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节
  他掏出一块花纹复杂的铜牌,扔到王横川怀中,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开启大阵,封城!今夜到明日,禁止平京内外通行。即刻全面搜查城中居民,务必找出肆意妄为的敌人,还有……”
  “……到了明日,重点搜查那些本该在城中,却突然失踪的人!”
  ……
  王玄很快就会知道,平京城里那些看似恐怖的火焰和炸响,实际只是一些虚有其表的烟花。
  这些烟花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贵,而且是特别贵。因为它们是按灵石来计价的。
  这些是修仙界里常用的烟花,最大的特色是防水、环抱,烧一会儿自己会灭。
  最大的缺点则是……不大好看。
  不好看的地方在于,当它们燃放时,场景就像火/药爆/炸一样,实在没有趣味。只有那些喜欢恶作剧的人才会在乾坤袋里囤上一大堆。
  因而,平京城里不过是放了一场过分逼真的烟花,烧坏了几个棚顶,炸坏了几块地砖。其余的损失,也不过就是大家的心脏紧张得多跳了一会儿,说不得日后会少活几息。
  这是王玄很快就会知道,并让他更加恼怒、引以为耻的事实。
  而他不会知道的是,那些引燃了烟花、到处捣乱、“肆意妄为”的敌人……
  不是敌人,而是敌鸭和敌狗。
  一鸭一狗第一次执行任务,十分虔诚,也十分认真。它们甚至偷了一套别人舞狮的装扮,由达达站在阿拉斯减头上,顶着过分大的狮子头;阿拉斯减充当舞狮的四条腿,并负责撒腿满城跑。
  下雨?那算什么。对熊孩子来说,就是要在雷霆大雨的夜晚里到处恶作剧,才叫刺激。
  敌鸭和敌狗一看到上西京的白光,就自发行动起来,到处疯狂地撒烟花。
  所过之处,尖叫四起,可谓所向披靡。
  后来还有目击者主动为官府提供线索,绞尽脑汁地形容:“官爷,我真看见了!那就是一只驼背的狮子,跑得特别快,肯定是什么新型的妖兽……”
  这些事,要等到明天才会发生。
  而此刻,敌鸭和敌狗还在到处奔跑,疯狂踩水,并和追捕他们的官兵斗智斗勇。
  至于他们的人类好友……
  谢蕴昭已经出了城。
  她的状况并不如表现的那么好。
  她在短时间内几乎用光了所有灵力,只为制造出她是无我境的修士、杀人之后即刻远遁的假象。她之所以强行出城,也是为了做得更像一些。
  但如果王玄不算太笨,就一定会搜查平京城中谁离奇失踪,说不定还会封城。所以她得尽快回去。
  平京城中是瓢泼大雨,平京城外也是风雨凄迷。
  不过,云层中浓郁的水汽终究要被用光。雨势已经开始收敛声息,风也和缓不少。
  谢蕴昭找了一处废弃的草棚,席地而坐,往口中塞了一把蕴灵灵丹。
  闭目调息的同时,她也小心地放出神识,去窥探平京城,只不敢触碰城墙。
  修士的神识是最敏锐也最准确的感知网络。他们借用神识来探查世界、感知天道,也用来炼丹和操纵法器。
  而平京城的大阵就像一张严密的、笼在所有人头上的大网。一旦在城中外放神识,就会被拥有权限的修士捕捉和定位,轻易就能将她揪出来。
  要知道,平京城里是有神游修士坐镇的,比如谢九。
  谢蕴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登记也能使用灵力,也不知道刚才闹得那么大,谢九却还是没有出现。
  但她不敢托大。
  她的神识久违地扩散出去,谨慎地打量着平京城。
  这一打量,却让她皱起了眉:平京大阵的灵光改变了。她进城前曾观察过,平京城的大阵虽然主要控制平京,却隐隐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但现在,整个大阵却完全闭锁起来。
  这只说明一点——平京封城了。而且不仅仅是关上城门,更是用阵法切断了修士偷渡的可能。
  “这可有点麻烦了。”谢蕴昭喃喃道。
  “有麻烦的话,就来算命吧。”
  一道懒洋洋的、有气无力的声音。只听声音就让人感觉,这个人其实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被迫开口,所以才这么不情不愿、懒懒散散地说话。
  谢蕴昭猛地握住剑柄,扭头看去。
  此时已是下半夜。
  痛痛快快下了一场雨后,风雨也停得痛痛快快,乃至转眼就云破月初。
  空气里还漂浮着寒凉之意,又透润得过分;空中的下弦月散发着朦胧清辉,并一点点变得更加清晰。
  就在这风雨和月色交接的时刻,在一棵滴答着水珠的树下,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甚至,他还无声无息地摆出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桌面有笔墨纸砚,还靠着一面旗,写:神机妙算,心诚则灵。
  这摊主的主人则坐在躺椅上,毫无形象地瘫着,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卷着一册书,看得津津有味。
  谢蕴昭揉揉眼,再揉揉眼。
  “荀……荀师兄?”
