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苍天饶过了郭彤,却没饶过她(7000
  他……只是和我们没缘分。
  苏小萌看着殷时修,身体虚弱的她,唇可以如往常般翕动,声音却难以发出……
  好在,殷时修能读懂她要说的每一个字。
  “叔……”
  殷时修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对不起……”
  苏小萌喃喃道,眼泪顺着湿润的泪痕掉下来。
  殷时修心里原本就难受,再一听小萌和自己说对不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何来对不起?
  该对不起的人……是他,是他这个做丈夫的没有保护好她,没有保护好那个可怜的孩子。
  小萌咬紧唇,失去小宝的心疼已经超过了身体上那些创口带来的疼痛。
  而看到殷时修的眼里噙着泪光,更是让她内疚痛苦。
  这样坚强而伟岸的男人,看起来永远不会展现出脆弱一面的男人……
  “煌煌……”
  “煌煌的额头撞出了个小裂口,已经处理好了,医生说不会留下疤。爸妈带他们回家了。”
  殷时修对她说道,好让她放下心来。
  “爸妈……”
  “苏爸爸苏妈妈还在休息室里,我一会儿就去叫他们过来。你安心,只要你好好的,大家都会好好的。”
  “叔……抱,抱……”
  苏小萌觉得身体冷,心里头空落落的,心心盼着,带着最美好的期待盼着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殷时修站起来伏下身,脸颊磨着苏小萌的脸颊,握紧她的手,
  “萌萌,谢谢……”
  “……”
  殷时修闭上眼睛,鼻尖是小萌身上药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但他却贪婪的吸着……
  谢谢她能这么勇敢,谢谢她没有离开他。
  苏爸爸和苏妈妈在病房外,看到这一幕停下了焦急的步伐,不忍心走进去打扰他们。
  小萌身体太虚弱,清醒了没多久便又昏睡了过去。
  苏爸爸和苏妈妈在病床边看着她看了好久才离开。
  “她外公打了电话过来,应该是知道了,我和成济回去一趟,晚点再过来。”
  苏妈妈对殷时修道。
  一旁的单明朗忙道,
  “苏家妈妈您放心,我和我姐都在这陪着。”
  苏妈妈勉强着冲单明朗扯出个笑容。
  送走了苏爸爸和苏妈妈,殷时修紧接着便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给他的人是武荣,现任北京公安厅厅长。
  殷时修给了殷梦和单明朗一个眼神,让他们在小萌的病房外守着。
  而后便径自走到走廊的阳台上。
  武荣刚过四十,这个年纪坐上公安厅厅长的,除了自身能力过硬外,没有一定关系是做不到的。
  武家和殷家其实没什么交情,但武荣和殷时修的关系却匪浅。
  两人虽差了几岁,却不影响两人打交道。
  原先只是一面之缘,说过几句话,后来武荣上位时,殷时修帮他走了两道关系。
  这点,武荣一直记在心里。
  昨天事发,小萌出手术室没多久,他便给武荣打了电话。
  就连殷时修都没想到,他一通电话,公安厅厅长竟连夜带人去殷家调查。
  煎药的炉子,锅子,甚至是被扔到院子里埋起来的中药残渣都被当成证据带回所里调查检验。
  今早就出了结果。
  中药残渣中并没有催生剂成分,但是盛过的中药的碗里检查出了催生剂的成分。
  郭彤的保温壶,阿素虽然洗过了,但还是给厅长送了过去,希望还能检查出些什么。
  药是黄妈煎的,也是黄妈送的,早上催生剂成分鉴定结果出来后,厅长便又带人把黄妈作为犯罪嫌疑人带进了派出所调查。
  “她是什么反应?”
  殷时修问武荣。
  “她极力否认自己谋害苏小萌,所有的罪证,她全部否认。哭的很厉害,只说自己和苏小萌无冤无仇,不会害苏小萌。”
  “那郭彤呢?”
  “提到保温壶是郭彤的时候,嫌疑人倒是愣了一下,良久才说自己没有害人……”
  “你是警察,你觉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说不好,我了解过,和她一起在殷家帮佣的妹妹,被郭彤恶意烫伤了手脚,她可能对郭彤心存怨恨,所以就想要谋害她。”
  “那为什么会拿错保温壶?”
