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第13章 微澜生(1)
  大雍,盛京。
  “嗯?幽会被发现?”
  一出关便被雍帝宣召,又从小太监口中得知了“方清薇与三皇子幽会曝光”这一足可刊登盛京八卦头条的消息,晏危楼沉默了几息,脸上露出深深的惊讶之色。这分明是前世从未出现过的事!
  而他这震惊莫名的样子,看在那前来传递消息的小太监眼中,却是“失魂落魄”“黯然神伤”“不可置信”“深受打击”……一连串奇奇怪怪的词语从小太监脑海中飘过,他眼神里忍不住露出深深的同情。
  “是啊,这事儿真真的呢。奴婢亲眼所见,陛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念及这位世子殿下深得皇帝宠信,经常出入皇宫,又一向平易近人,出手大方,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摆架子,使脸色,高居宫中下人们心中的人气榜头名。小太监决心打破他自欺欺人的幻想,便用力点了点头,又重复一遍。
  还没等他继续安慰这位出手阔绰的世子,一道声音急急响起:
  “世子殿下!”
  得知消息的沈老匆匆赶了过来,他那张苍老的脸上阴沉一片,很是难看。
  似乎是担心晏危楼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他来得很急,以洞天境的修为都有些气喘,额头也微微见汗。
  看了一眼晏危楼的脸色,沈老悄悄靠过去,压低声音,“此事涉及三皇子与长信侯府,殿下切勿一时冲动……”
  “沈老放心,我有分寸。”望着他隐现焦虑的面孔,晏危楼目光幽幽,露出一抹不置可否的微笑。
  他转而看向小太监,继续追问:“如此说来,是在三皇子府还是长信侯府被发现的?具体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
  小太监呆了呆,却见这位世子殿下满脸好奇,一副迫不及待想吃瓜的表情,让本想看在那厚厚的赏银份上出言安慰他几句的小太监默默闭上了嘴。
  ……感觉他这个局外人都比这位世子本人更气愤呢!被人戴了绿帽子还一副吃瓜路人的样子真的好吗?这怕不是个假的未婚妻!
  或许因为年龄太小还不够油滑老练,小太监惊讶瞪圆的眼睛里已经透露出了满满的吐槽,晏危楼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
  换做前世的他,即便对方清薇并无感情,也绝不能忍受这种羞辱。但对如今的他而言,经历过比这更甚千百倍的大风大浪,此事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毛毛雨而已。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普通人,前世的晏危楼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每日里浇花遛鸟,安闲度日。
  乍一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一桩自小定下的婚约,他也不像其他穿越者那样非要抗拒包办婚姻,只想着顺其自然便是了。
  方清薇出生高贵。其父长信侯方天洵是大雍赫赫有名的将帅——从一介平民一路奋斗,最终凭借军功封侯,并获得了先帝最宠爱的长公主青睐,一举跨越了从普通平民到皇亲国戚的阶级差距。
  这堪称传奇的人生经历让他在整个大雍堪称声名显赫,至今仍不知是多少年轻人的奋斗目标和崇拜对象。
  有着这样的家世,方清薇本人也并非只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她天赋出众,才华横溢,在盛京拥有不少拥趸。
  当初得知她与晏危楼这个不知进取的齐王世子有婚约,不知道多少年轻人在暗中长吁短叹,若非顾及晏危楼的身份,只怕早就暗搓搓套他麻袋了。
  按理说,以前世晏危楼的咸鱼程度,如此一个出身高贵、美貌与才华并俱的未婚妻从天而降,他即便不是欢天喜地地接受,至少也该有几分心动吧。
  偏偏晏危楼从一开始便对方清薇没什么感觉,与那些成日里在方大小姐面前献殷勤的人相比,他的态度称得上冷淡。
  这一点就连前世的晏危楼自己也闹不明白——犹记得穿越之前只是个普通人的他,偶然也会欣赏女演员的颜值,怎么穿越了一遭,面对一个比前世那些女演员还要漂亮好几倍的未婚妻,内心中居然无动于衷,甚至有些看不上眼?他什么时候这么飘了?