  荀自在终于稍稍移开一点目光,用一双半眯的、心不在焉的眼睛,纡尊降贵地瞧了她一眼。
  “哦,这不是谢师妹么。”他懒洋洋得毫无波澜,“既然是熟人,就给你打个九折吧。”
  谢蕴昭:……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出现的荀师兄:呵欠。好麻烦,我只想专心看书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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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晨光来临之际
  荀自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平京城外?
  谢蕴昭没有松开剑柄, 反而更握紧了一些。她没有忘记荀自在身上的反常,而这个时间点他会出现在这里,由不得她保持多一些的警惕。
  荀自在显然看出来了。
  而他的反应……
  他坐直身体, 将书扣在桌上, 取了一支笔, 耷拉的眼皮依旧显得萎靡不振。
  “不算卦的话,测字要不要?比算卦便宜很多。”他有气无力道, “今日开张第一单, 九折欲购从速……”
  “荀师兄为何在此?”谢蕴昭打断他。
  “荀、师、兄、为、何、在、此……谢师妹, 你到底要测哪一个字啊?”
  荀自在懒洋洋地看过来。
  “开个玩笑罢了。瞧你紧绷得快断了,便让你放松一下。否则要是绷断了, 那卫某人定然吵闹不休。”
  下弦月已经高挂空中, 斜里洒下清润的银辉。水一样的月光令荀师兄的白衣越发洒然出尘, 衣袖上的水墨白鹭直似要凫水而出。
  谢蕴昭离开宗门还不到两个月,此时再见同门, 却有淡淡的隔世之感。这微妙的疏离感或许源自她内心对荀自在的戒备, 或许源自修仙者那一尘不染、清净无暇的姿态——和平京城中的红尘市井如此不同。后者就像一张五颜六色混杂在一起的画布,单独看着不觉得,一旦和雪白干净的澄心纸放在一起, 立刻就生出了强烈的对比。
  仙凡之差,竟至于此——她不禁这么想。
  谢蕴昭初入北斗时曾有过类似的感叹,但辰极岛光阴闲适,她不知不觉就淡忘了那一缕感叹。
  现在她乍然找回了最初的念头, 并忽然想到:如果她只在平京住了一个多月,就会感慨于仙凡遥远的差距, 那假如在平京里住几十年呢?
  “谢师妹?”
  荀自在依旧提着笔,半阖的双眼无精打采。
  谢蕴昭忽然来了兴趣, 说:“那就测一个‘衍’字。”
  “嗯,衍……”荀自在似模似样地将这个字写在纸上,端详片刻,“衍,水朝宗于海貌也。水流入海,一在积少成多,寓意有志同道合者相互呼应,众志可成城;二在东流入海不复回,大势所趋,势不可挡。”
  他放下笔,将那张写满行楷的纸张递给她。
  “谢师妹,你写了一个了不得的字啊。”
  谢蕴昭默然片刻,接过来又看了一遍,并折好收起来。
  “却是不知道荀师兄还擅长此道。”
  “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你要是看上百年的书,便会觉得天下之事尽收眼中,甚至产生出狂妄的指点江山、改换天地的念头……不过,也就想想,懒得做下去。”
  荀自在摇头晃脑。现在他看上去,又比平京城里最迂腐的文人更加迂腐了。
  谢蕴昭无奈,说:“现在荀师兄可以说明,你为何在此了么?”
  “哦,我还没说?”荀自在拍拍脑门,恍然大悟,“我奉了掌门之命,来平京城打点一二,而之后的洛园花会做些准备。”
  “打点一二?”谢蕴昭心怀疑虑,“那荀师兄为何不进城?”
  荀自在一摊手:“平京城禁止外来修士进入啊……说什么某某有权有势的人下令,说要等到七月初才能进去。”
  谢蕴昭挑眉:“他们这么说,荀师兄就不进去了?”
  “对啊。”荀自在毫无负担地回答。
  “……那荀师兄如何向师门交待?”谢蕴昭眉毛挑得更高,“即便荀师兄果真进不去,不也该回师门禀报?”
  “我报了啊,飞书传信,说因平京大阵严密,我的任务难以完成,故而只能曲线救国,在城外专心阅览典籍,废寝忘食研究偷偷进城的方法以至于……好吧。”
  荀自在被谢师妹犀利的目光刺得面露尴尬。他仰面一躺,重新瘫回去,唉声叹气:“进不去就是进不去,总不能硬闯……名义上,我们和这凡人的王朝世家还是盟友呢。但就这么回去,又要天天被人烦来烦去,还不如躲在外面安静看书。”
  “安静看书?”谢蕴昭看了看他面前算卦的小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