  “我觉得可能是紧张的,一般人在犯罪的时候多少会有些紧张。”
  武荣这么说着,但说完后又不由深吸口气……
  “怎么了?”
  “这种程度的证据和动机,如果嫌疑人咬死了不承认,其实很难定罪,证据是间接证据,动机也有些牵强。犯罪成本太高,我觉得以嫌疑人的年纪和阅历来说,没有做这种事的必要。”
  “你觉得……不是黄妈?”
  殷时修问道。
  电话对面的武荣道,
  “我希望是黄妈,这样,案子就算结束了。可因为证据不足,我必须要做出其他的假设,如果黄妈拿错保温壶是个偶然,煎药和送药的人是黄妈,但这不代表除了黄妈外,其他人就没有动手脚的可能,殷家宅子里光佣人园丁司机等,就有好几十个人。所有人都有嫌疑,必须要一个个去排除。”
  “郭彤刚进殷家时,得罪过不少人,光就这一点,排查起来就不容易。”
  “等一下。”
  殷时修打断武荣的话,道,
  “你刚才说,假设黄妈拿错保温壶是个偶然……那现在,假设黄妈拿错保温壶是个必然呢?”
  “……”
  电话对面静默了好一会儿,殷时修这句话,似是让武荣都心惊起来。
  “如果黄妈拿错保温壶是个必然,为的是什么?”
  “造成黄妈要谋害,或者他人要谋害的人是郭彤,而不是小萌。”
  殷时修静静道,眸子越沉越深。
  “为什么要造成这种假象?”
  武荣问了句……然而问完,他心里头便有了结论。
  俩个都是聪明人,话不用点透,此时,矛头已经直指另一个方向。
  “武厅长,两种假设都有可能,这件事,无论如何拜托你了。”
  武荣应下后,挂了电话。
  殷时修抿唇,视线落在远处……
  万事皆有因。
  若是连黄妈的动机都不够有份量,郭彤又何必做到这份上?
  这是殷时修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他下意识的觉得黄妈不至于做到这地步……可另一种假设,却是更为牵强。
  ————
  晚间,小萌又醒了一次,殷时修给她喂了一点水。
  江医生过来给她换药,打点滴。
  院长也特地过来了一趟,苏小萌已经成了重中之重的看护对象。
  “指标都正常,伤口疼痛正常,如果实在忍不了,和江医生说,加大些止痛药的量。但是止痛药有副作用,能忍还是忍着些。”
  “谢谢……”
  苏小萌淡淡道。
  院长叹了口气,
  “殷太太,您就不要说谢谢了,您能活过来,我们都要谢谢您啊。”
  “……”
  苏小萌有些不明所以。
  院长看了眼殷时修,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小萌的被子,
  “和院长伯伯就不要说这种客气话了,安心养身体,没能保住你的孩子,院长伯伯已经觉得很内疚了……”
  谈及孩子,小萌眼里划过一抹黯然。
  一时间,这氛围有点尴尬,这时,江医生接了一通电话,似是医院人事那边打来的。
  说院长的电话打不通,问一下江医生是不是和院长在一起。
  江医生应道,
  “院长和我现在在殷太太这,怎么了?什么?……不过是个实习医生,走就走了,这种事情还要告诉院长?”
  院长侧首看向江医生,
  “怎么了?”
  江医生老实道,
  “又是一个实习医生,去人事部递了辞职信就走了。这批实习医生,走了又不是一个两个了,非要和您说一声。”
  “这次又是哪一个?”
  “就是那个老小!”
  江医生话音刚落,院长眉头动了一下,似是有些蕴怒,
  “不能让他走了!他走了,我怎么像老院长交代?!”
  “……”
  江医生眨眨眼,这又和老院长有什么关系……
  殷时修见院长心急,有事要处理,便道,
  “您有事就去忙吧。”
  院长点头,拍了拍殷时修的肩膀,
  “行,有事你再找江医生,今晚江医生值班。”
  院长急忙走后,江医生也不想多留,借口道,
  “这批实习医生啊,没一个省心的,殷先生,殷太太,有什么事你们拉铃找我啊!”