  然而,潜意识里那份特殊的感觉却像是一团轻柔的棉絮、一缕淡薄的云烟,飘飘忽忽缠绕在他心头。
  ——仿佛他早已登临过天下最高最绝的险峰,见识过千秋无二的绝色,从此众山皆小,群芳失色。
  脑海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莫名想法让晏危楼又是一怔,他回过神。
  “罢了,先入宫罢。”
  一路上,晏危楼总算是明白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说来也是一桩巧合。
  原是飞羽卫统领谢玄追查要案之时恰好路过三皇子府后街,见到一辆青布马车鬼鬼祟祟自后门而出。
  出于习惯他便悄悄跟了上去,结果却一路来到长信侯府,无意中撞破了三皇子与长信侯府方大小姐的私情……
  小太监说话时语调抑扬顿挫,生生将一个无甚出奇的突发事件讲得一波三折,还自行添加了不少一看就是编造的细节,像是说话本一般。
  “谢玄、追查要案、路过三皇子府……”
  心中默念着小太监提到的几个要素,晏危楼神情有些奇异。
  莫名的,他感觉这似乎与他有些关联。
  “……殿下您可不知道,昨天夜里闹得可厉害了!”没等他多想,那小太监又连珠炮一般说了起来。
  “听说整个长信侯府上上下下都被惊动,要不是大长公主求情,长信侯当场就要仗杀了这个女儿呢!就连三皇子也被他当场捆了起来,连夜进宫求见陛下。”
  “不愧是长信侯!”小太监啧啧感叹,满脸艳羡,“谁不知道三皇子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长信侯却连三皇子的面子都不给,当场训得他颜面全无。这一次就连陛下都站在长信侯那边……”
  在晏危楼不经意的引导下,他将自己知道的东西抖落得一干二净。唾沫横飞,眉飞色舞,不知不觉间竟忘记了平日里对三皇子的畏惧。
  直到肚子里那点存货都被抖了出来,小太监这才回过神,立时脸色惨白看向晏危楼,噤若寒蝉。生怕这件事传到三皇子耳中。
  见状,晏危楼当即安抚一句:“放心,我不是那等爱说闲话的人。”
  以过往经历来看,他的话可信度颇高。
  小太监如蒙大赦,再不敢继续同这位世子殿下瞎说,只专心领着他朝昭文殿而去,整个人大松一口气。
  ……他总觉得这位世子殿下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气质,从前还不甚明显,如今却不知不觉就让人心生亲近。相处时间稍长一些,便忍不住将心窝里的话都吐露了出去。
  乖乖,这真是有够邪性的!
  皇宫占地极是宽广,宫阁楼宇错落有致,雕梁画栋,装点着白玉柱、琉璃瓦。偶尔露出一角飞檐,在阳光下闪着灿灿金辉,盘龙绕凤,极是华丽。
  两人一路穿过长廊,远远路过绮丽如海的御花园,看见了昭文殿敞开的大门。
  昭文殿是雍帝平日里休息起居,以及私下接见一些亲近大臣、皇室贵戚的地方,据说能否进入昭文殿亦是许多人私下判断某个朝臣受不受皇帝亲近宠幸的因素之一。
  此时那大门外不远处,隐约可见一位红衣人如标杆般直直挺立在门口,绯红色衣摆随风微动,一柄漆黑狭长的长刀挂在他腰侧。
  “嗯?这位是……”
  晏危楼时常往来皇宫,昭文殿中的宫人也习惯了他不必通报的特殊,他正要如往常一般入殿,脚步却突然停下来,抬眼看了看守在门口的红衣人。
  谢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旁边立时有宫人上前,殷切解释道:“世子殿下,这位正是如今新上任的飞羽卫统领谢玄谢大人。”
  这宫人开口的同时,谢玄也上前一步,向他行了一礼:“见过世子殿下。”
  “……原来是谢统领。”
  晏危楼一脸恍然。
  他极其自然地上前虚托了对方一把,满面笑容。那张俊美的脸上神采飞扬,带着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味道。
  “谢统领不必多礼。今日另有要事,改日一定请你去摘星楼一聚。”
  他豪爽地一挥手,颇有些江湖豪侠的气势,昂首阔步而去。
  “……”谢玄站回原地,神情平静无波。
  他默默注视着那少年潇洒而去的背影,摸了摸手心中多出来的一样东西。
  ·
  “啪!”
