒,递给孟玉轩。
  孟玉轩正在兴起,当即喊了一声“好”,伸手去抽签,刚刚取出,他身侧的水玲珑便夺了过来,格格笑道:“我来瞅瞅,看看大哥到底抽到了什么好的。”说罢,便细看签上的刻字,慢慢读道:“对花无语花应恨,直恐明年花不开。同坐者皆饮。”
  “这说的是牡丹?果真灵验的紧不是?大哥不是牡丹又是什么?”孟玉琦只知道这两句是描说牡丹的,但却丝毫没有理会这词中的深意,笑道。
  “众人快快喝了这杯,为牡丹祝寿!”梅翎怕众人多想,忙举杯说道。
  众人均想:这玩意自是当不得真的,只管举杯,一饮而尽。
  传至孟玉芷,她晃晃竹筒,取出一只,自己默默先读,读罢了,面色一红,心想:怎这令牌之上,总是这样的词句?众人见她只管自己看,便吵嚷着叫她读了出来,孟玉芷无奈,轻道:“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生辰近者同杯。”
  “生辰近的,那自然是笙儿了!”孟玉轩笑道,心说:芷儿喜欢笙儿,偏巧便是笙儿同她共饮,岂不巧哉。
  宋吟笙起身,道:“我同表妹只隔了几日,自然是生辰近者,表妹,我敬你!”
  孟玉芷脸色羞红,慢慢起身,一举杯同他喝了。
  孟玉爽对这些没有兴致,只随意抽了一支,上面写道:“拥肿若无取,大椿命为伤。无人随饮。”这句诗众人皆不曾听闻,至于深意也不好揣测,只是没人喝酒,也就过去了。
  接着,孟玉琦抽的是“风流韵远更清闲,尽随流水人间。同日生者共饮。”莫允知道自己与她同日,当下起身,同他喝了。孟玉琦暗暗记着这两句辞藻。
  孟玉兰抽的是“青楼人去笔床空,往事西州说谢公。今日初见共饮。”
  韩圣鸾今日方才同她见面,故而也不推辞,举杯道:“四小姐,请!”
  孟玉兰瞧向他,但觉此人行品端正、神态清冷,和自己颇有些类同,不觉微微有些痴色,也不言语,只默默同他喝下。
  宋吟笙抽的是“常在眼前君莫厌,化成龙去见应难。牡丹共饮。”
  孟玉轩“哈哈”一笑,说:“你帮我预备了这许多,我原该敬你的!来,笙儿!”宋吟笙同他喝过。
  梅翎抽的是“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下首者同饮。”莫允坐在下首,心里只顾着感叹这句“过时自会飘零去”,一时竟忘了敬酒。梅翎推推他,说:“莫公子,该是咱俩的酒。”莫允恍然,这才同饮。
  莫允放下酒杯,接过签筒,却是十分的不轻,共有百枝竹签,不知道自己能抽到什么?取出一看,却是:“顾影谁怜风拭泪,卷帘素面为君羞。同饮过酒者复饮之”。当下,孟玉轩、孟玉琦、梅翎又同他喝下一杯。梅翎显是身体不适,喝了一点便开始咳嗽,只兀自强忍着,不出声来,心中想到“过时自会飘零去”,当真唏嘘不已,心也就凉了。
  依次是韩圣鸾,他随意取出一颗,竟是空签,并无字迹。众人只觉得奇怪,却无其他说辞。
  终于轮到水玲珑赶,她早已等待不及,忙笑着接过筒来,晃了几晃,方才小心抽出,自己念道:“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自饮一杯。”念完,便撅起嘴来,不去理会诗里的意思,只道:“怎么你们都有人随饮,却只我是自己饮酒?我不依,我不依!”
  “我陪你喝便是!”孟玉轩笑道,说着,便举起杯来,喝了下去。
  水玲珑指着莫允,道:“你也陪我喝一杯!”
  莫允一愣,点点头,举杯同她喝了。
  幸而宋吟笙知道,一来孟玉轩白日里已喝足了,二来,像是莫允、梅翎、水玲珑等人均是不能喝酒的,故而准备的这菊花酿也只有两三分酒意,莫允喝了这许多杯却也无事。
  众人嘻嘻闹闹,已到了三更,梅翎咳得厉害,孟玉轩令他先回房了,梅翎虽是自责扰了众人的兴致,但也只得去了。水玲珑犯倦,懒懒的,瘫倒在孟玉轩的怀里,孟玉芷见状,便也带她下去了。如此这般,众人便也不好再闹,只得各自回了。
  孟玉轩已有五六分醉意,宋吟笙亲自将他搀回了盼月楼,这才去了。苏姵为孟玉轩洗漱干净,也去歇了。莫允也乏了,躺在床上,细细思量着宴席之上,众人所抽的诗词,但觉悲离多、聚乐少,不觉得暗暗叹息,又想这诗词倒也匹配各人的情境,忽然想到自己这一句“顾影谁怜风拭泪,卷帘素面为君羞”,真真的更是一个恰当。
  正想着,忽听身前有人说道:“怎不见,你送我寿礼?”