  殷时修点了点头,江医生赶紧溜了。
  苏小萌看江医生跑的这么快,一副不敢多加逗留的样子,扯了下嘴角,看向殷时修,
  “你……恐吓他们了?”
  殷时修没说话,只是给她把被子掖好,
  “我去端点水给你擦擦脸,擦擦手。”
  小萌拉住殷时修的手……
  殷时修回头……
  “陪我躺一会儿……”
  她的声音已经虚的不能再虚了,殷时修浅吸口气,床还算大,殷时修身体占了一小半。
  他侧着身体,撑着头,另一只手拨着小萌额前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拨着……
  小萌看着他,张嘴,
  “是谁……?”
  殷时修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打算瞒她,淡淡道,
  “警察还在调查,目前的证据都指向黄妈。”
  “……”
  苏小萌心一紧。
  殷时修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真相会水落石出,这些事情交给我,我只求你,好好养身体……”
  他握紧她的手。
  “吓到你了……”
  苏小萌喃喃说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殷时修不掩饰,点头,
  “吓到了。”
  “小宝没了,你难不难过……?”
  殷时修哑着嗓音,缓缓道,
  “孩子没了,我难过,但你还在,也算有一点安慰,如果你没了……萌萌,我的世界恐怕只剩一片黑暗了。”
  “别这么说……”
  “昨天,他们拿着你的病危通知书让我签……我当时就在想,你没了,我该怎么办?”
  “……”
  “我也就只会做做生意,做饭不好吃,双双和煌煌又带不好,不会讲笑话,不会唱歌不会跳舞……”
  “……”
  “以后家里是不是就死气沉沉的一片?”
  “不会的……”
  “会。”
  “……”
  “萌萌,会。”
  殷时修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她,很确信很确信的告诉她。
  苏小萌心口紧了又紧。
  嘴巴不自觉的努起,难受委屈的像个孩子……
  “叔……我听到他哭了……我听到他哭了……呜呜……”
  苏小萌说着,眼泪往下掉。
  殷时修抱着她,轻拍她的手,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知道……”
  “我听到他哭了……他哭的很响,他问我……为什么不要他……呜呜……”
  殷时修心被揪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呜呜……”
  小萌哭的很伤心,殷时修只能在一旁不断的安慰着。
  九个月,他们总一起幻想着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像双双一样调皮,会不会像煌煌一样低沉的像个小老头……
  他们还为名字的问题争执不休……
  她觉得叫殷小宝就很好,可殷时修觉得太随便……
  九个月都熬过来了,为什么偏偏就这么不顺利……
  为什么死的是她的孩子,小萌想不通。
  她需要这样的发泄,哪怕这样的发泄很伤身体。
  两个人一起承受好过一个人独自硬扛。
  悲伤总会随着时间成为过去,悲伤的痕迹也会慢慢淡掉。
  ————
  小萌在床上又躺了几天,倒是能下床了。
  八月中旬的暑气正盛,到了傍晚也觉得闷热闷热。
  小萌在病房里呆的厌烦了,就算不下楼,也一定要在住院楼里走走。
  殷时修只好拿了轮椅过来推她。
  “你这都快一礼拜没去公司了吧?你那些下属们还没造反啊?”
  苏小萌看着他,不由问道。
  “不会,副总和他们说,如果小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得卷铺盖滚蛋。”
  “……”
  苏小萌感觉后背一凉,感觉自己的脊梁骨快被人戳断了!
  殷时修轻笑,
  “所以等你好了,他们也就好了。”
  苏小萌瞥了他一眼,
  “你这么公私不分,企业迟早倒闭。”
  “我不怕企业倒闭,就算倒闭了,也有人陪我一起吃土。”
  殷时修悠悠道。
  苏小萌一脸错愕,
  “谁?谁要陪你一起吃土?反正我不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侃着,本想往天台方向走,却不料正经过妇产科的住院区。
  看到不少妈妈抱着孩子时……殷时修有点后悔。
  小萌抓紧了轮椅的扶手,看着一个年轻妈妈抱着个孩子,牵出个笑容,主动打了个招呼,
  “嗨……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殷时修没想到苏小萌还能语气轻松的这样主动打招呼。
  年轻妈妈刚生产完,怀里抱着孩子,幸福满面,笑道,
  “女孩儿,前天生的。”
  “真可爱呢!”