  “清薇,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悔改!你这是想要逼娘亲给你下跪磕头吗?”一个温婉的女声哀哀低诉着,只听声音便能让人想到这该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是你们在逼我。”另一道女声更年轻些,也更清冷些,“我说过,我不嫁。”
  昭文殿中,雍帝高居御座之上,居高临下望着殿中的闹剧。
  大长公主与方清薇这对母女正在殿中对峙,前者云鬓华服,容貌姝丽,后者却是狼狈倒在地上,左脸上还印着一个巴掌印,她仰头望着大长公主,嘴唇咬出了血。
  “我绝不嫁给齐王世子。”
  她一字一句,目光里有种尖锐的恨意。
  “那就去死。”坐在一边的长信侯突然开口,声音冰冷毫无感情,“不如我当场打死你这孽女,一了百了。”
  呼……殿中似有一股寒风刮过。
  他不开口时,整个人仿佛溶于空气中,毫无存在感。
  一旦开口说话,则俨然一座巍峨高山跃然眼前,仿佛充斥了整片天地,让所有人在这威严深沉的气势下拜倒。
  这便是入道境大宗师的气场。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豁然起身,就要挥掌而出,竟是丝毫不迟疑,要将亲生女儿当场打死。
  “慢着。”晏危楼刚刚踏入殿中,便看见这父女相残的一幕,他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婚约事关双方,莫非没有人问一问我是否愿意吗?”
  本以为是喜闻乐见的退婚剧情,怎么如今看来倒像是强娶强嫁?
  他倒是不在意方清薇的死活,只是若这一掌打下去,到时盛京八卦头条岂不是变成了#为逃避婚约,长信侯府大小姐竟然选择死亡#或是#长兴侯府父女相残真相竟然是为了他#等种种耸人听闻的消息。
  那么他岂不是变成了这一出强娶强嫁的劣质剧本中,拆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马文才?说不定还会成为盛京城八卦中对方大小姐一片痴情的货色。
  ……这非但严重诋毁他的审美,更是凭空污蔑他的清白啊。
  第14章 微澜生(2)
  “婚约事关双方,莫非没有人问一问我是否愿意吗?”
  昭文殿内,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轻飘飘落下,轻快上扬的尾音中似乎透露些许少年人的苦恼,让听者不由会心一笑。
  晏危楼的到来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戳破。这片本该处处充斥着长信侯气息的空间里,像是突然融入了一缕微风,原本的压迫感荡然无存。
  他身上气息比之入道境大宗师弱了不知多少,却偏偏有种独特而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长信侯本要挥下去的一掌收回,脸色缓和了些。
  “看在世子的面子上,暂且饶你这孽女一命。”
  他一拂袖,重新坐下,冷冰冰对倒在地上的方清薇训斥一声,周身气势散去,整个人再度变得普通。
  原本被长信侯无处不在的威严气势所压制的几人,都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身上莫名松快下来。
  坐在御座上的雍帝更是立刻笑了起来,一手指着刚刚踏入殿中的晏危楼,一副亲近熟悉的口吻:“你这小子可是有段时日不曾入宫来了。听说前两日你都在府中闭关刻苦修行,可是真的?”
  他面上故作惊讶,一脸意外之色,似乎那个派出飞羽卫日夜监视,对晏危楼的一言一行了如指掌的人不是雍帝本人一般。