  莫允一怔,移目过来,见孟玉轩正轻轻地站在一侧,深深地望着自己,不觉又是一愣,说:“本来,是备了的。可是,见他们都送你这许多好的,我便,便不好再拿了出来。”
  “哦?”孟玉轩听他说是“备了的”当真大喜,凑了过来,细问:“他们送的我虽喜欢,却也是常有的。倒是你的,确是什么?快快拿了给我!”
  “是,是,是我写的,一首诗而已。”
  “诗?什么诗?快快拿来!”
  莫允见他似是期待,无奈,只得起身,从外间桌案上的玉瓶中取过一卷诗稿,道:“你可不能笑我!”
  孟玉轩微微一笑,说:“我笑你作甚!快快给了我!”
  莫允缓缓递了过去,孟玉轩接过,打开,见上面用隽秀的字体写着一首七言绝句,正是莫允的字迹,他甚是欣然,默默读到:“独上高楼望云端,赠书寄情托鸿雁。玉月不怜离人泪,轩管徘徊总无言。”复念几遍,便知其意,“独赠玉轩”,心道:若是将“赠书寄情托鸿雁”改做“爱把情书托鸿雁”,便是再好也没有了。不过,饶是如此,孟玉轩也甚是喜欢,笑笑,说:“可见,你是对我用了心的。”
  莫允见他颇有喜欢之意,也就安心了,说:“你只自己收着吧,断不要叫别人看到。”
  孟玉轩点点头,慢慢卷好,小心收起,道:“既然你送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哪有不去回赠的道理。这个给你!”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来,递了过去。
  莫允见到这块宝玉,当真是又悲又喜,又苦又甜,颤颤地接了过来,口中微微唤道:“娘亲,娘……”思母之情,念家之意全又勾了出来,眼泪默默,夺出眼眶。用力握着母亲的遗物,当真不想再松开了。
  孟玉轩见他哭了,知道他的心意,将他缓缓搂入怀中,安慰说:“你虽没有母亲,但是还有父亲,他虽在京中,但是他日定然归还,这样想来,倒比我、芷儿、琦儿要强上一些,我们不但没了母亲,父亲也是没有的。”
  莫允从来不知孟玉轩兄妹姊弟的身世,听他这样讲,不觉一愣,想要细问,却不好相问。
  孟玉轩扶他坐稳,为他擦擦眼泪,见他面颊尚存酒后的绯红,眼中仍有哭过的泪痕,羞答答似要开发,娇滴滴却还收敛,不觉呆住了,这许久来的情思借着几分醉意尽皆涌上心头,轻轻说道:“顾影谁怜风拭泪,卷帘素面为君羞。你这样的姿态,怎叫我不加怜惜呢?”说罢了,便缓缓将唇递了上去。
  莫允初时不觉,待到觉察已然不能躲避,四唇相碰,柔软润滑,直叫孟玉轩贪恋不去,心魂飘忽,大有沉醉不醒之意;莫允却深思皆无,如雕如木,没有了半点思维,竟是傻了。
  孟玉轩吻罢了,回了回心魂,半晌才说:“你病未好,只怕早乏了,歇着吧!”说罢了,转向屋中去睡了,却哪里能够睡下呢?
  莫允坐在床边,又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待深思归位,顿时满面通红,心跳不止,不住思忖:大哥,他,他竟然……莫非他对我……我还以为,便似我当他如亲生哥哥一般,他也视我为亲生弟弟,却不想,他今日却对我……不,大哥只是一时酒兴,故而忘形,不会真的对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一时是孟玉轩双唇吻来,一时又是梅翎谈琴诉意,一时是一句“对花无语花应恨,直恐明年花不开”,一时又是一句“过时自会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一时是心慌意乱,一时又是百感交集。终于,想得乏了,这得睡去。
  ☆、第21章 莫允雨困枕霞阁 (3985字)
  时至中秋,孟玉轩带着弟妹以及水玲珑回去京都王府,宋吟笙也回了家。本来热热闹闹的一座园子,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只留着莫允、梅翎和韩圣鸾以及几次伺候的丫鬟。
  这日午后,莫允实在闷得厉害,便去园里闲逛,不知不觉到了花园,夏花已谢,秋花正灿,却不见了那晚一起在这边摆宴玩闹的众人,景致再好,也觉感伤,信步出来花园,顺着石径,到了一片池塘,秋水脉脉,碧波微微,沿着池岸,慢慢踱步,过了小桥,却是到了引水轩,知道这里是瑶官和梦官住的地方,便不久留,起身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