  年轻妈妈眉开眼笑,见殷时修气宇轩昂的,但是见小萌又十分年轻,以为他们没有孩子,不由道,
  “先生太太也抓紧生一个啊!”
  小萌轻笑解释道,
  “我们已经有一对儿女了。”
  说罢,小萌还伸出两根手指,“两岁了哟。”
  “哇……那太太看着可真年轻啊。”
  年轻妈妈惊讶不已。
  小萌没再多说,只是笑笑,而后对殷时修道,
  “还去不去天台了?”
  这个点,应该还能看一眼晚霞。
  和年轻妈妈道别后,两人继续往前走。
  没想到刚走到电梯口便碰上了个……认识的人。
  “关小姐?”
  苏小萌先打了个招呼。
  关小姐身边搂着她的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
  见到苏小萌,还没什么印象,见到殷时修才有了印象。
  “殷先生,殷太太……是你们啊……”
  关小姐见苏小萌坐在轮椅上,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她正受打击,但隐约记得苏小萌是挺着个大肚子的。
  现在……
  苏小萌察觉到关小姐的视线,抿了抿唇,淡淡道,
  “孩子很可怜……做妈妈的没保护好她,没了……”
  关小姐一脸震惊,震惊之余……只能叹口气。
  “关小姐的孩子……”
  “那天就已经拿掉了。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今天出院。”
  苏小萌点了点头,即便是同病相怜,此刻也是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
  一个电梯上行,一个电梯下行,双方简单道了再见。
  上了天台,倒也不算太闷热,风也不大,倒是难得的能让人感到平静。
  高楼林立,整座城市像一个钢铁森林,总是雾蒙蒙的北京,此刻天晴云朗,太阳落在西边,一半隐藏在了中关村大厦后头。
  然如血的夕阳在天边氤氲出了一幅油画,衬着这片钢铁森林,一时间也是美的让人窒息。
  偌大的一座北京城,人活的像蝼蚁一样。
  再强悍的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拼尽全力想要保护,想要留住的,也会让人措手不及的失去。
  昨天傍晚,武荣过来探望过小萌,顺带将案件的进展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
  当武荣说到黄妈的妹妹并不只是被烫伤,而且已经死了时,殷时修攥紧了拳头。
  黄妈认罪了,催生剂是她托人从黑药店买的。
  她要害的人其实真的是郭彤母子。
  这样的真相,其实很让人觉得心冷。
  武荣走后,小萌靠在床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她记起自己曾经对郭彤说的那些话……
  “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苍天饶了郭彤,却没有饶过她。
  这是怎样的苍天,怎样的世道……
  郭彤该受的,却让她来承担,郭彤该失去的,却成了她失去的……
  心闷,胸闷,闷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若真是有人有意害她和小宝也就算了,敌在暗,我在明,旁人有心陷害,怎能逃的了?
  但好在事后找到罪人,兴许能讨得一个公道。
  可现在这样的结果,算什么?
  小萌和殷时修依偎靠在一起,她问殷时修,
  “到底什么是公道?”
  殷时修回答不出。
  而后她笑,
  “能把天才老公都给难住的问题,别人肯定也回答不了。算了,就这样吧……人倒霉嘛,喝凉水都塞牙。”
  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殷时修也没能想出一个好的答案来……
  什么是公道?
  好在第二天早上,小萌醒来后,模样似是已经想通了。
  小萌不是不伤心。
  可孩子没了便是没了,用殷时修的话来说……
  那孩子和他们到底是没有缘分。
  她不想一味的沉浸在悲伤中,自己难受,父母难受,让丈夫也跟着难受。
  她不释然,便没有人能释然。
  她很对不起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孩子,可她还有双双和煌煌要照顾……
  失去的难以挽回,但拥有的,可以珍惜。
  “叔,等出院后,咱们去看看黄妈吧……我有问题想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